嶽城臉色陰翳,“你還真敢說。”


    方氏內眷朝著客堂越走越近,阮棠轉身就要走。


    嶽城一把抓住她,語氣不善,“她先天魂魄很弱,占她的身體,你不會有損傷。”


    兩魂爭一體,除非實力懸殊,不然即使贏了也會對魂魄造成上海。嶽城當初在選擇婚事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這一點。方姑娘的命格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恐怕早已夭折,也就是生在官宦人家才能養大。


    阮棠臉色發白,語氣冷淡,“不是有句話叫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不要方姑娘的身體,誰的都不要,我隻要自己的。”


    嶽城死死盯著她,隻覺得自己為她謀劃的一番好意被棄若敝履,甚至她看他的眼神都帶著幾分不屑。嶽城一股惱意衝上來,“你說不要就不要了?”


    阮棠原本定下的方針是虛與委蛇,不要激怒他,可想到他的打算,她的火氣就有點抑製不住,“不要。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別想逼著我去霸占別人的身體,我魂飛魄散也堅決不做。”


    她拔高聲音梗著脖子,把嶽城氣得額頭青筋繃起,他正要給她個教訓,忽然瞥到她眼角泛紅,還是個委屈的模樣。他氣有些消下去,但心頭仍是煩躁。


    這天嶽城連寺內茶都沒喝一口就轉身回府。


    阮棠在山上牙尖嘴利地懟了嶽城,回去的路上熱血消退,後怕的感覺才浮上來。她在馬車裏都不敢直視嶽城,偷覷他兩眼都看到他臉色極難看,周身冒著寒氣。


    一路上阮棠都有些惴惴不安,到家之後更是動作奇快地呲溜一下躥園子裏去了。


    嶽城掃了眼她的背影,不由冷笑,心道原來還知道怕。


    這晚阮棠也早早躺在榻上閉眼睡覺,忐忑不安好一陣,以嶽城的脾氣她隻差指著他鼻子罵了居然也沒事,不會後麵還有什麽招等著她吧。胡思亂想一陣,漸漸就睡著了。


    白天出門,堆積的公事晚上還需要處理,嶽城等忙完回屋,進門就看到阮棠縮著身子睡覺,他白天壓著的火還沒散,有心過去叫她起來說個明白。


    他一心為她謀劃,她非但不領情,還輕視他。


    嶽城來到榻前,伸手要推搡她,但手都快要觸到,瞧見她雪白粉(哈)嫩的臉蛋,又生出幾分不忍。


    他心裏清楚,這些日子阮棠看著乖了,那是因為府中下了府陣,她不得不乖。可就是這樣被困著,她也不願意去奪他人肉身。她為了一個全然不認識的女人厲聲指責他。嶽城心想,這就是個沒良心的東西——可她珍視生命,與他見過的人都不相同。


    嶽城一時拱火一時又心軟,盯著阮棠睡顏看了半晌。


    他如今已經二十二歲,京中與他差不多歲數的男子,別說妻妾,孩子都已經落地跑了。他對妻室並沒有過多要求,家世相當,操持後院,若再閑雅淑德幾分就更好了。女人能有多大差別,他若是想要,以今日赫赫權勢,什麽樣的美人不可得。


    嶽城沒想到,偶然出現相伴的魂魄,他竟有一日要挖空心思為她塑肉身——所圖的是長久相伴。


    他不在乎她的外表是什麽模樣,方姑娘也好,其他人也好,隻要能讓她留下來,人命又算得什麽。可是她不願,還是死都不願,寧可魂飛魄散。


    嶽城知道阮棠敢這樣說未必最後敢這樣做,兩年相處下來,他也看得出來,這小丫頭惜命的很,但要說她豁不出去那也是拿不準的事,她骨子裏有股讓人捉摸不透的氣質,時不時能嚇人一跳。


    嶽城目光陰沉,揉了一下額角。還從沒有人讓他如此費心過。


    他心裏藏著一絲不可言說的陰暗想法——管她如何想,先把人困住再說,肉身融合,她就是哭鬧,他多費些神守著她。人的死誌頭一次是最強烈的,再而衰三而竭,難道還能一輩子尋死覓活。


    可這個念頭被他深深隱藏起來,說到底,他還是希望這丫頭心甘情願地留下。


    嶽城輕輕摸了一下她的臉蛋,控製不住地心猿意馬。他目光在阮棠身上梭巡,心想這丫頭生得粉雕玉琢,有遠山芙蓉之態,讓她占方姑娘的肉身確實委屈了些。


    ……


    阮棠連著擔心了好幾日,就怕嶽城來個秋後算賬。但朝中局勢已暗暗透出動蕩,嶽城已經連著好幾日不見人影。


    朱允炆一心削藩,齊泰和黃子澄對此事卻生了分歧,齊泰主張先從燕王下手,黃子澄卻力主先從周王,代王,岷王等下手,讓燕王孤立無援。兩人私下吵得不可開交,最後朱允炆聽從了黃子澄的諫言。周、代、岷、湘、齊等諸王都被奪爵。


    燕王已經坐不住了。


    《皇明祖訓》中有言“朝中正臣,內有奸逆,必舉兵誅討,以清君側。”


    七月,燕王於北平起事,定軍名為“靖難軍”,朝野上下俱驚。


    府中原本已經在籌備嶽城的婚事,而今不得不又往後延。


    但此時除了嶽城,燕王,崔茗,姚廣孝等少數人,沒人覺得燕王能勝。


    阮棠聽聞外間消息,不勝唏噓,曆史依舊如此,絲毫不曾改變。


    作者有話說:看到某個書評有點傷心啊 寫著寫著變味了,原來勵誌雙成長,現在不是了——我承認 女主幹啥啥不行,靠男人保命爛文——我承認 作者愛上聞璽——我承認 你說的都對,我都承認,這樣開心了? 哈姆雷特都有一千零一個,不可能我這個文大家看了就一個意思對吧 你要是不合意,點關閉就行了,我累,隻回應這一次


    第520章


    燕王起兵的事一傳入京,嶽城忙的兩天不見人影,阮棠睡得時候他還沒回,等她醒的時候他已經出門。


    這天半夜,阮棠睡著忽然身體發冷,她現在的狀態是寒暑不侵,不畏冷熱,隻有少數幾次狀態不對,或是暴雨雷電,因本能畏懼天威,才會有些微的感覺。她縮了縮手腳,睜開眼看到嶽城從裏屋出來,來到她的榻前,俯身朝她額頭上按來。


    他的指尖有一抹鮮紅的血。


    溫暖的感覺從額頭傳遞到周身,阮棠問:“我是怎麽了?”


    嶽城語氣平平道:“沒什麽,睡吧。”


    阮棠打個哈欠,看著他走開,繼續睡覺。


    第二天醒來的早,看到嶽城練武回來,洗漱完之後在炕桌上看一張紙箋。這兩年嶽城在京中廣布眼線,也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無論是宮內還是朝堂,有消息他總是第一個知道。


    他臉色陰沉,將手裏的紙一抖,無火自燃,紙箋很快化成灰。


    這日嶽城叫了兩人到府中來,在書房談了許久的話。


    府中仆役沒有召喚不能靠近書房,阮棠就沒這個顧忌,光明正大跑到窗外偷聽。


    原來朱允炆在昨日下旨,命平亂的將士不能傷害燕王朱棣,他身邊幾個儒生都誇這是仁義之舉,有堂堂君子之風。嶽城聽了卻一陣無語。今日找那兩人前來也是合議明日向朱允炆諫言。


    阮棠在書房聽了沒一會兒就回房去了,她不用聽下去都知道結果,朱允炆為帝後做了好幾樁錯事,其一是削藩太急迫,他即位時天下太平,朝局穩定,朱元璋生前已經將開過功臣殺的七七八八沒剩幾個,他隻需耐心,徐徐圖之,藩王也很難作亂。第二,就是今日嶽城他們在書房中議論的聖旨。朱允炆不願背負殺叔的名頭,給帶兵將士下了旨意不得傷害燕王,從此朱棣在征戰中身先士卒,朝廷軍隊卻不敢對他如何。


    阮棠知道的這些嚴重性,不用她提醒,嶽城心裏也清楚。但此時朱允炆正一門心思施仁政,身邊黃子澄,方孝孺等人出的政令,都是看著是良法,實則是紙上談兵。嶽城與朱允炆關係不一般,提了兩次,朱允炆有聽進去的,也有聽不進去的。


    比如這次的聖旨,嶽城私下對朱允炆直言,行兵打仗怎可以婦人之仁。


    朱允炆卻語重心長反勸他,說朝廷重兵,燕王府親兵全上了也不過千數,實力相差巨大,要是誅殺朱棣,史書如何評我?


    嶽城見他過於注重仁君的名頭,也就不再勸。


    阮棠親眼見過朱允炆幾次,這位年輕的皇帝一派溫和是發自天然,沒有絲毫偽飾,這樣的人,若是作為兄弟手足當然是極好的,看他待嶽城赤城就可以看出來。但若是作為皇帝,卻顯得太過仁慈軟弱。


    有一日嶽城在外飲宴,吃多了酒回來,被小廝扶著醉醺醺地回來。平日嶽城對仆役進屋管地極嚴,可眼下他醉的厲害,閉眼休憩,小廝叫來丫鬟,給他稍稍擦洗,換身衣服。阮棠被他們的動靜吵醒。


    丫鬟打了水來,輕輕給嶽城擦臉。


    平日嶽城從不正眼打量丫鬟,年紀雖輕,已經有深沉威嚴的氣度顯露出來,但此時他醉的有些厲害,看著英俊溫和,仿佛豪門公子哥一般。丫鬟偷覷他兩眼,見他沒反應,膽子大了些,伸手在嶽城臉上輕撫了一下,心道要是將軍一直是這樣,我未必就沒有盼頭。


    接下來換衣服的時候,丫鬟動作磨磨蹭蹭,在嶽城衣襟褲腿上這裏摸一下那裏摸一下。


    阮棠十分無語,可看著她臉色緋紅,居然朝著嶽城腹下蹭過去的時候,心猛地一跳,想也不想,伸手就在嶽城腰間掐了一把。


    嶽城練武勤奮,身高而腿長,體格極為好看,渾身肌理密實,腰部也比平常人柔韌許多,阮棠掐上去,用了狠勁才掐動。嶽城驟然睜開眼,吃痛之下他目光極為犀利,不過轉瞬又露出酒醉的直愣。


    丫鬟嚇得抖如篩糠,撲通一下跪倒在床前。


    嶽城瞟了眼她,又看看阮棠,腦子還有些糊塗,道:“你怎麽在這裏?”


    丫鬟顫聲道:“奴、奴婢來伺候。”


    嶽城道:“下去。”


    丫鬟如蒙大赦地離開。


    嶽城在腰上摸了摸,看向阮棠。


    阮棠先發製人,“剛才喝醉倒下來的時候撞到腰,疼了吧。”


    嶽城迷迷怔怔,倒也無力分辨出什麽。阮棠見他都是精明強幹的樣子,何時見過他這樣迷糊,甚至還有點無害,她偷偷發樂。


    沒一會兒,丫鬟送了解酒湯來,嶽城喝了之後精神一些。


    阮棠正要悄悄回去睡覺,被嶽城叫住,他揉了一下發脹的眉心,道:“你說過朱棣四年就可以打入京?”


    阮棠點頭,提醒道:“現在還剩三年不到了。”


    嶽城臉色微沉,“朱允炆是什麽下場?”


    這兩年多來,阮棠隻提過大勢走向,還沒說過什麽細節,嶽城也不曾問過,他骨子裏有股傲氣,信自己更勝過信命運。沒想到酒醉之後居然問起了朱允炆的未來。


    阮棠沉默了一下,道:“他……下落成謎。”


    嶽城疑道:“朱棣未殺他?”


    “不是朱棣放過他,是他在皇城中消失了。”其實阮棠知道的更多,還是嶽城帶著他消失的,但是當著他的麵,她實在不敢把未來透露地太過具體。


    不過嶽城雖醉著,反應慢一些,但還沒傻,眸光微動,顯然已經想到從皇城中消失隻有異術才可以做到。


    阮棠看著他道:“你倒是挺關心他的。”


    嶽城皺眉,冷聲道:“……若非他婦人之仁,局勢怎會一團糟。”


    阮棠默然,心裏也點了點頭。


    正是深秋時節,夜間已起了涼風,剛才丫鬟離開忘了關緊門,一絲風鑽了進來。


    嶽城麵色微凝。


    阮棠也感覺到不同尋常的靈力波動,她正要回頭看向院子。


    嶽城忽然伸手,把她拉到床上。


    阮棠大吃一驚,還沒來得及張口問,就看見門外有一道黑影閃過。


    嶽城把她塞到床內側,冷聲問:“既然來了還藏什麽?”


    作者有話說:實在不好意思,昨晚回家太晚睡了,今天又當了柴科夫司機一天,沒得空閑,都是突然安排出來的事,沒法拒絕 一有空我就盡量多寫 大家留言我都有認真看,謝謝大家的支持


    第521章


    門打開一道縫,瘦長黑影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姿勢走進房內,仿佛整個身體被折疊成平麵一樣。


    看見如此詭異的進門方式,阮棠後頸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嶽城臉色平靜,好像剛才根本沒有看到似的,“你來幹什麽?”


    來人罩著一身玄色披風,連臉都罩在裏麵,他道:“知道你想要移魂術,特來送你一張符。”


    他長袖輕甩,一道黑色金畫的符紙對著床上飛射過來。


    此人一開口,阮棠就認出他——鄭炎,六百年後聲音更嘶啞一些,但他的聲線實在太有辨識度。


    符紙飛到床前,嶽城伸手去接。符紙忽然抖動一下,猶如小蛇般扭動,躲開了嶽城的手,往床內側阮棠的麵上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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