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那事,真的是無妄之災。


    他和謝小芳算是青梅竹馬吧,他十五歲當兵之前,謝家曾經有段時間來家裏住過。


    那個時候,戰亂,很多人都吃不飽肚子。謝家來了,他們家哪怕米缸裏沒多少米了,還是把糧食省出來給謝家人吃。


    最後餓得,他親姐差點就餓死。


    他也是因為家裏實在窮得揭不開鍋了,紅軍來的時候,他為了一口吃的,跟著紅軍走了。


    那個時候,哪想那麽多,隻要能吃飽肚子,就算死在戰場上,又怎樣?


    他非但沒死,還在戰爭中洗禮了自己,也找到了自己的信仰。


    那個時候他不常回家,也不敢回家,怕給家人帶來危險。


    後來,阿娘寫信過來,說兩人商量著,給他和謝小芳訂親,到時候讓謝小芳過來找他,生個兒子,他們二老也好放心。


    他又怎麽可能會願意?


    他那個時候,從來沒有想過愛情,眼裏就隻有把倭寇趕出國土。


    就回信拒絕了這個提議,也讓他們別想一出是一出的。山河不全,他不結婚。


    後來,他遇到了宋思寧。那個時候宋思寧是戰地醫生,他受了傷,被抬到後方醫院,是她照顧得他。


    他傷好後,就去前線了,也沒有想過能夠再遇宋思寧。


    再一次遇到她,是解放前,那個時候宋思寧已經結婚了。


    還生了兩個孩子。


    丈夫在一次戰役中,犧牲了,她帶著兩個孩子,十分的艱難。


    她的丈夫,他認識,是跟他同一年兵的。


    後來在組織的介紹下,他和宋思寧組建了革命家庭。


    他視兩個孩子為己出,從沒覺得她嫁過一次人,就比別的女人差。


    可是阿娘不同意。


    覺得他不應該娶一個寡婦,更甚至罵他,為了反抗她想他娶謝小芳,就故意娶了個寡婦。


    他跟阿娘說,自己和妻子之間是愛情,不是她想得那樣。


    阿娘卻一直都不待見妻子,一直到現在,依然不待見。


    他們夫妻結婚五年,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妻子在那次生產中大出血,他就不再讓她生了。


    他們有一個女兒就夠了,兒子不兒子的,有那麽重要嗎?


    再說,誰說他沒有兒子?


    建國建軍不是他兒子嗎?


    他知道,阿娘怪他。


    更因為謝小芳被土匪抓了,說是因為他的原因才被抓的,阿娘就一直內疚。


    就想要補償。


    蘇伯義每一次勸她,她都不聽,還在堅持著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


    “阿娘,我都不止一次跟你說了,謝小芳的死,和咱家沒關係,你就是不信。還一直相信姨母說的話,認定了是我辜負了她,才致使她遭遇到不測的。”


    因為他們是站在走廊上,蘇伯義不敢說得太大聲,怕引來別人的注意,就小著聲說話。


    蘇阿婆沉默了下來。


    沒有說蘇爸爸說得對,也沒說不對,就這樣站在那裏,不再去攥蘇阿公的手,但也沒有說話。


    蘇伯義道:“阿娘,我知道你心裏難受,謝儷是一頭白眼狼,她不隻搶了恬恬的未婚夫那麽簡單,她還想害死恬恬。”


    如果換在這之前,蘇阿婆聽到他說謝儷要害死恬恬,肯定第一反應就是不信。


    但這會,親眼看到謝儷想要搶恬恬的未婚夫,她不得不信。


    蘇阿婆張了張嘴:“她……怎麽能這樣?”


    她對她那麽好,她怎麽能這樣對蘇家?


    她是因為遷怒,對恬恬不太用心,但那是她孫女,親孫女啊。


    她自己可以打可以罵,卻也不允許別人背著她,偷偷地搶了孫女的丈夫。


    這是人品問題。


    虧她以前還覺得,謝儷從小沒了娘可憐,嘴巴又甜,她真心疼著,將來給她找一個好人家嫁了,她也能感激他們。


    感激什麽啊!


    老大說得沒有錯,那就是一隻白眼狼。


    “阿娘,她的事,你別管了,行嗎?聽我一句吧,阿娘,別到時候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謝儷沒你想得那麽簡單。”


    一個農村老太太,又怎麽能應付得了謝儷那匹獨狼。


    “我……我就是想問問她,為什麽要這樣做。”蘇阿婆心裏委屈。


    她第一次被兒子這麽說,卻沒有反駁的能力。


    她愧疚,這一切都是她招來的。


    “問了又怎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阿娘。”蘇伯義道,“趁著這次機會,跟她斷了關係也好。”


    蘇伯義心裏一直都擔心,他們家收留謝儷的事,會被人捅到上麵去。


    萬一被人查起來,哪怕謝儷是她娘被土匪強奸生下的,也禁不住有心人的有意攀咬。


    現在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這場運動,讓人人心惶惶的。


    他就是在軍隊裏,每天看著外麵亂糟糟的,也擔心,擔心自己的家人因此會受到傷害。


    “梁衛不是喜歡謝儷,正好,咱跟他退了婚,他愛娶誰就娶誰去,跟咱沒關係。”


    這時,蘇恬恬突然道:“爸爸,小心謝儷會咬人。”


    前世可不就這樣嗎?


    謝儷那是自損八百,也要損他們一千。


    蘇家就是招了一頭惡狼。


    一頭會咬人的狼。


    第23章 第四更


    梁衛頭疼欲裂。


    像是做了個夢, 又像是又活了一世。


    再醒過來的時候,外麵天已經暗了。


    他媽媽正坐在他床前,不停地抹眼淚。


    看到已經去世多年的媽媽, 又重新站在麵前, 頭發沒有白, 臉還那麽年輕,他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媽?”他喊了一聲。


    時隔幾十年,恍若隔世。


    “媽!”他又喊了一聲。


    梁母“哎哎”地應了幾聲, “阿衛,可有哪不舒服?”


    梁衛:“就是嗓子有點疼, 頭也疼。媽, 能幫我倒杯水嗎?”


    梁母從來沒見過兒子這麽客氣過,但也隻是怔了一下, 馬上道:“媽去給你倒水。”很快就倒了水過來, “來, 媽喂你喝。”


    梁衛卻搖頭:“媽, 我自己能喝。”眼睛卻眨也不眨地看著梁母。


    梁母卻在那不停地嘮叨:“你說說你,像恬恬這麽好的女孩子,上哪去找?你怎麽就不知道珍惜, 偏偏去惹那個女人?謝家那女人,有什麽好?一個孤女, 還是那樣的成分,你還指望我們能同意你們結婚啊?我告訴你,我和你爸是不可能同意你們倆結婚的。”


    梁衛猛地抬頭,因為太震驚,被水嗆到了,不停地咳嗽。


    梁母急忙拿去他手上的水杯, 幫他輕拍後背,“你看看你,喝口水都能嗆到,怎麽那麽不小心。”


    梁衛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連水都忘了喝了,隻是抓著梁母的手,問道:“媽,你剛才說什麽?我和恬恬……”眼裏有一團火光在閃動。


    梁母:“你這是忘了昨天發生的事了?”


    “昨天……”梁衛幾乎咬了自己的舌頭,“昨天發生了什麽事?”眼睛卻情不自禁地瞄向四周。


    這裏是他的房間,準確地說,這裏是他二十歲之前住的房間。


    二十歲之後,老爸升職當了司令員,他們就搬家了,搬進了原來蘇家那個小洋房。


    難道……


    他的心有些沸騰。


    梁母以為兒子真忘了,歎了一聲:“你說說你,讓我說你什麽好?你和恬恬的婚事,那是你阿公厚著臉皮給你求來的。要不是看在梁家和蘇家的交情,蘇老爺子會答應讓你娶恬恬?可是你呢?你招惹誰不好?偏要去招惹姓謝那個丫頭,你不知道她爸是個土匪啊。”


    梁衛卻像是沒有聽到梁母的埋怨,呼吸收緊,他迸著氣問:“媽,我和恬恬的婚約……”


    “被退婚了!”一想起這事,梁母就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就說了重話,“你爸也真是的,蘇家說要退婚,他就答應了。怎麽就不拖一拖?就憑恬恬從小就那麽喜歡黏著你,你多說幾句好話哄哄她,可不就哄回來了?隻要恬恬愛著你,以蘇司令對她的寵愛,哪還會退婚?可你爸就把那支槍送還了……哎,阿衛,你去哪!”


    梁衛此時哪還聽得去什麽,滿腦子都是……蘇家退婚這四個字。


    蘇家要退婚?


    前世怎麽沒這回事?


    是哪裏出問題了?


    梁衛怎麽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重生回十八歲。


    走過客廳的時候,看到牆上掛著的日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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