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自己不會在意了,可再見到時,還是會覺得難受。


    數年的情思寄托,哪有那麽容易說忘就忘。


    她心口疼得慌。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徐晏便抬步向她走了過來。


    顧令顏呼吸一滯,忍不住往後退了半步,還沒反應過來,徐晏便已經到了跟前。


    她隻得硬著頭皮喊他:“殿下。”


    徐晏輕輕應了一聲,沒說話,深邃冷淡的眸子令人不敢直視。


    顧令顏深吸了口氣,問他:“殿下怎麽出來了?”不是說宮裏今晚有宴會嗎?


    徐晏沒想到她會這麽問,愣了一下,回她:“你上個月不是說,今晚要出來看花燈?”


    上個月時,她確實跟他說過,還說了不止一遍,就是想要提醒他記著這個事。


    可他當時沒立刻應她。


    顧令顏扯出來一個笑,她感覺心裏憋得慌:“多謝殿下還記得此事,隻是令顏已經改約了旁人,實在是勞煩殿下跑這麽一趟。”


    “忘了提前跟殿下說,是令顏的錯,還望殿下莫要見怪。”她道。


    她說的話沒有絲毫的不對勁,語氣和姿態也一如既往,徐晏卻煩悶得很。


    “沒事。”徐晏隻能這麽回。


    顧令顏不想再跟他待在一塊,便朝旁邊張望,想看看顧容華幾個回來了沒有。


    周遭還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但人群卻莫名給倆人隔出了一塊地方。她立馬反應過來,旁邊那些約莫都是徐晏的人。


    “殿下少來西市,今晚多走走也是好的。”顧令顏急欲離開,便柔聲道,“那令顏就不打擾殿下了。”


    那人沒發話,一隻繪著花鳥魚蟲的燈卻伸到了她的麵前。


    顧令顏有些疑惑:“殿下這是?”


    徐晏輕咳幾聲,別開了眼:“剛才在西市門口瞧著好看就買了,送你的。”


    沒了往日裏的囂張慵懶勁,他聲音溫和了許多。


    看著這個伸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花燈,顧令顏鼻頭一酸:“不用了。”


    她忽而有些想哭,也想笑。


    卻又哭不出來,也笑不出來。


    顧令顏眨了兩下眼睛,將那股酸澀感給倒回去了,隨後便想起去歲中秋時,她想要徐晏送她一個花燈。


    她說完了自己想要什麽樣的,滿心歡喜地等著他給她買一個來。


    還沒等來想要的東西,他就提前回了宮。


    當時宮裏有事,她不怪他,便同他約好了今年上元出來。


    以為徐晏同自己一樣肯定會記得這事,顧令顏便沒提醒過他。哪成想,他真就忘了。


    忘得一幹二淨。


    怕剛才說的話聲音太小,他沒聽清,顧令顏揚了揚手裏的兔子燈,道:“多謝殿下,隻是我已經有了這個兔子燈,便不用殿下的這個花鳥燈了。”


    她覺得有些可笑,當初求也求不來的東西送到她麵前,她卻不需要了。


    “你……”徐晏顯然也沒從她這句話中回過神來,從小到大,他鮮有被拒絕的時候,遑論是在她麵前。


    他揉了揉眉心,擰著眉說:“你去年不是說想要一個花燈麽?”


    顧令顏後退半步,緊緊攥著自己的花燈,聲線溫潤:“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去年想要,但今年已經不用了。”


    去年此時,她喜歡他,當然想要他送的小玩意。可今日今時她不喜歡了,便也不想要了。


    現在她就隻喜歡自己這個兔子燈。


    她甚至還扯出了一抹笑來。


    月光和燭光一塊照在顧令顏細膩若白瓷的肌膚上,唇角笑靨若隱若現,桃花眸瀲灩生輝。


    美得驚心動魄。


    她的容貌還和往常一樣,但徐晏卻從中讀出了些不同尋常的味道,還來不及細想,顧令顏又道:“這燈瞧著也好看,殿下不若自己留下把玩。”


    本是想送她一盞燈,給去年的事賠個罪,哪料到她竟然還不願意收。


    她在他麵前從來乖巧溫柔。徐晏沒想過會有這種事,但卻沒走,隻問她:“你這盞花燈是在哪買的?”


    顧令顏轉著杆子,視線落在兔子耳朵上:“方才在繁雲樓,作畫贏來的。”說起這個,她眼中帶上了笑意。


    那笑灼灼逼人。


    “給我瞧瞧。”徐晏伸出手,聲音慵懶閑適。


    顧令顏提起來仔細看了一會,遞了出去,忽然說:“這個送給殿下吧。”


    他從前沒送過她花燈,今日她送他一盞,就當做個了結。


    徐晏一點推脫都沒有的,十分自然的將兔子燈接了過來,卻沒消停,仍舊說:“既然我拿了你的,那這個你還是拿去。”他不由分說的把那盞花鳥燈直接塞進了顧令顏右手。


    手裏陡然被塞進來一個東西,顧令顏差點就拿不穩,她低頭仔細打量了番。


    是老舊的樣式,不是她現在喜歡的,上麵的花鳥魚蟲雖精致卻也普通。


    這盞燈宛如一個燙手山芋,顧令顏想要塞還給徐晏,卻又不想跟他過多糾纏。


    旁人都說太子敬賢禮士、謙遜恭謹,如芝蘭玉樹,顧令顏卻知曉他本性有多乖戾跋扈。


    第一次看到他,她就撞見他一人單挑自己幾個兄弟,還將他長兄越王打破了頭。


    相識多年,顧令顏自然知道他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主,連聖人和貴妃都拿他沒辦法。想到這,顧令顏微微躬身,道:“多謝殿下相贈,若無他事,令顏便先告辭。”


    徐晏又是一噎,揮了揮手,讓旁邊人撤去。


    顧令顏轉過身,沒有絲毫留念的,向著薈仙閣的方向而去。


    人群散去,顧容華撲了上來,扯著她緊張問道:“阿姊你沒事吧?他跟你說什麽了?”


    顧令顏莞爾,拍了拍她的手:“沒什麽事,走吧,你不是說要去吃炒肝嗎?”


    若放在以前,她心裏早已波瀾頓起,現在不在意了,什麽都影響不到她。


    顧容華鬆了口氣:“那就好。”她轉身看旁邊朝著一個方向發呆的朱修彤,推她,“瞧什麽呢,走啦,去晚了就吃不到了。”上元節她去的時候人家賣完收攤了,心心念念到現在。


    被她一推,朱修彤才慢吞吞的收回視線,哦了一聲:“好啊。”


    “也不知道那位今晚怎麽跑出來了。”崔芹小聲嘀咕。


    “誰知道,別管他。”朱修彤理了理衣擺,低聲回了一句,“咱們隻當沒這回事就行了。”


    也不知道是中了哪門子的邪,中秋晚上不在家待著,或是跟好友聚一聚,竟一個人跑出來瞎逛。


    逛也就算了,竟還將她們給堵在這了。


    他莫不是專程出來找顧令顏的吧?


    腦海裏猛然浮現起這個念頭,朱修彤都被自己嚇了一跳,用力甩了甩頭,將這個想法拋了出去。


    怎麽可能呢,太子不喜歡顧令顏,這是人盡皆知的事。


    中秋不比上元,一行人不好在外麵逗留太晚,還想著回去跟家裏人賞月,隻去買了碗炒肝和許多零嘴,便往回走。


    剛出西市門,顧令顏就把手裏的花鳥燈扔給綠衣:“找個地方扔了吧。”


    綠衣捧著手裏這個不知從哪來的花燈,愣了一會。


    前麵又傳來吩咐聲:“扔在外麵,別帶進家門,我不想看到。”


    第7章 “黃口小兒,欺人太甚!”……


    西市一別,已經數日沒有徐晏的消息傳來過。


    顧令顏往常時不時會進宮去陪朱貴妃說幾句話,如今她和徐晏沒幹係了,再去難免尷尬。


    上次她生病時朱修彤帶回來的東西,杜夫人本來說讓她進宮去道謝的,李韶卻不準她這麽快去。


    “病著呢,哪就那麽容易好了,可別給宮裏的貴人過了病氣。”


    杜夫人轉念一想,倒覺得合理,也讓她這些日子都別出門,先在家裏待著修養。


    從中秋過後這幾日,顧令顏也沒閑著,想著給自己找點事做,便沒工夫在家傷春悲秋。


    更沒時間去想那人。


    那日在繁雲樓答應送顧容華的畫,她怎麽畫都覺得不太滿意,廢了一張又一張紙,也沒能找到那日作畫時的感覺。


    “阿姊,這幅就已經很好啦,不用再改了。”顧容華立在旁邊看她畫,小聲插了句嘴。


    顧令顏擱下畫筆,擰著眉看了一會,沒說話。


    這幅確實是幾日來最完美的一幅,但卻總令人覺得少了些什麽。


    畢竟中秋那晚是情之所至,一氣嗬成,過後了再刻意去模仿,就很難畫出來當時的意境和心境。


    顧令顏已經快忘記那日自己畫的時候在想什麽了:“我覺得不大好。”


    “我覺得已經很好看啦。”顧容華說,“比起那晚的,我更喜歡這一幅呢。”


    顧令顏輕笑了一聲,她知道顧容華是在安慰自己,到底不好拂了她的好意,這幅便沒扔,順著繼續往下畫。


    顧容華悄悄地鬆了口氣,她這幾日看著顧令顏畫一幅扔一幅的,實在是給看怕了。


    她也是自小習畫的,當然看得出來這些都沒有第一幅好看,但她不敢催,就怕自己給她太大壓力。


    眼見這幅她是不準備扔了,顧容華便蹭過去,小心翼翼地提意見:“阿姊,我想要雲霧輕一點,月光更亮些。”


    顧令顏點頭說好,果真按著她想要的改了。


    “也不知道伯父和三哥什麽時候回來。”顧容華百無聊賴的趴在案幾上,“三哥還答應我,回來給我帶禮物呢。”


    顧令顏剛改完一塊地方,順便將兔子給勾勒好了,聞言便放下筆,端起龍眼茶飲了口。


    “下午應該能到。”顧令顏擦了下手上不小心沾到的顏料,將桂花糕往她的方向推了推,“三哥前幾日的信上說,光是大姐姐給你的東西,都裝了小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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