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起高高興興地唱完生日歌,所有人都等著壽星許願再吹蠟燭。


    這是季橙至今為止過的最熱鬧的一個生日。


    至少記事以來,過去十幾年她在季家過的每一個生日都顯得特別無足輕重。不談有沒有蛋糕了,就連唯一會記住她生日的梁莉也時常會忘記這一天。


    一家人都忘了,那她自己幹脆也當作“忘記”好了。


    久而久之,甚至連上一次吹生日蠟燭是什麽時候都沒印象了。


    餐廳的燈全關了,唯一的光源便是蛋糕上正在燃燒的那些蠟燭。


    鬱恒原本正舉著手機想拍她許願和吹蠟燭的全過程,在看到鏡頭裏少女的眸光黯淡了一瞬時,他也跟著一愣。


    像是感知到了她部分情緒,在她準備閉眼許願前,他忽然開口。


    “記得許十八個願望。”


    這回輪到季橙愣住:“什麽?”


    “十八根蠟燭啊,”鬱恒抬著下巴向蛋糕示意了一下,理所當然地笑說,“許十八個願望才不虧好吧。”


    從沒聽說過這種理論。


    不過雖然聽著荒唐,大家卻都挺讚同。


    老爺子還煞有介事地點頭:“嗯有道理,那看來爺爺下回生日光許願就要花半個鍾頭了。”


    聞言所有人都笑出聲,隻有點點委屈巴巴地不滿:“啊?那許願最少的就是我嗎?”


    鬱慍嗯哼一聲:“那誰讓你年紀最小呢。”


    “沒事,”趕在妹妹癟嘴之前,鬱懷拍拍她的小腦袋安慰,“哥哥把自己的許願機會分給你。”


    小姑娘這才重新笑開。


    這麽一打岔,季橙心裏原本那股淡淡的悵意也隨之消散了。


    眼看著蠟燭都快燒了一半,岑宛女士趕緊催著她快許願。


    鬱恒不忘強調:“十八個喔。”


    季橙輕輕嗯了一聲,這回沒再閉眼,而是直接麵向他手中手機的鏡頭。


    “那第一個願望,”她調整了一下呼吸後,露出一個笑顏,“希望鬱恒可以順利考上心儀的大學。”


    被提到名字的某人握著手機的姿勢一僵,愣愣地和屏幕裏的她對上視線。


    “第二個願望,希望鬱恒無病無災、一生順遂。”


    不止鬱恒,在場所有人都怔然了。


    季橙像是看不見大家的詫異似的,自顧對著鏡頭繼續笑著:“第三個願望,希望鬱恒永遠開心快樂、永遠可以去做想做的任何事。”


    屏幕畫麵中她的臉在不住地搖晃著,鬱恒深深地吸了口氣,這才發現原來是自己拿著手機的手在發抖。


    “還有呢?”他嗓音幹澀地問。


    季橙終於垂下眼眸,唇角上揚的弧度依然不變,接著搖了搖頭。


    “想不到了,所以我把剩下的十五個願望都送給你。”


    鬱恒終於像是繃不住般身體也跟著顫抖起來,重重地咬了下自己的下唇,生怕自己一開口就暴露嗓音裏的哽咽。


    “幹什麽啊,”他竭力用輕鬆的語氣侃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過生日啊喂。”


    可是沒有他。


    她也不會有這個生日。


    不會有蛋糕,不會有祝福,不會有許願的機會,甚至都不會有人記得。


    季橙沒再說話,隻是維持著笑意,傾身一鼓作氣吹滅了那即將燃盡的十八根蠟燭。


    已經很好了。


    要惜福啊。


    ……


    2.


    接到梁莉的電話時,季橙正坐在鬱恒的車上。


    彼時他們剛從機場回來——鬱慍在國外的學業繁重,連春節都沒能過完就得提前飛走。


    鬱恒在短暫地表達完自己假意的不舍後,當即自告奮勇擔起了送他去機場的任務,順便還拉上了季橙一起。


    去的時候因為車上有二哥在,所以一路上氛圍還挺尋常。


    回來時就剩下他們兩個人了,終於在一個紅燈路口停下的間隙,鬱恒偏頭看向坐在副駕的少女,非常理直氣壯地提議:“要不然中午別回老宅吃飯了,咱們出去吃?”


    季橙莫名:“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今天具有紀念意義。”


    她沒接話,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就聽少爺手搭著方向盤,清了清嗓子後說道:“戀愛三天的紀念日,這不值得紀念一番?”


    “……”她就知道。


    瞥見女朋友已經把臉扭向窗外了,鬱恒立刻不滿:“幹嘛,什麽意思,才在一起三天就用這種態度對男朋友?你倦了?膩了?不愛我了?”


    正式在一起不過三天,他的臉皮厚度就已經呈指數式增長了。


    季橙又好氣又無奈:“昨天你說要紀念在一起兩天,前天也說要紀念第一天,今天又要紀念,那還有完沒完了。”


    別的不知道,但她覺得和鬱恒在一起之後,自己改變最明顯的大概就是說話方式了。


    曾經言簡意賅的說話方式現在幾乎已經用不上,因為她隻要稍微表現得冷淡一點,這位新晉男朋友立刻就會非常敏感地開始質問,為什麽態度那麽冷?為什麽不多說幾句話?是不是對他厭煩了?


    ……簡直比八婆還要煩人。


    很惹人嫌的少爺揉了下鼻子,又換了種語氣開始打感情牌:“那不是因為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想當成紀念日麽。”


    這還是他昨天晚上剛在網上刷到的土味情話,看著網上一群小姑娘回複啊啊啊好甜好撩什麽的,果斷就背下來了。


    就想看看他家小姑娘聽到以後會是什麽反應。


    說完之後他刻意等了一會兒。


    結果沒等到女朋友說感動,反而等到她一言不發地從兜裏拿出了耳機。


    眼看她就要插上耳機拒絕和自己溝通了,少爺連忙認錯:“別別別,我好好說話。”


    季橙戴耳機的動作沒停。


    鬱恒:“我也不天天過紀念日了!”


    她開始打開了手機裏的音樂軟件。


    “中午也不出去了,就回老宅吃飯!”


    她這才關上了聽歌app。


    他剛鬆口氣,紅燈正好跳轉到綠燈了。


    車子重新行駛起來,他關注著前方的道路,邊打著方向盤,心下還不忘為自己歎上一聲氣。


    這才在一起幾天就被她拿捏成這樣。


    還有天理嗎。


    季橙剛把耳機收回去,正轉頭想和他說句話,忽然手機響了起來。


    是梁莉的來電。


    她不由得一陣恍惚,上一次她們之間的聯係還是除夕那天晚上梁莉發來的那條短信,不過那時候她沒有回複,然後就到了現在。


    鈴聲多響了一會兒,鬱恒也飛快地偏頭看了眼過來:“誰的電話?”


    “我媽媽。”她如實道。


    一聽是梁莉,鬱恒下意識地想說不用接。


    但話到嘴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眉尖動了動,轉口道:“接吧,開免提讓我也聽聽。”


    季橙卻仍然握著手機猶豫。


    畢竟在她看來,她們母女之間的關係尷尬不說,梁莉對鬱恒的誤解也一直很深。


    她也想不到接這通電話有什麽意義,或許還隻會徒增不快……


    “寶寶。”見她遲遲沒有動作,鬱恒笑著喊了她一聲,“你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


    他的言下之意是,咱們都成年了,可以不受原生家庭的很多限製了,接通電話而已有什麽好害怕的。


    但季橙顯然沒有領會到重點,反而蹙眉道:“不要這樣喊我。”


    短短三天,她已經不知道強調多少次了。


    之前生日過完兩個人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之後,鬱恒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纏著她改昵稱,並美其名曰所有人都喊她小名,不能隻有他一個人喊得那麽生疏吧!


    季橙坦然地表示你也可以喊她小名啊。


    但他偏不,說是不喜歡隨大流,這樣沒有特殊性。


    而他想要的特殊性就是……喊她“寶寶”。


    很久之前在那個她從家裏跑出來去網吧躲著的夜裏,他來找她的時候,也這麽喊過一次。那天晚上她哭得天崩地裂,他在手足無措地安慰她時,那聲“寶寶”直接就脫口而出了。


    當時季橙沒在意,現在回想起來,怎麽看都很像蓄意已久。


    但她目前真的沒法兒接受這麽肉麻的稱呼,隻覺得鬱恒每次這麽喊她的時候,自己身上瞬間就能起一片雞皮疙瘩,所以也不止一次地強調他不要那麽叫了。


    他次次都答應,但也屢屢都再犯。


    真的氣。


    果然這次鬱恒又是態度端正地點頭:“行,知知,接吧。”


    “……”


    梁莉也挺執著,那麽久沒人接通她也不掛斷。


    季橙做了次深呼吸,這才接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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