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她關瑤的男人。


    她眼光真好!


    “你待如何?”遐思間,頭頂傳來郎君不緊不慢的聲音,輕磬般,如晚鍾初動。


    關瑤咬了咬唇肉,抬起香腮嬌聲道:“夫君,咱們還沒有圓房呢……”


    第7章 已替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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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腆顏又纏腳,輕薄且慕色,這張豔嫵天成的臉,和她那黏人又豪放的性子,有著張冠李戴般的違和。


    若把這人的心思作成文章寫到紙上,通篇再是洋洋灑灑,恐怕也盡能歸作四個字:我想睡你。


    裴和淵俯視關瑤,驀地憶起上月在青吳那場重遇來。


    彼時他住於那綏林寺,而她不知使了什麽計,竟也入了那寺中女舍,且上來便說要與他敘舊,還大言不慚地要與他秉燭夜談。


    試問他與她有何舊可敘?不過是幾年前在國子監被她無理逼入湖中罷了,二人連話都沒說上幾句。


    而鑒於此女以敘舊為名多番癡纏,她想秉的到底是哪個燭,著實耐人尋味。


    他那日也是心緒反常,鬼使神差間,竟因著這人的蠻纏以及昔日舊怨,而生出戲弄的心思,應了她的約並將人帶去林間木屋……


    如今想來,或許他當初就不該搭理這人,否則,便不會有這回榜下被捉的變數了。


    昨日的狼狽記憶又起,裴和淵眼眸一眯,目中薄霜隱隱。


    他躬下身子,緩慢地湊近關瑤,二人近乎鼻尖相抵。


    如同昨夜那般,裴和淵聲音聲音沉緩,低得如同在與關瑤耳語。


    他問關瑤:“想圓房?”


    俊顏近在咫尺,關瑤心念顫顫,將一雙軟臂纏上裴和淵的頸間:“夫君不想麽?”


    這句問帶著理所當然的試探,讓裴和淵心內一哂。


    他為何會想?因為她這張臉,這幅身子麽?


    當他與她一樣,是那好色膚淺之人?還是當他被她搶了,就要以色恃她?


    心緒收斂,裴和淵目中噙起意味不明的淺淡笑意,反手扣住關瑤的腰:“可是我昨夜說得不夠明白?我對你並無興趣,想圓房?慢慢想罷。”


    關瑤還沉浸在繾綣的尾音中,雙臂卻被人無情扯下,裴和淵神情一刹木然,隨即抽身離開。


    關瑤後知後覺,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於深重的茫然之後,關瑤記起自己今晨的猜想。


    幾回下來可以看出夫君並不抗拒與她親熱,但總在半途抽身離開,還老說什麽對她無興趣的話。該不會,夫君真的……


    關瑤心裏亂擰亂撞,她向來是想到就要問出口的人,可她又隱隱記得秦伽容曾說過,男人對於這種事兒總是難以啟齒,所以才推三阻四諸多言由。


    而沒有通房丫鬟,也從不踏足風月之地,人人都道她夫君是操守正直,不近女色的端方君子。


    說起來這潔身自好是一回事,可有些郎君潔身自好,還真就是……沒有法子的事。


    關瑤不是美而不自知的,恰恰相反的是,她無比清楚自己的皮相身段有多出眾惹人。


    從順安到青吳,她見過無數對她垂涎三尺的郎君。那些人追捧她,對她殷勤備至,眼珠子總是黏在她身上難以挪開,可她從未將誰放在心上,除了裴和淵。


    之所以迷戀上裴和淵,也是因為他孤介寡漠,即使麵對她,也是一幅目下無塵不為所動的模樣。可這樣翩翩出塵的郎君,她魂牽夢縈數年的郎君,還真就和仙人一般無有情|欲麽?


    思及此,關瑤免不得想起秦伽容曾說過的一句玩笑話來:外表看著無情無欲,指不定因為內裏是個中看不中用的。


    亦便在說那謫仙般的姿態,沒準就是裴和淵的掩飾。


    當時關瑤還嗔秦伽容在空口汙人,可眼下忖來……


    關瑤望向裴和淵,見他已拾起毛筆,在硯台之上均勻地沾墨。


    墨染紙麵,如承煙雲。而他筆下字裏行間,潤玉生金。


    這樣才貌俱佳的郎君,不會當真身有不足吧?


    獨思片刻後,關瑤還是糾糾結結地挨了過來,遲疑地開口問道:“夫君,你是不是……”


    “——郎君,席爺來了。”話說小半,書房外傳來吳啟的通稟。


    裴和淵擱筆睨了關瑤一眼,漠聲道:“你方才要問什麽?”


    “沒,沒什麽。”關瑤縮了縮頸子,將剩下半句卷回舌下壓著。


    “那便回房罷,我有客要見。”裴和淵似也對她後半句不感興趣,徑直起身去了盥洗架前掬水淨手。


    被下逐客令,關瑤隻能依依不舍又有些魂不守舍地離開書房。


    到了階下,正好與那來客打了個照麵。


    落落拓拓的青年,眉目英挺,卻生了雙清澈的鹿眼,隻那當中藏的是沒邊的頑性。


    那人朝關瑤揖了下手,一句“嫂子”喚得無比順溜。


    “少夫人,這位是席爺,郎君好友。”吳啟忙不迭介紹。


    關瑤也禮貌地福了個身,讓路給人進了書房,自己則往居院行去,心裏忖度著要不要約秦伽容出去聽個戲,好生分析分析這事。


    春日雖不躁,可午時的日頭到底曬得慌。關瑤抬扇遮陽,一路盡揀蔭處走。


    路過處假山時,忽有個蹴球溜溜地滾到腳下。關瑤抬眼看向球來的方向,見著不遠處一株桐樹下藏著個錦衣男童。


    那男童瞧著四五歲的模樣,似乎很是害羞,半張臉都藏在樹幹後頭,隻露了一隻眼睛在看她。


    關瑤認出這是臨昌伯的小世子,亦便是她如今的小侄兒,好似名字喚裴嶼。


    她拾起那球,站在原地朝小家夥招了招手:“小嶼兒,快過來。”


    得了她的喚,裴嶼這才一臉忐忑地走近。待到關瑤跟前後,怯生生地摳著腰間的玉佩穗子,像是不敢說話。


    關瑤笑著將球遞了過去。


    “謝謝三嬸嬸。”從關瑤手上接過蹴球後,裴嶼赧然地答了聲謝。


    看出小世子的局促,關瑤伸出食指,故意在他手背親昵地蹭了兩下:“這大日頭的,你怎麽一個人在外頭玩?奶嬤呢?”


    “爹爹又咳血了,阿娘在哭,祖母喚人去請大夫,奶嬤也去幫忙了……”裴嶼摳著球麵的紋樣,聲如蚊蚋地補充了句:“我想去尋二姑姑玩。”


    關瑤與喜彤對視一眼,俱是怔了怔。


    這伯府的二姑娘好似染了怪疾,已有四年昏睡不醒,怎麽這小家夥還說要去尋她玩?


    不待主仆二人反應,又聽裴嶼囁嚅著問了聲:“三嬸嬸要和我一起去麽?三嬸嬸還沒見二姑姑呢。”


    說這話時,裴嶼懷裏抱著那球,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看著關瑤,該是鼓足了勇氣,才敢出聲邀請她。


    關瑤摸了摸裴嶼的頭:“好啊,那就麻煩小嶼兒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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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時,容知苑書房內,席羽正嘖嘖有聲,不懷好意地問裴和淵:“青|天|白|日的,和小嫂子在書房納鞋底呢?”


    明顯是調侃的促狹話,裴和淵費事理睬,連個眼神也欠奉。


    “別介,三公子發什麽氣啊?”席羽歎了口氣,故作惋惜道:“唉,我要早一日回來,你也不至於會被人給硬搶了不是?”


    “你若在,恐怕要點住我的穴,反把我推給過去。”裴和淵又坐回了擺著木胎的長案,不鹹不淡地回了席羽一嘴。


    席羽確實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聞言呲起一口白牙:“那不至於,我頂多袖手旁觀罷了。”


    裴和淵埋頭片木,並未搭理席羽這假腥腥的話。


    席羽自顧自接茬說道:“不過這也未嚐不是一樁好事。既省了攪糊那幾樁婚事的力氣,還讓霍氏老婦的盤算落了空,也算是誤打誤撞幫了你一把。且那關小娘子、哦不,小嫂子論相貌論脾性,可都比那勞什子縣主要強多了。”


    他斜著眼看裴和淵:“你還不知吧?我來時可聽滿大街在議論秦府和麓國公府,聽說那縣主在秦府又摔又砸,動靜大到街上的人都聽得見,整個一攪家精,還是要上香供起來的那種。你若娶了她,現下還有這等閑暇?”


    席羽興致滿滿,唾沫星子橫飛,裴和淵聽了這許多後,卻隻岔開話題問他:“靖王幾時到順安?”


    聊起正事,席羽摸了摸鼻子:“他們人多隊伍長,大抵還要個一旬才能到。”


    一旬……


    裴和淵垂眸沉思。


    席羽信手取了隻臥蟾把玩,懶聲道:“說起來你倒是料事如神,那皇帝老兒還真就在你考卷上動了手腳。對了,靖王已知那遺詔之事,亦知陛下建那鏡台,養那許多術士,俱是為了研製那長生不老之藥,而不是為了給關貴妃製什麽養容方子。”


    說著,他一腳踏上椅麵,以狗頭軍師的姿勢謂歎道:“看來靖王不如咱們想象中的在意關貴妃,否則你還能借關貴妃妹婿的身份做做筏子,讓他更信關貴妃被那老皇帝薄待。”


    裴和淵卻搖了搖頭,篤定道:“恰恰相反,正是因為在意關貴妃,他才沒有舉動。”


    獨寵關貴妃且遲遲不立儲,引得外間猜測是想等貴妃生了皇子才定那東宮人選,可糾其原因,卻是怕儲君覬位。


    在宮中大興土木營建那巍峨高台,借的是討寵妃之喜為名,實則是聽信方士之言,特意建來承接星垣之氣。


    豢養方士域僧,讓人臆測是被貴妃所惑,而派人四尋奇草異材,亦打的是替貴妃製容顏方子的名頭。實則是樁樁件件,俱是為了不老不死之大計。


    旁的帝王追求名垂青史載譽千秋。而大琮這位帝王,卻是想存活千秋。


    打的是沉迷眉斧之名,實則是用一樁表麵的荒唐事,去掩蓋背後真正的荒唐行徑,還要將自己的女人做靶子與擋盾。


    當帝王心術用於後宮妃嬪身上時,何其齷齪,又何其無情。


    聽罷裴和淵的話,席羽抱臂琢磨道:“老皇帝想借關貴妃擋事,卻不料此舉也是給人遞了另個把柄。若靖王想,大可存心在關貴妃身上做文章,引著百姓大肆辱罵她為妖妃,再借勢做幾樁冤案盡數推到關貴妃身上,便可以清君側為名,行那策位之事。可偏生靖王遲遲不動……便還是顧忌貴妃會為這事而受牽連?”


    裴和淵頷首。


    席羽摩挲著下巴,踟躕道:“若你沒娶小嫂子,咱們還能在關貴妃身上想想法子,可如今你若是動了關貴妃,就怕小嫂子那邊不好交待,定是要傷你們夫妻情分的。”


    夫妻情分?


    裴和淵嗤笑一記。他與她哪來的夫妻情分?不過是他眼下騰不出神處理這樁荒唐婚事罷了。


    “賀世子倒是心急得很,奈何他再不敢與靖王論及這檔子事。按賀世子的話來說,靖王當是對今上有些愚忠。”說著話,席羽彈了彈那臥蟾的鼓目。


    裴和淵卻淡淡瞥他:“賀世子太高看他父王了,能淩駕於萬人之上,誰又甘願當那一人之下?若那遺詔不是捕風捉影之事,恐怕靖王早便出手了。再者若他若無心反,又為何要暗中養著拓燕軍?”


    席羽頓了頓:“你的意思是?”


    “與舊愛的昔日情誼自是一份阻力,可他遲遲不動,到底還是怕名頭不夠。”裴和淵凝神:“又或者……缺個事由推他一把,讓他徹底下那決心。”


    現在他們要做的,就是想一想能有何等事,能令靖王下那決心。


    馳思間,聽得席羽好整以暇地問了句:“你如何打算?聽說老皇帝賞了個工部的職缺給你,是要去管幾畝田地,還是要管那橋墩磊得夠不夠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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