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片刻之後,沈顥的喉結動了動,渴望在曉芙臉上看出一些理解之色:“芙兒,我也沒有辦法,你能明白麽?”


    曉芙閉了閉眼,眼淚落了下來。


    她能夠想象的出來,兄長這些年過得是什麽日子。


    她心疼他。


    可同時,她也記著兄長殺了她的父兄。


    但倘若要追溯過往,兄長家族的遭遇,又與渣爹有幹係。


    想來想去,這就是一個死胡同,人陷進去根本走不出來。


    沈顥蹲下身子,單膝跪在了曉芙麵前:“等一切了結,我們就忘記過往,好麽?你當初被衛家拋棄,是我把你撿回去養大,芙兒,你不能隻記著我的壞,而忘了我的好。”


    曉芙這睜開眼,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她的嘴唇在發顫。


    是啊,她不能忘記兄長的好,和養育之恩。


    可她也知道自己是衛家人。


    無論站在哪個角度,她的痛苦無解,像是走出了一個死胡同,她素來有主意,可現在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曉芙喃喃說:“兄長,我想回京。”


    她想回到母親與蕭慎身邊去,然後什麽都不想了。


    母親是愛她的。


    如今看來,蕭慎也是在意她的。


    她現在隻想逃離兄長,仿佛隻有離開兄長遠遠的,才能不會那麽痛苦。


    沈顥臉色突然變了:“回京城?你還是想嫁給蕭慎?芙兒,你我相依為命那麽多年,難道還不及一個蕭慎?”


    曉芙沒有想那麽多。


    她對兄長是兄妹之情,與對蕭慎的感情不同。


    曉芙:“兄長……我拿你當做哥哥的!”


    沈顥站起身來,無力苦笑:“隻當做了哥哥?嗬嗬……芙兒,你說話不算話,你說過長大就嫁給我,你難道忘記了?”


    曉芙的確記得有這麽一回事。


    可那些都是童言童語,她幼時哪裏會明白嫁人是什麽意思。


    曉芙邊哭邊搖頭:“兄長,我們之間當真要這樣鬧下去麽?你現在報仇了,一切都如願了,接下來你還想做什麽?”


    如今遠離京城了,沈顥已無後顧之憂,他輕笑著,苦澀又無奈:“接下來做什麽?當然是滅了柔然,當初就是慶帝與柔然合作,汙蔑陸家叛/國。柔然覆滅之後,我就親自去取慶帝的人頭,還有他的江山!”


    曉芙呆呆的看著沈顥,隻問了一句:“那得死多少人?”


    兄長告訴過她,行醫是為了治病救人,可如今,她所有的認知都被顛覆了,如同天要塌了。


    沈顥默了默,無言為自己辯解:“芙兒,這世上強者為尊,肉弱強食,唯有我們足夠強大,才不受任何人宰割!”


    曉芙無言以對。


    忠敬候府陸家的血案也好,父兄的死也罷,就是一道無解之題。


    她沒有資格找兄長報仇。


    她的命就是兄長給的。


    可她也沒法像以前那樣對待兄長了。


    終究是再也回不去從前。


    物是人非……原來是這個感覺。


    *


    接下來幾日,曉芙與衛雪姍就老老實實在庭院中待著。


    曉芙看上去很是平靜,衛雪姍亦然,兩人都沒有任何反抗跡象。


    直到第八日,沈顥帶著大軍出征柔然,一路如破竹之勢,將扣邊的柔然兵馬殺了回去,且直攻柔然城池。


    不到一個月的功夫,曉芙就親眼看著沈顥的兵馬一路燒殺,死亡無處不在。


    這一日,沈顥帶著曉芙入住了柔然王宮,王室所有人都跪在外麵,一個個砍了頭顱,血流成河。


    柔然君主被帶到了沈顥麵前,看著這個一頭白發,且如同羅刹降臨的男子,柔然君主雙腿發軟:“你、你……是陸侯爺的兒子?”


    忠敬候曾名震四方,他的名字令得邊陲小國聞風喪膽。


    哪怕是如今,沈顥也以父親為榮。


    可惜,那樣一個忠軍愛民的大將軍,死得那般憋屈,死後隻能落得一塊無字碑。


    沈顥的兵馬,舉著的是陸家的軍旗,而不是大慶的旗幟,他的用意已經很明顯,拿下柔然的就是他陸家軍!


    沈顥:“當初是你下令砍了我兩位堂兄的頭顱,害得他二人屍首兩地,今日我滅你全族,讓你粉身碎骨。”


    一言至此,沈顥道:“來人!拖出去,淩遲處死!”


    柔然君主被拖了下去,哀嚎不易已。


    沈顥腦子裏又想起了兩位堂兄,他們死時尚未成婚,還是十八九歲的郎朗少年,他們的年紀永遠定格在了那個時候。


    “父親、母親、伯父、兄長、姐姐們……大仇就要得報了!”沈顥在內心默默道。


    柔然君王被淩遲的慘叫聲,在王宮蔓延。


    曉芙待在屋內,緊閉著房門,雙手握著耳朵,坐在木板地麵,一動也不動。


    站在曉芙的立場,她沒有任何理由與權力,去給柔然君王求情。


    甚至,柔然君王算不上一個善類,可她心裏還是難受。


    她難受的不是這位君王的死。


    而是她認識的兄長,已經殘忍到了這個境地了……


    *


    不知過了多久,曉芙一片渾渾噩噩,外麵天色已暗,她呆坐在那裏一動也不想動,直到有人敲響了房門:“姑娘!不好了,出事了!衛二小姐在慶功宴上行刺將軍,被抓了!”


    曉芙與衛雪姍身邊有伺候的丫鬟。


    時日長了,這兩個貼身丫頭還算忠心。


    衛雪姍一出事,就過來告知曉芙了。


    曉芙似乎並不吃驚,她就知道,衛雪姍沒有那麽簡單,她也不會放棄報仇。


    果然,所有人都是一樣的麽?


    誰也放不下仇恨。


    就像她自己,一開始知道衛相是親生父親時,她還存心在金瘡藥裏麵加了點東西。


    “嗬嗬嗬……”曉芙笑了笑,雙肩在輕顫。


    她能怨誰呢?


    她自己也是這樣的人。


    誰又會輕易放下仇恨?


    須臾,曉芙打開房門,神色平淡的出乎婢女的意料,問道:“她現在在哪裏?帶我過去。”


    婢女點頭。


    沈顥不屑於針對一個女子,而且留著衛雪姍是為了控製曉芙。


    故此,即便衛雪姍刺殺沈顥,沈顥也沒有放在心上。隻是命人將衛雪姍暫時關押了起來。


    *


    曉芙見到衛雪姍時,她蹲在地上,臉埋入了膝蓋,正在抽泣著哭。


    曉芙讓婢女退下,她獨自一人挨近了衛雪姍。


    內室黑暗,沒有燃燈。


    曉芙走到衛雪姍跟前,彎下身輕輕抱住了她。


    衛雪姍感覺到了熟悉的味道與體溫,再也抑製不住自己壓抑已久的情緒,雙手伸開抱住曉芙,痛哭了起來。


    “姐姐……”


    曉芙沒有說話,任由她哭了半晌。


    衛雪姍哭了一會,發泄一通之後,終於打開了心扉。


    “姐姐,父親與兄長雖然不是什麽好人,可他們待我極好!這世上父兄是對我最好的人,可如今,仇人就在眼前,我實在是忍不住啊!”


    曉芙“嗯”了一聲表示理解。


    衛雪姍可以去找沈顥去報仇。


    但是她不行。


    人與人之間,所長大的環境不同,處境不同,一切也就不同了。


    衛雪姍又說:“我知道姐姐嫉恨父親,可是我沒辦法對仇人視而不見。而今看來,我是沒法報仇了,姐姐……我太難受了……”


    曉芙一手輕撫著衛雪姍的後背,喃喃問道:“好妹妹,告訴姐姐你是不是想擺脫這一切?”


    衛雪姍點頭:“父親是奸佞,可他對我而言,是一個好父親。兄長愚鈍,但卻是一個好哥哥,若是不能為他們報仇,我這輩子都會很痛苦。”


    曉芙掏出了一顆丹藥,是粉色藥丸,孫家特製的獨門秘藥。


    當初趙王所中的毒,與這味藥也有異曲同工之處,唯一不同的是,這藥丸不僅會讓人一輩子愉快,還能忘記一切。


    曉芙給衛雪姍擦幹了眼睛,她也不知道這樣到底對不對,但眼下也隻能這麽做了。


    不然……什麽時候是個頭呢?


    萬一刺激到了兄長,兄長對妹妹起了殺意,又該如何是好?


    曉芙溫柔的笑了笑:“怪,把這個吃了,從今往後就再也不會痛苦,你會每天開心的待在姐姐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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