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都不曾發生過。


    隻有黑壓壓的路記得清楚——上麵躺了一地淩亂的煙頭。


    原先沒有的。


    夏天的太陽升得早,才七點半,陽光透過紫紅色的窗簾,已鋪灑得滿室亮堂。


    梁喃起床後,見林萌萌還沒醒,也沒叫她,洗漱完之後,先去樓下給兩人買了早餐回來,才叫林萌萌起床。


    林萌萌一邊惺忪著眼一邊洗漱,梁喃一邊用勺子攪拌餛飩湯,一邊催促她:“你動作快點,要來不及上班了。”


    林萌萌幽怨地瞪她一眼,重重地歎了口氣後,洗漱的動作加快起來。


    梁喃無奈地搖頭笑。


    電話鈴聲響起。


    是白雅的電話。


    梁喃很快接起:“喂,老師?”


    白雅“嗯”了一聲:“起床了嗎?”


    “起了,還在吃早飯。老師你吃過沒?”


    “吃過了。”


    兩人先隨便聊了兩句,白雅才說起這通電話的目的:“周明碑老先生邀請我們明天晚上到他家去詳談,我特地打電話來跟你說一下,明晚可別忘記了。”


    “周明碑?那個金融大鱷嗎?”


    “對,他早年混跡在生意場上,與人勾心鬥角,年紀大了之後,反而與世無爭起來,更加追求心靈上的自由,尤其對古琴藝術特別感興趣。”


    梁喃點點頭:“好,老師,我知道啦!”


    兩人又寒暄了兩句,臨了,白雅又提醒梁喃別忘了練琴之後,這才掛斷電話。


    餛飩的熱氣裹挾著鮮香味兒往上飄。


    梁喃攪拌兩下,盛了勺湯,鮮湯入口,給味蕾帶來極大的享受。


    猛地,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又看了眼手機,過了兩秒,眨了眨眼睛。


    池塘裏有朵朵粉嫩的荷花開放,路兩邊的樹冠茂密繁盛,在路麵上打下厚厚的一層樹影,學生或步履匆匆,或悠哉聊天散步,臉上都是蓬勃的少年氣。


    明明又過了一年了,可瞧著卻和去年的夏天一般無二。


    學校像是不會老的怪物。


    梁喃在琴室裏找到徐語,她遞給徐語一杯冰的珍珠奶茶:“喏,你最喜歡的那家店。”


    徐語見到她有些怔愣:“你怎麽來了?”


    “我找你有事啊。”梁喃捏了捏她的臉,笑眯眯道,“你怎麽好像變瘦了?”


    徐語晦暗不明地看她兩秒,接著拍開她的手,低下頭看琴譜:“什麽事?”


    梁喃鼓起腮幫子,倒沒在意徐語的冷漠,隻覺得是徐語本身的性格比較冷:“周明碑老先生對古琴很感興趣,明天晚上白雅老師和我會去拜訪她,可能會有演奏,你願意過去試試嗎?”


    “周明碑?”徐語問。


    “對,就是那個金融大鱷。”


    聽到這兒,徐語心裏立馬起了思量。


    周明碑作為商業大鱷,地位極高,人脈也廣,若是能得到他的喜歡,明裏暗裏必然都能得到不可計量的助力。


    徐語很快弄清楚了,這是一樁有利無弊的事。


    但是這麽好的事,梁喃怎麽會給她?


    她有些懷疑:“你為什麽要把演奏的機會給我?”


    梁喃答:“之前我不是答應過你嗎?你因為家裏的事把去泗潭的機會讓給了我,本來是想半年後問你來不來的,結果我那時候問你,你一直沒回我。那我現在就多補償給你一些演奏機會。”


    “所以你明晚有時間去嗎?”梁喃問,卻沒有注意到,提起泗潭,徐語的眼神已經瞬間冷了下來:“去。”


    找完徐語之後,梁喃就去了白雅家的琴室練琴,這也是白雅的要求,無論風吹雨阻,梁喃每天都得過來練琴。


    一直練到中午,她在白雅家吃了中飯,午休一會兒後,去了培訓機構。


    有了昨天梁喃的那一曲,這些學生今天都出奇地聽話,每個人都眨巴著大眼睛乖巧地聽梁喃講要點。


    梁喃先是又給學生們講了昨天布置的那首琴曲的注意點,接著讓她們一一彈過去。


    蘇梓率先舉手:“老師,我先來吧。”


    梁喃笑著點頭應允。


    琴聲很快在教室內響起。


    一曲作罷之後,蘇梓收回手,小臉上滿是得意:“老師,我的指法是不是彈得很準?我是不是很有天賦。”


    聞言,梁喃頓了兩秒,她抿起唇,醞釀了一下措辭:“對,你的指法的確彈得都很不錯,看得出來有好好練習,不過……”


    “我這是天賦,不是練習才得到的。”梁喃話還沒說完,就被蘇梓打斷。


    梁喃忍不住擰起眉,不太明白蘇梓這番話的意思:“什麽?”


    蘇梓昂起頭,一雙眼睛水亮亮地清澈,卻神情倨傲:“隻有弱者才會憑借努力。我是強者,有天賦,根本不需要那種愚蠢的努力。”


    聽到這兒,梁喃的臉立馬沉下,語氣忍不住有些凶:“努力才不是愚蠢,自視甚高才是愚蠢。你的指法彈得是準確,但是你的琴曲很生硬很難聽,一點感情都沒有。無法融入到琴曲中,這才是古琴的大忌。”


    梁喃性格軟,為人也溫吞好說話,其實很少對人說這麽凶的話。


    她頭一次說這麽重的話,除了蘇梓的話實在是太過分,更加重要的是,她覺得蘇梓身為一個孩子,很多思想都有問題。


    她不明白,蘇梓明明隻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怎麽總是會有那般現實利己、爭強好勝、蔑視倨傲的想法?


    下課之後,梁喃很快收拾完資料下樓。


    不論怎樣,蘇梓既然叫她一聲老師,有些東西她還是盡量能幫就幫的。


    所以她準備和蘇梓的母親談一下這個問題。


    剛下樓,就瞧見一輛白色的寶馬,溫起正站在車邊上,笑著看他。


    梁喃驚喜問:“你怎麽在這兒?在等我嗎?”


    “剛好有事路過,看了眼時間,想著你快下班了,就幹脆停下來順路送你回家。”溫起答。


    梁喃不疑有他:“那你先等我一會兒,我等會兒就回來。”


    她瞥了眼離她隻有兩步的蘇梓,跟在後麵,卻發現原本下課時還跑得很快的蘇梓,此刻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得極慢,竟有一種即將踏向刑場的視死如歸的意味。


    她順著方向慢慢移去眼神,接著便看見了那輛熟悉的加長邁巴赫,金絲邊眼鏡閃著意味不明的冷光。


    梁喃淡淡地望了一秒,接著沒什麽表情地走過去,敲了敲車窗。


    兩秒後,顧間才放下車窗。


    他瞧著她,似笑非笑地,說起話來卻莫名給人一種輕嘲的意味:“有事兒?”


    梁喃抿了抿唇,見蘇梓停在不遠處,她鬆了口氣,聲音還是放小了些,公事公辦道:“您是蘇梓的家屬嗎?”


    顧間微不可查地蹙起眉,壓著聲音,使得聲音更加低沉,尾音上飄,多了些誘哄的意味:“嗯,怎麽?”


    梁喃“嗯”了聲:“我不知道你們家的教育方式是怎樣的,但是蘇梓現在的狀態很不像一個十歲的孩子,她的一些思想過於成人化了,這對她今後的發展可能會不太好,我希望你們家長可以多關注一下。”


    說完,她微頷首,便離開了車窗邊。


    熟悉的幽香卻沒隨著女人的離開頃刻散去,有絲絲縷縷的香味裹挾著夏日熱浪輕柔地飄在窗口。


    顧間的眼眸瞬間沉下,眸子漆黑似茫茫不見邊際的黑夜,握著方向盤的手忍不住越縮越緊,昨晚剛被包紮好的右手不可避免地因為動作又泛起細密的痛。


    而他渾然未覺,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前麵。


    ——梁喃笑盈盈地上了那個年輕男人的車。


    昨晚方旭的那句話又反複在腦海裏響了起來。


    他心中又煩躁起來,剛想去拿煙盒,又瞥到了板著一張臉坐在後頭的蘇梓,終於還是作罷。


    路兩邊的樹木快速劃過,從窗外看,隻能看到連成了一長條的影子,根本瞧不清樹木準確的模樣。


    蘇梓默默地握緊了安全帶,有些恐慌地咽了咽口水。


    然而還沒咽完,突然地,汽車發出急促的刹車聲,她的身體順勢猛地往前仰。


    蘇梓:“……”


    她發誓,她媽媽要是再讓顧間來接她,她就不上了。


    顧間眉頭緊緊地皺著,他其實一向很會克製情緒,可這次,他煩躁得根本無暇顧及臉部表情。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拚命地試圖冷靜下來,可那顆心一直躁動不安,似乎已經不受他控製了。


    他全靠在座背上,良久,突然想到了什麽,他眯起眼睛,眉頭微鬆。


    他掏出手機,盯著那個粉色的動漫頭像,抿起唇。


    蘇梓麵無表情地又看了眼時間。


    半小時了,她走都走到家了,為什麽顧間還不動?!


    又過了十分鍾,蘇梓終於忍受不了了,她長呼了一口氣,試探著開口,但“舅”字還沒來得及發音。


    “操!”麵前的男人突然爆了句粗口。


    蘇梓:“……”


    手機上。


    gj:梁老師,謝謝您的提醒,我稍後會轉達給蘇梓父母。


    而緊接著,這條綠色聊天條的旁邊,紅圈底的白色感歎號顯眼奪目。


    “喃呀喃開啟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好友。”


    第24章 請進。


    第二天是周六, 林萌萌和梁喃都休息,幹脆一起約去逛商場買兩件衣服,也給徐語和餘雯打了電話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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