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曇沒吭聲,也沒挽留,就靜靜的看著鬱嘉致去幫祁燦洗碗。


    她站在原地許久,然後忽然將舌尖放在了尖牙之下,輕輕一咬,嘴裏立刻充斥著鐵鏽一般的味道。這是鮮血的味道。


    辛曇猛然發現,她的身體,又出現了新的變化。未知對於辛曇來說是恐懼的,她越發不安。


    ……


    夜色漸濃。


    祁燦收拾完了之後回到小木屋,便見辛曇正站在洗手間內,盯著被她晾在洗手台上的那件衛衣。她花費了很大的力氣,都洗不幹淨已經凝固在上麵的鮮血。


    祁燦走到她旁邊,看她神色低落,主動說:“曇曇,衣服我幫你洗。”


    辛曇指著上麵鐵鏽一般斑駁的血跡,搖了搖頭,洗不幹淨了,隻是浪費時間而已。


    祁燦能和鬱嘉致做到基本無障礙交流,還是有弄懂辛曇意思的潛質在身上的,他想了想,將衣服疊成方塊,隻胸前的那一塊露出來,那一輪金黃的小月亮,幹幹淨淨。


    “看,月亮還是漂亮的。”祁燦指著小月亮,對她說。


    辛曇晃了晃手腕,然後慢慢的抬起手,寬大的袖管順著她細瘦的手腕下滑,一條綴著一串星星的頭繩便露了出來。


    祁燦看著金黃的星星,忽然笑了:“月亮很漂亮,星星也一直在。”


    他輕輕的按著辛曇的手,讓她手腕上的星星靠近了月亮。


    辛曇盯著依偎的星星和月亮看了一會兒,她忽的看見了鏡子裏的祁燦和她,鏡子裏,祁燦笑得很開心。


    辛曇學著祁燦的模樣,勾起唇角,咧開嘴,露出了一對尖銳的犬牙。


    月亮也笑了。


    因為衣服未能洗幹淨而失落的辛曇,很快就被祁燦哄好了,祁燦本想繼續昨天晚上未完成的工作——給辛曇剪頭發,但辛曇忽然間不願意了。


    因為脖頸處的那塊沒有腐肉的皮膚正越來越大,出現在她的身上,就像硬是和腐肉拚湊在一起一樣,很突兀,辛曇覺得非常不好看。


    所以,她不想失去頭發的遮擋,不想讓祁燦看見。她在祁燦麵前真的已經非常狼狽了,她不想再更狼狽。


    祁燦一開始還哄著辛曇,說他隻是修剪發尾,不會弄疼她的,但辛曇表現得很抗拒,甚至是不安,祁燦就不敢再說什麽了。


    他直接將那把精致的小剪刀扔了出去,然後開始說話轉移辛曇的注意力:“曇曇,其實我給你準備了驚喜。”


    辛曇的的反應很遲鈍,她不得不認真去理解祁燦這句話的意思,也就讓她無法再在意方才的慌張。她疑惑的對祁燦眨巴著眼睛,等待他繼續說話。


    祁燦沒有賣關子的意思,直接說道:“驚喜在衣櫃裏,我本來以為你會打開來著,結果你就麵壁思過了一整天。”


    辛曇聞言,走到衣櫃前,在祁燦的目光下,她慢慢的打開衣櫃。


    這衣櫃並不大,但卻塞得滿滿當當的,雖滿,裏麵的衣服卻很整齊。一排排的,全是女士的衣服,款式與色彩都非常漂亮。在衣櫃的最下麵,可憐巴巴的疊著祁燦自己的衣服。


    祁燦特別自豪的對辛曇說:“興隆商城不是有賣衣服的地兒嗎?我搜尋物資的時候看見漂亮的衣服就覺得適合我們曇曇,後來越積越多,我就索性用木板拚了個衣櫃出來,專門放它們。”


    辛曇不看那些琳琅滿目的漂亮衣服,她蹲下身,手輕輕搭在衣櫃下方,祁燦整齊疊好的衣服上麵。


    祁燦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想著我的衣服和你的衣服放在一起,我堅持不下去的時候還可以幻想一下,假裝你一直都在。”


    辛曇忽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她眨啊眨,眨了好多下,弄得眼眶周圍都濕漉漉的,祁燦連忙給她擦眼淚。


    辛曇小心握住祁燦的手,然後將她手腕上那綴著一串星星的頭繩,圈在了祁燦的手腕。她如琉璃一般剔透的紅眸,無聲的告訴祁燦,我會一直都在。


    ……


    一夜很快過去,這一夜祁燦歇在了另一間更簡陋的小木屋,和鬱嘉致擠了擠。其實今天祁燦本該留在露台陪辛曇的,但救援軍給他的對講機忽然響了。


    有一支救援軍小分隊在附近出任務,因為知道他在這裏,且熟知地形,所以請求他的幫助,祁燦自然不會拒絕,因為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願意做這些有意義的事情,而且實戰也能讓他更快成長,他越強大,才越能保護辛曇。


    在離開之前,祁燦和辛曇告了別,她早就已經醒了,祁燦敲門進來的時候辛曇就站在衣櫃邊,靜靜的看著他。


    很顯然,辛曇聽見了祁燦和救援軍小分隊談話的內容,知道他今天又要出門。


    祁燦語氣輕鬆的和她說:“曇曇,我要出去一趟,入夜前就回來,又不能給你準備早飯和午飯了……晚飯吃栗子小米粥好不好啊?”


    辛曇很快點頭,她安靜的看著祁燦,無聲的道別。


    祁燦看到她眼睛裏的不舍,無奈的笑道:“我很快就回來了,你等等我嘛。”


    辛曇繼續點頭。


    祁燦沒有再耽擱,很快離開,去和救援軍小分隊匯合。


    ……


    又是一場與喪屍的混戰,祁燦早已習以為常,又一次擊退一波喪屍之後,祁燦等人暫時休息。


    祁燦抹了一把汗,問鄭隊長:“這兒大概還有多少幸存者?”


    “這邊的人口太密集了,喪屍也多,所以救援行動很緩慢,據不完全統計,預計還有數百人被困。”


    “還沒有支援下來嗎?”


    鄭隊長回:“我們雲城隔壁城市的情況要好一些,等再過段時間,他們會對雲城進行增援。我就希望能多幾架直升機,到時候救人不是杠杠的?”


    雲城的直升機在末世之初被喪屍毀壞得差不多了,僅剩下的幾架被用來空投物資,祁燦還撿到過好幾次物資。


    短暫的談話結束後,喪屍再度來臨。


    等到喪屍被擊潰得差不多了,祁燦對鄭隊長說:“留兩個兄弟給我,我們墊後,你帶著幸存者們先撤。”


    鄭隊長點點頭,沒有反駁。


    在這一片混亂之中,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在遠處的隱蔽處,正靜靜的站著一條清瘦的身影。


    女人一頭烏黑的齊耳短發,膚色蒼白,身穿黑色風衣。她懶散的倚靠在牆壁上,蒼白的指尖隨意的轉悠著一個針筒,她正盯著祁燦他們,目光平靜冷漠,如同在看一隻又一隻的小白鼠。


    ……


    傍晚時分。


    辛曇坐在賞花的吧台上,她已經剝完了滿滿一碗栗子,全都堆在另一個碗裏,果肉金黃飽滿,看著就很好吃。


    鬱嘉致看得嘴饞,想咬一口,被辛曇瞪開。


    “要等祁燦回來。”辛曇一字一句,認真的告訴鬱嘉致:“你不準碰。”


    鬱嘉致嚐試和辛曇商量:“我也幫忙剝了啊,我看你也挺想吃的,我們一人一顆,淒慘又不會知道。”


    “不可以!”辛曇將那碗栗子抱在手裏,像寶貝一樣護著,她重複:“等祁燦。”


    第24章 愛意東升西落   5


    傍晚如火一般的夕陽漸漸黯淡無光, 被一片深沉的夜色掩蓋,辛曇肩頭的餘暉由金紅披上黑暗,夜色中蒙蒙細雨落了她滿身, 祁燦還未能回來。


    辛曇從未想過,她會等不回來祁燦。


    鬱嘉致在旁邊嚷嚷著好餓好餓,辛曇心亂如麻, 再這樣等下去, 祁燦或許也不會回來, 她覺得,她得主動一次。


    於是, 辛曇推開露台沉重的鐵門, 慢慢的下樓, 臨走前,她對鬱嘉致說:“不準偷吃栗子。”


    興隆商城中一片黑暗死寂,偶有遊蕩的喪屍也因過於黑暗失去了衝撞的興趣, 待在黑暗中一動不動,隻聽著辛曇的腳步聲,用那雙森白的眼眸盯著她。


    辛曇眼中的白膜褪去,被血色覆蓋之後,雖然她看眼前景象時盡數是淡淡的緋紅色, 但卻清晰了非常多,甚至就算是這樣的一片漆黑, 她也能看得清楚。


    她一路暢通無阻的從露台走到一樓,興隆商城外巨大的廣場空空蕩蕩,唯有寒風與細雨為伴,無聲無息。


    辛曇沒有猶豫,踏入了夜色中。


    辛曇此刻隻慶幸, 她成為了喪屍,因為喪屍的嗅覺靈敏,隻要她想,她便可以循著祁燦留下來的氣味找到他。


    因為細雨衝散了祁燦的氣息,所以辛曇找起祁燦來並不算順利,但好在穿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她在一處寫字樓前看到了大量的喪屍屍體。


    祁燦曾在此處駐足。


    辛曇毫不猶豫的走了進去,她小心避開腳下同伴的屍體,搜尋著祁燦的下落。


    這幢寫字樓很高,一片寂靜中,辛曇能清晰聽見不知從幾樓傳來的腳步聲。她不確定是不是祁燦,也不敢出聲,所以便輕手輕腳的爬上樓,也不知是爬到第幾層的時候,腳步聲輕了下來,反而耳邊傳來了急促的呼吸聲。


    喪屍在夜晚五識都會下降,辛曇卻不知何時成了個例外,她輕而易舉的找到了聲音的來源處。


    不是祁燦,卻給她一種詭異的熟悉感。她肯定,她和這個人有過接觸。


    辛曇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渾身緊繃,做出防備的動作,那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輕,想必是那人聽見了她的腳步聲。


    辛曇從不主動攻擊其他人,所以當那人將一枚針筒抵在她脖頸上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將尖利的爪子搭在了她脆弱的脖頸之上。


    梁芊的聲音很輕,很冷:“你是誰?”


    辛曇不可能會忘記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往她脖頸紮了一針,帶給了她極大的痛苦,同時也讓她的身體出現了不知好壞的變化。


    她按在梁芊脖頸的利爪隨著梁芊針筒的刺入而深入。


    梁芊察覺到了脖頸的疼痛,她能夠感受到對方身上沒有敵意,她也沒有必要和對方鬧得兩敗俱傷。她收回手,剛剛刺入辛曇脖頸皮膚一點點的針頭,也隨之被她拔了出來。


    辛曇見此,也慢慢的鬆開了手。


    一陣寒風從外麵吹過,將本就不穩的窗戶吹得哐當作響,最後摔在寫字樓外的牆壁上四分五裂,裹挾著蒙蒙細雨的月光從窗外透了進來。


    辛曇收回望向窗戶的視線,看向梁芊,與此同時,梁芊也看向了她。兩人距離得很近,目光對上,不約而同都泛起驚訝。


    辛曇方才光顧著和梁芊交鋒,都未曾注意到,梁芊竟還是一個人類,可是當初,她記得非常非常清楚,梁芊明明被她咬了一口!為什麽她沒有屍化?


    梁芊仔細的打量著辛曇,很快也認出了她,便是當日被她判定為死亡的第17次實驗的小白鼠。這麽多年來梁芊從未在實驗上出過錯,所以她不解辛曇究竟是怎麽活過來的,比起辛曇還是喪屍,梁芊更願意辛曇是鬼。隻不過脖頸上的疼痛告訴她,辛曇依舊是喪屍。


    ……那麽她的實驗,究竟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若是成功了,辛曇應該已經祛除喪屍病毒變成了人;若是失敗了,辛曇更不應該站在這裏。


    兩人的目光,同樣疑惑。


    辛曇稍微好一些,無論是變成喪屍前還是喪屍後,她的情緒波動一般不會太大。


    比之她,梁芊緊緊的盯著辛曇,神情有些瘋狂,她漆黑的雙眸陡然爆發了明亮的光芒,狂熱的看著辛曇。


    梁芊忍不住喃喃:“為什麽呢,為什麽呢……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辛曇平靜的看著她,她的目光落在梁芊的脖頸上,那兒光潔如新,隻有細密的針孔,她留下的牙印早已消失不見。


    真是個奇怪的女人。


    梁芊三兩步跑到她麵前,緊緊的攥住她的手腕,像是在看什麽稀奇物品。她的聲音因為太過於激動而顫抖高昂:“17號,告訴我,你是怎樣活過來的?你的身體狀態現在是怎麽樣的?注射了s-s01號血清之後你現在還有什麽感覺嗎……其實既然你沒有死,就說明我研究的方向沒有錯!我對了!我對了!”


    “其實你真是幸運啊!s-s01號血清是我在總結了前16次實驗研製出的全新血清,和以往我的實驗方向大相徑庭!但是我成功了,成功了!”


    梁芊笑得瘋狂,明亮的雙眼在夜色中緊緊的盯著辛曇,有些駭人。


    辛曇甩開梁芊的手,她覺得眼前這個女人瘋了。她打算繼續去找祁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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