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個小時的溝通,裴征等到了谘詢室門的開啟,時雨沒出來,而是心理專家。


    “心理疾病的人都會產生抗拒,她潛意識裏非常排斥我為她做任何引導,其實她很清楚自己的狀況,她說,你能接受自己的男朋友滿身是血,生命體征幾乎消逝嗎。她的自主意識太過強悍,排異也更強烈。她強調自己隻是情緒不好,其實這是正常人該有的情緒,說真的,如果我不是心理醫生,我也讚同她的觀點。”


    “她內心隱藏的東西不給我看,但她說得沒錯,換做是我,我也難接受另一半重傷差點沒了性命,你們是軍人,但也是人,說句不該我說的,你的生命裏有她,就要保護好自己,你才是加劇她病情極速惡化的根源,保護好自己,不論什麽時候平安最重要。”


    裴征問:“有什麽辦法嗎?她夜裏呼吸驟停,我不能常在她身邊,太危險了。”


    “她不配合,隻能試著放鬆心情,你們多些開心的事,比如出去旅行散心,或是短暫的把眼前的問題拋開,換個輕鬆愉悅的生活環境,你還要多些時間陪陪她,也許她能夠自愈,說真的,她的內心非常強大。”


    第79章


    裴征開車, 時雨坐在副駕駛,始終低著頭拒絕與他交流,她在生氣, 氣他在未征得她同意帶她看心理醫生。他不敢再拖下去,她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已經危機到生命,她的情緒是被她狠狠壓製著, 她在克製不想把負麵情緒傳給他, 正如心理醫生所說,她內心非常強大,強大的無論什麽事, 即使毀滅性的她也可以一個人吞下, 自己消化。


    但這不是解決辦法,她要麵對以後的生活,她才二十二歲, 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裴征開口,“我道歉,沒有征求你同意是我不對。”


    時雨聞言一直沒有回應, 過了許久,才緩緩搖搖頭, 聲音低沉得隻有氣息:“不怪你。”問題是她的,他在想辦法幫她, 她知道他比她還難,他要麵對部隊的事還要麵對她的突發情況,又要照顧她的情緒,他已經麵麵俱到, 她怎麽能怪他,“應該道歉的是我。”


    他握住她的手,布滿槍繭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她手背,這個話題太沉重,繼續隻會讓她更消沉,“不提這個了,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或是我們去哪玩玩,我們還沒有一起旅行過,那就來一場旅行吧。”


    “軍區演習,你能走得開嗎?”她反問,卻把最實質的問題擺在兩人眼前,此次演習特戰大隊主攻手,他是大隊長,此時他不可能離開,也沒辦法離開。裴征無奈地苦笑了下,“又不是一直演習,等忙完這段時間咱倆就去,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她還是搖頭,她哪也不想去。


    裴征調動自己的情緒,她情緒低落,他必須調整自己,他笑著湊近她,“我可記著呢,你提過巴音布魯克,等演習結束我們就去,不帶餘天小五他們,電燈炮夠礙眼的。”


    時雨隻是偶然看到隨口說了一嘴,沒想到他便記下了,她一直知道他大咧的性子,卻沒想到對她的事如此細膩,他對她越好,她越害怕,她越想躲起來,可她不能,她必須調整自己,“需要準備些什麽嗎?”


    她鬆口了,對他來說無疑是件開懷的事,“我來準備,你準備好自己跟我一起走就成了,記得多吃飯,長肉肉,美美噠。”他親吻她的指尖,一點點細密的吻著,時雨抬眼,撞上他小心翼翼的笑眼,她心酸得厲害,“你放心去演習,答應我,不要受傷。雖然是演習,不是真槍核彈的戰場,但你們演習我是清楚的,不許受傷,一定要好好的回來。”


    “我保證,全須全尾的回來給你檢查。”


    裴征不得不離開,即使他萬分擔憂。時雨不想他分心,盡量在每一次通話時表現出自己高漲的情緒。但裴征卻更加擔心,時雨不是一個會把情緒放露的人,即使是他,她亦平靜如水,無波無瀾。但近來的每一次電話裏,她的情緒是她在控製,刻意做給他看。


    而此時,裴征已經進入演習階段,不能再與她聯絡,她不清楚他的情況,未知的恐懼令她更加不安,她怕,怕自己什麽也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的情緒,如驚弓之鳥,一點風吹草動都變得恐慌,他們都說她病了,她好像,真的病了。但她也並不認同,她隻是壓力太大,情緒緊繃導致的,她隻需要放鬆一下,她想讓自己獨自一人冷靜消化,用自己的力量化解。


    她去找仲隊,“仲隊,我想請幾天假。”


    仲隊正跟周江研究著案子,“請假,什麽理由?”


    “我隻是,有點累。”


    仲隊微微蹙眉,正常來講,陳湛北的徒弟,裴征的女朋友,他多照顧些是應該的,但是這個假,怎麽也要一個合理的理由:“時雨,不是不給你假,你剛來沒多久,前段時間一直請假,這回來上班沒幾天又要請假,你的理由我沒辦法批。”


    時雨覺得他的話有道理,她現在剛工作,是職場新人,不能隨意請假。


    “抱歉,那我不請了。”


    仲隊對時雨還是很看中,技術頂尖,身手不錯,毫無威脅性卻能徒手抓毒販,這樣的苗子是緝毒大隊需要的,他想好好培養她,“小雨,你怎麽了?是不是有遇到什麽事,如果方便的話,你可以跟我說。”


    時雨搖搖頭:“沒有什麽事,謝謝仲隊。”


    周江想要關心一下,可他又不能太過關心,畢竟那是兄弟的女朋友,他出的醜還不多嘛,但他還是發覺時雨的情緒,她沒有情緒,不,可以說是死氣沉沉,她一定是有什麽事。


    “仲隊,時雨情緒不對。”


    仲隊並不太了解時雨,印象最深是她的性格,半開玩笑對周江說,“怎麽你還惦記人家呢,那是裴征女人。”


    “又拿我尋樂子,我是那樣人麽,我隻是覺得時雨情緒不對,我好像感受不到她原本的情緒,此時的她就好像,”他頓了頓,想尋找一個適當的詞語形容他的感受,“對,是毫無生機。”


    “她不是一直這樣嗎?”時雨平日裏與此時毫無差異,冷靜得過頭,全隊上下誰人不說,時雨就是個冰坨子,永遠沒有情緒。


    “不一樣,我去問問吧。”


    周江站在技術部門口,把楚陽叫了出來,“時雨最近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楚陽被問得一臉懵,“沒怎麽呀,該工作工作,就是不說話,大家夥都習慣了。”


    “沒有任何異常?”


    楚陽搖頭:“周隊,你不會還惦記她呢吧,”他小聲說,“別惦記了,人倆感情好著呢。”


    周江忿恨咬牙,“行,就我多嘴,我想法不單純。”


    不怪大家夥對周江打趣,他追人那段趣事記憶猶新,楚陽嘿嘿壞笑,“所有人都知道。”


    “嘿,欠收拾。”周江抬手作打的手勢,楚陽轉身溜了,“她真沒事,放心吧。”


    周江站在門口看著時雨瘦小的背影,末了搖了搖頭,可能真的是他多心吧,畢竟兄弟女人,他還是少關注,不合適,不合適。


    ……


    時雨去考了科四,她順利過關。


    她想發信息給裴征,告訴他,她已經拿到駕照了,隻是信息發出去也收不到他的回複,隻能作罷。


    南絮來看她,兩人一起吃飯,她情緒一直如此,不想給師父造成困擾,曾經那些年她已經給師父帶來許多麻煩,不想長大還讓她操心。


    南絮絕口不提她的情況,像往常一樣吃飯,聊聊天。


    師父來看她,她能想得到,但陳主任來找她,是她沒想到的。


    這日中午,陳主任到緝毒大隊,兩人在外麵吃的飯。


    “裴征演習呢,你晚上要是沒什麽事,就去家裏吃飯,他爸經常不在家,我一人無聊得很。”


    時雨知道一定是裴征交待了,他把她生活裏安排得妥貼,讓她能接受的人出現在她麵前,看似交流,實則都是在關心她,她不知道自己哪裏好,卻能享受他們的好,而她自己,卻始終在給身邊人壓力。


    “阿姨,我沒事的,您不用擔心,謝謝您來看我。”


    陳主任看著麵前的小姑娘,外表柔弱的女孩子內心是那樣強大,強大到她活了四十幾年都不及,無論是童年的遭遇,她頑強挺過來,還是金三角之行,需要多大的強悍內心支撐她在龍潭虎穴裏與虎謀皮,而此時,麵對裴征,他的工作性質是沒辦法改變的,他們生在這樣的家庭,選擇這樣的路,就是無悔的,且一輩子的選擇。她要怎樣克服未來的人生道路,她強大到,令人心疼。


    她小口吃著飯,她吃的很少,卻強迫自己吃,裴征不想看到她太瘦,雖然他常常玩笑的說那些話,其實他是想要她健康。


    “他演習應該快結束了,等他回來,我們一起去看您。”


    她在等,等他從戰場回來,等他安然無恙。


    裴征在演習階段,特戰大隊與軍區各部隊進行一次大規模的碰撞,從中尋找最懼創新最強悍的作戰技術,而此次主攻手特戰大隊不負重望,依舊是全軍最耀眼那支精銳部隊。


    全軍演習結束那一刻,他很想飛奔回去給時雨打電話,與外界斷了一周聯絡,不知道她好不好,他太過急切,就連軍區領導班子寧海軍區總司令和政委在前方做總結講話時,他都心不在焉。


    結束的那一刻他狂奔向自己的車,剛拿上手機,上級首長敲了敲車玻璃,“集合。”


    裴征愣了下,“剛結束,你給我喘口氣,我打個電話,五分鍾。”


    “特戰大隊緊急集合。”


    裴征一聽,立馬放下手機,通過手台喊話:“特戰大隊,集合。”


    裴征接到緊急任務,立即帶隊出發。


    出發之後,他沒敢給時雨打電話,就讓她當做他還在演習當中。


    時雨等了一周後,又過了幾日裴征還是沒有回來,即使是兩軍對戰,即使是深山演練也不會這麽久,她打電話過去,他的手機始終處於關機狀態。


    她隻好打電話給陳湛北:“師父,能幫我問問裴征的上級領導,演習還沒結束嗎,十多天了。”


    陳湛北打電話過去,得到的消息是演習三天前已經結束,裴征帶隊執行任務了。不過裴征臨走前交待,如果是時雨問,就說還在演習。


    陳湛北心下了然,他也替裴征扯了個謊,因為他不得不替他隱瞞,時雨的情況他清楚,不能再有任何波動,他回電話,告訴她演習沒結束。


    時雨繼續等,周末的時候,她拿著車鑰匙開車去特戰大隊,她沒有靠,車就停在不遠處,她不會打擾他,隻想遠遠看著特戰大隊的院落,即使他不在,她的心也沒那麽空蕩,就好像,她離他很近一樣。


    她從中午坐到傍晚,才驅車回市內。


    又過了兩日,裴征依舊沒有消息,而她確定軍區演習已經結束了,他在瞞著她什麽?


    她撥通他的電話,而這一次,裴征接了。


    “我剛要打電話給你,就接到你電話,這叫什麽,心有靈犀。”裴征開口就耍貧嘴,聽著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氣,時雨緩緩鬆了一口氣,真好,他一切都好,“剛結束嗎?”


    “恩,剛結束,可把哥折騰壞了,深山演習,主攻727陣地,老於是把好手,守得死死的,要不是餘天的技術過硬,探得他們的假信號,我們特戰大隊真容易折在他手裏。”


    “有這麽嚴重嗎?輸一次也沒什麽吧。”她聽得認真,甚至很喜歡聽他說這些,她體能不合格沒辦法進入特戰大隊,但那是她向往的地方。


    “輸一次也不行,我帶隊這幾年就沒輸過,輸了那幫小子得多嘚瑟,”他得意道,“能贏我的,還沒出生。”


    “一點也不謙虛。”


    “謙虛是什麽,不能夠。”


    “你沒受傷吧。”


    “沒,全須全尾的呢。”


    “那你什麽時候能回來。”她想他,非常想,想到,在聽到他聲音那一刻,她就想看到他。


    “等兩天,收尾後有點事要處理。”


    “好,演習那麽辛苦,一定要好好休息,不急著回來。對了,我拿到駕照了。”


    “小雨太棒了,上下班開車吧,別擠地鐵了。”


    “我不會跟你客氣的。”


    “那就對了,寶貝,真想你。”他說著,唇靠近話筒,吧唧親了一口。


    時雨抿著唇淺淺地笑了出來,這是她近段時間,露出的第一個暖心的微笑。


    掛斷電話,裴征動了動手臂,真他媽的疼。


    次日傍晚,時雨下班後開車去基地,她迫切地想見到他,他沒時間回來,她有時間去看他。


    時雨到特戰大隊後,門崗都認得她,這是前戰友,大隊長女朋友,不過他們卻說,隊長不在隊裏,幾天前就走了,一直沒回來。


    時雨整個人都恍惚了一下,裴征騙了她,而騙她的原因不疑有他,他受傷了。


    她沒有打電話給裴征,而是第一次動用自己的追蹤技術,很快鎖定裴征的位置,寧海軍區醫院。


    醫院?他真的受傷了。


    時雨握著方向盤的手都在顫抖,她調轉頭向醫院奔去。


    她上樓,悄悄靠近病房,裴征正在換藥,她站在門口看到了他手臂上的傷,她認得,那是炸彈爆炸後的彈藥灼傷,拳頭大的傷口,血肉模糊,她腦子嗡的一下,眩暈感讓她仿佛置身於炸彈現場,漫天的炮火中,他被火舌包圍……


    時雨感覺眼前一片漆黑,眩暈感令她幾乎站不穩,好在旁邊人扶了她一把,而這個人,是四元,“小雨,你怎麽來了。”


    這一聲,喚醒了她,也讓正在換藥的裴征聽到,他猛然抬頭看過去,正撞上她驚慌失措又充滿恐懼的眸子,心下壞了,“小雨,小雨……”


    他叫著她,而時雨卻不知自己是怎麽了,她應該麵對的,但她沒辦法麵對,她轉身逃一般的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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