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知春聽了太醫的話,不禁在心裏誇了恒王一聲命大。


    身中五刀,流了那麽多血,竟還能活命。


    不過,話也不能說的太早。


    樓知春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天,心下陣陣發沉。


    太醫又道:“還有一事,臣等方才發現......恒王殿下手中一直緊緊握著一枚玉佩。”說著俯首向前,遞出了一樣東西。


    在場之人皆聞言色變。


    那是一枚觀音坐蓮的玉佩,沾染了血色,在燭火中泛著寒光。


    樓知春雙眸一睜:“那是......”


    皇帝接過玉佩,看向樓知春:“你知道這是什麽?”


    “回皇上,這玉佩......與東宮案的證物,似乎一模一樣。”


    燕王身形一晃,險些站不住。


    齊震道:“之前早有聽聞,東宮一案的關鍵證物便是那失蹤在湧泉宮的玉佩,不知是真是假?”


    沉默許久的李韜抬眸道:“確有此事。玉佩圖紙由唐大人保留,皇上可召他過來比對。”


    皇帝舉起那玉佩,掃視眾人,目光最後落在了燕王身上,聲音沙啞道:“巧了,這玉佩朕也認得,用了滴翠穿蓮的工藝,邊刻微雕,世間僅有兩枚,一枚隨先太後入了皇陵,還有一枚,由甄太妃送給了燕王世子。”


    樓知春臉上掠過一絲愕然之色,飛快抬眸看了看李韜。


    不是說恒王手裏的那枚是贗品麽?


    皇帝不可能搞錯,今夜恒王手裏捏的那一枚......竟是真貨?


    李韜低眸靜立,臉色看不出任何異樣。


    而燕王臉上的神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皇兄......”


    也許剛才,燕王還不算是徹底亂了手腳,到了此時,才是真真正正的六神無主、方寸大亂。


    “朕登基半生,自認什麽大風大雨都見識過了,今日......還是大開眼界,”皇帝鐵青著臉緩緩道,“去把唐渠,給朕叫來。”


    *


    濃黑夜色之中,寒風細細。


    皇帝坐在椅子上,雙眼微合,嘴唇無聲地一張一合。


    一刻鍾後,唐渠被禁軍領到了皇帝跟前。他拿出圖紙,當場比對,那玉佩邊緣采用極為精巧的微雕技藝,曲紋特殊,對照痕跡需要些時間。


    過了一會兒,唐渠將玉佩放在掌心之中,雙手托上:“回皇上,這枚玉佩,就是湧泉宮一案丟失的證物。”


    皇帝還沒出聲,燕王搶先一步道:“皇兄明察,阿婁早就丟失了這玉佩,定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啊!”


    李韜冷不丁出聲道:“敢問殿下,世子是何時丟的玉佩?”


    燕王愣了愣,眼睛一轉,片刻後道:“兩個月前,就不見了!”


    李韜凝眸:“是麽,可一個月前,世子在天香樓為花魁一擲千金時,沒帶夠銀票,可還留過這玉佩作為押證呢——”


    燕王背脊發涼:“這、這不可能!”


    李韜上前,俯首道:“皇上可以馬上派人查證此事。”


    “你......”


    皇帝霍然而起:“查!都給朕查!”


    皇帝突然暴怒,燕王在旁敢怒不敢言,氣血上湧,悶於心口,一陣陣發暈。


    樓知春立在一邊,看得清清楚楚。


    燕王平素一副優雅從容之態,實則狂妄自大至極,方才屢次狡辯不說,還敢搶皇帝的話,分明沒把皇帝放在眼裏。


    而且,這會兒恒王還在裏麵生死未卜,他對此卻隻字不提,連形式上的關心都沒有,可見其冷酷。


    *


    葉府的賓客盡散,由禁軍檢查過後,陸陸續續離開了葉府。


    蘇允之回到屋裏後一直沒有睡下,就坐在床上等李韜回來。


    燈火昏黃,窗外天色已有些發亮。


    蘇允之想到不久前在葉府大廳內的所見所聞,不禁背後發寒。


    蘇藺真當時也怕極了。


    謝重婁殺了恒王?


    她與謝重婁擦肩而過時,看到他的樣子,的確很不對勁。


    莫非當時......他就是去行凶的?


    可是謝重婁再怎麽樣也不至於在那種情況下對恒王痛下殺手,燕王府那麽多高手,派人去暗殺不比他直接下手穩妥?這麽做,不就等同於自尋死路麽?


    蘇允之心裏隱隱覺得不好,她當然不是擔憂那燕王世子,而是......


    就在此時,簾子被人掀開,李韜突然走了進來。他看到她呆呆坐在那兒,目光一凝:“怎麽還不睡?”


    蘇允之搖頭:“我睡不著。”


    她要下床去幫他脫外衣,卻被他抬手攔住:“你回床上歇著。”


    他脫了外袍,又轉身去了淨房,簡單洗漱了一番才回到屋裏。


    蘇允之看他換了外衣,似乎並不打算睡下:“二爺還要出去?”


    李韜點頭:“若非恒王挺了過來,我這會兒還回不來。”


    她一愣:“恒王沒有死?”


    “傷得很重,但保全了性命,兩刻鍾前已經醒了。”李韜一邊說,一邊走過來,在床邊坐下。


    他伸手在她肩頭一按,想讓她躺下去。蘇允之卻抓住他的手道:“二爺,我有件事要和您說。”


    李韜凝視著她的臉:“和剛剛的事有關?”


    “嗯,”蘇允之低低道,“我方才在酒席上,半路被葉家四小姐叫去說話,回來路上正巧......撞見燕王世子。”


    李韜沒有說話,神色卻有變化。


    她接著道:“我問著他身上的味道,除了酒氣,仿佛還有一絲甜香味,那個味道......和上回我被大房下藥時聞到的味道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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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算計


    蘇允之說完,很久都聽不到李韜的回應,剛想抬頭看他,腦袋卻給他按進了懷裏:“這件事你有沒有和其他人說過?”


    她搖了搖頭。


    他摸著她的背脊骨,沒有再說話。


    “二爺?”


    “這件事以後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李韜摸了摸她的臉,“你先睡吧。”


    話是這麽說,可是他好像沒有鬆開她的意思。


    這個姿勢簡直像抱小孩一樣。舒服是舒服,可是,他不是過會兒就要走嗎?


    其實蘇允之今晚已經很累了,剛才是心裏有事睡不著,這會兒躺在他的懷裏,卻很快就覺得有些困了。


    李韜聽到她的呼吸聲變淺,知道她是已經睡著了,才低下頭去看她的臉。


    當年蘇家小少爺意外去世後不久,李韜在蘇府的霖園看到了蘇允之。她坐在那兒,怔怔地出神,內著淡綠色小襖,披玉白色外衣,烏發鬆鬆散散地挽著,那樣蒼白瘦小,好像一碰......就會碎似的。


    屋內燭火閃動,隱約有一股甜酒釀的清芬。紫雲端著茶,繞過綈素屏風,看見床榻上有兩個人相擁而眠,不由微微一怔。


    蘇允之著白色寢衣,一頭烏黑的青絲撲散在李韜胸口的深衣上,紫雲一眼望去,隻能看到她的一角側臉。


    雪腮圓潤,透著輕粉。


    那兩個人身上有墨一般的黑和雪一樣的白,像一幅起伏的山水圖。


    一隻纖纖素手垂在床頭,五指半卷,粉白如玉,皓腕細細一把,無力地搭著,像一枝梨花。


    這時候,李韜伸出手,將那隻落在外麵的手輕輕塞進了被子裏。與此同時,他原本搭在蘇允之腰間的手也抬了起來,在她麵上輕柔一拭,動作那樣小心,如同......懷抱著至寶奇珍。


    紫雲看了片刻,默默地退了出去。


    *


    清晨,葉府。


    恒王醒後不久,皇帝帶人進去看了他的情形,又過了一個時辰才擺駕回宮。


    樓知春和唐渠步入齊芳齋時,屋裏的血腥氣還是很濃。初冬晨時,霜寒微興,橫風一掠,激起酸颯無數。


    屋內,桌案的位置稍稍移過,正對著窗,坐在案前恰能望見院內枯槁消瘦的桃花樹和寥落停寂的秋千擺。


    屋裏隻有橫塌邊的矮凳翻倒在地上,其他地方倒未見淩亂。


    橫塌上,和附近的地上,盡是刺眼的紅色,有一大灘的血泊已經接近半幹。


    樓知春蹲下來看了看:“看來恒王殿下就是在這兒被刺傷的。”


    唐渠點頭:“屋子裏的情形,幾乎沒有什麽掙紮的痕跡,可見——世子動手時恒王殿下正在昏睡,並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


    樓知春聞言,歎了口氣,突然想起了什麽,望向唐渠道:“唐大人,我心裏有個疑問,不知當不當問。”


    “但說無妨。”


    “先前我還以為你入了燕王麾下,方才一看才知並非如此,”樓知春低聲道,“本來我還以為此次東宮的案子,海德英會引薦唐大人,是與萬鵬有關,想著萬鵬是萬貴妃的弟弟,又是燕王的人,讓你出麵查案,便是燕王在背後做推手。”


    唐渠神色一定,皺眉道:“樓大人實在是高看我了。”


    “難道你與海德英有私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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