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韜朝他看了一眼,手指輕輕一抬,王岩便心領神會,命兩個家丁把趴在廊上、一臉茫然的許夫人架起,不管她的叫喊掙紮,二話不說就把人押了下去。


    隨後,李韜把蘇允之打橫抱了起來,大步離開了這院子。


    一路上蘇允之都乖靜異常,一聲不吭。


    他推開屋門走進去,把她放在太師椅裏坐著,看也不看她,轉身就要離開。


    蘇允之想也不想就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二爺......”


    李韜有一半身子背對於她,目光淡淡地看著屋外,側顏透著幾分冷漠:“還有什麽事?”


    他的語氣不太好。


    蘇允之看到他青筋畢露的手背,目光一滯,慢慢鬆開了手:“......沒什麽。”


    李韜一頓,沒有說話,轉身走出屋子,關上了門。


    她呆呆地看著門,坐在太師椅上一動不動。


    原來,李韜知道她是誰,可他怎麽會知道的......


    他是什麽知道她就是蘇允之的?是成親之後,還是......蘇允之想到那幅畫像,那個穗子,還有當初李麟在後園說的那些話,心口一悸,不由自主地攥住了胸前的衣襟。


    *


    黃氏很快就得了消息,知道李韜命人把許青鸞弄去了官衙,還將許夫人五花大綁關押了起來,一時間心驚肉跳。


    李韜不是善茬,她一直都知道,隻是沒想到他這回會發這麽大的火。他一向是喜怒不形於色,這回可是明明白白地動了怒。


    黃氏心知此事另有蹊蹺,連忙又派人去打聽,後來才知道是應懷玉險些被那許夫人害得摔著,這才引得李韜勃然大怒。


    等李麟一回府,她立馬和他說了此事。李麟皺眉道:“這許家人也太不上道了,怎麽還幹得出這種事?”


    “話雖如此,二弟也不至於發這麽大的火氣,好歹是沾邊的親戚,女兒送去順天府不說,當娘的還給關押起來,這......做得也太難看了。”黃氏抱怨道。


    李麟連連搖頭:“下回這種亂七八糟的親戚,真不能隨隨便便就讓住進府。二弟這樣,可見是極看重懷玉肚子的孩子,你可不要出什麽紕漏,到他頭上去動土。”


    黃氏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嘀嘀咕咕道:“瞧老爺這話說的,妾身難道......還會害自己的親侄不成?”


    話雖如此,她實際卻有些心虛。李韜是平陽侯,將來繼承侯府爵位的自然是他的兒子,本來他遲遲不成親,黃氏還想著這平陽侯的爵位很有可能會落到大房手上,如今他非但娶了妻,還這麽快有了子嗣的消息,她當然是一場空想。


    要說她沒想過害那個孩子,還真不是如此。


    李麟微微冷笑道:“再過一個多月,清兒就要回來了,他好不容易才熬到這時候,你若出個岔子得罪二弟,小心他又報複到清兒身上!”


    黃氏猛然驚醒,當即神色一變。


    *


    蘇允之知道李韜是生她的氣了,卻沒想到他之後一連兩日都沒有回府。


    這回他沒有軟禁她,也沒有不讓她的丫鬟過來伺候,隻是兩日兩夜都不見人影。


    蘇允之讓紫雲去問過王岩,問他李韜什麽時候回府。王岩隻說李韜這幾日很忙,連他也沒怎麽見過。


    這話顯而易見是拿來搪塞她的,之前李韜再怎麽忙都會回來的。


    蘇允之頭一回覺得如此泄氣。


    她受不了被他這樣晾著,受不了被他冷落。若是剛成親那會兒,她肯定不會如此,可是如今她卻......這樣在意他。


    蘇允之兩個晚上都睡不好覺,有一回半夜裏聽到動靜,以為他回來了,立馬坐了起來,沒想到卻隻是紫雲過來看她罷了。


    第三天晨起時,紫雲伺候她洗漱,看到她眼底的烏青,心疼不已:“夫人可不能再這樣折騰自己了,您可得想著肚子裏的孩子......”


    蘇允之伸手摸著肚子,低頭不語,沒過一會兒眼淚就掉下來了。


    紫雲嚇壞了:“夫人,您這是怎麽了?”


    蘇允之搖頭,擦了擦眼淚,背過身又在床上躺下了。


    他如今對她這樣不聞不問的,就是因為她那日險些傷著了他的孩子,在他心裏,這個孩子比她要緊多了。


    她這樣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昏睡了半天,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了,起身一看,才發覺外麵在下雪。


    “夫人醒了?”羽扇轉身去倒了杯熱水過來,“方才侯爺回來了。”


    蘇允之一怔:“在哪兒?”


    “在書房呢,肯定過會兒就來看您了,”羽扇笑道,“您別多想,侯爺前幾日就是太忙了。”


    蘇允之沒說話。


    原來下人都知道他們有些不對勁。


    她喝了點水,就坐在羅漢床上繡一個水紅色的荷包。


    荷包已經繡了一半,是之前李宜華特意拜托她做的,這兩日被她忘在了一旁。


    過了許久,直到眼睛發酸她才放下手裏的東西,一看窗外才發覺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什麽時辰了?”


    “戌時了夫人,”紫雲柔聲道,“夫人別做得太久,仔細傷了眼睛。”


    蘇允之點頭:“侯爺還在書房?”


    紫雲目光一變,欲言又止。


    蘇允之:“怎麽了?”


    “侯爺......剛剛又出府了,說是今晚也不回了,要去樓府......和那位侍郎大人談事。”


    蘇允之心底一涼,默然不語。


    她才不信他是有正事要和樓知春談,有什麽事非得大晚上跑到人家府上去?一定又是借口,不過是......不想看到她罷了。


    紫雲垂首立在一旁,很是忐忑不安,誰知卻聽蘇允之道:“讓王岩安排馬車去樓府,我要去見侯爺。”


    她一呆:“夫人......”


    蘇允之:“還不快去?”


    “......是。”


    *


    樓府,書房。


    樓知春看著李韜解下黑色大氅走進屋,目光一動:“侯爺來了。”


    李韜頷首,在一旁坐下:“先說說你的消息,皇上在東宮怎麽了?”


    樓知春斂了神色:“皇上前日裏去了一趟東宮,不知為何竟......突發中風,至今還臥床不起,宮裏有意封鎖消息,這兩日也都休了朝,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中風?”李韜蹙眉,“皇上以前有發過這病麽?”


    “聞所未聞,”樓知春眯起眼,“所以我說,這事兒透著極大的古怪。”


    李韜垂眸不語。


    樓知春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桌案:“我可不信皇上這是意外發病,隻是想不出皇上為何會在太子那兒出事。”


    “也許——”李韜道,“皇上是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


    樓知春睜大眼:“什麽?”


    李韜搖頭:“我都說了隻是也許。”


    樓知春險些翻了個白眼:“能有什麽秘密能叫皇上受這麽大的刺激?”


    李韜卻道:“你確信,皇上是真的中了風?”


    樓知春點頭:“確信。而且......這病症不輕,皇上至今還口不能言。這兩日萬貴妃以風寒為由,對外聲稱皇上病了,要休養幾日,佟皇後早就被軟禁了,最近那個新得寵的淑妃也不足以與萬貴妃抗衡,去了三趟都吃了閉門羹,如今自然是萬貴妃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李韜眼睛一轉,摸著玉扳指若有所思道:“也不見得。”


    “什麽意思?”


    “還有一個人,”李韜望向他,“信陽長公主。”


    樓知春眸光一亮,正要說話,外頭突然有下人稟報道:“大人,侯爺,有人來找。”


    樓知春一怔,皺眉道:“大晚上的,什麽人?”


    下人道:“是......平陽侯夫人。”


    “什麽......”樓知春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一旁的李韜臉色一沉,霍然起身:“她在哪裏?”


    “在客院。”


    樓知春還想調侃李韜幾句,誰知道對方轉身就走了,連招呼都不跟他打。


    “哼,果然是見色忘義。”


    *


    蘇允之披著狐裘,撐著傘站在院子門口,看著那小道盡頭的微光,雙手已經給凍得麻木了。


    雪還在下,燈籠的光芒照出夜色中飛揚的雪花,真如鵝毛一般輕而白。


    她呆呆地看著雪花飛舞的樣子,心裏突然有些後悔。


    她這是怎麽了,幹嘛要跑到人家府上來找他?他要是還不肯見她怎麽辦......


    這個時候,眼前忽然一暗,一片深影遮蓋住了她的視線,她仰起頭看到他的臉,渾身一哆嗦。


    “大晚上的,你來這兒幹什麽?”他的語氣冷冷的。


    蘇允之抿唇:“我有話要跟您說。”


    李韜:“有什麽話不能回家說?”


    “您都幾天沒回來了,我找誰說去?”


    他被她一噎,臉色更難看了:“我不是說了我有事嗎,你大著個肚子坐馬車過來,是又不要命了?”


    說完突然矮身就把她抱了起來。


    她穿著厚厚的狐裘,裹得像個球,明明不太好抱,他卻好像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抱她起來。


    她看到他繃得緊緊的下巴,也咬著嘴氣鼓鼓地不吭聲。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雪越下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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