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水接過趙錚遞來的糖,笑道:“謝謝,也謝謝趙夫人。”


    林綠萼扶額,假裝沒看見她,但聽到嚴娉婷說“晏夫人”三個字的時候,她嘴角還是不自覺地上揚,瞄了她一眼,佯裝微怒地說:“你不會有什麽怪癖吧,跟蹤我們?”


    “晏夫人臉可太大了,誰沒事跟蹤你啊。”她揚眉看向雲水,“我是跟蹤他。”


    “你!”林綠萼瞪向她。


    “開玩笑的。”嚴娉婷回望一旁的酒樓,用下巴指了指匾額,“今日春分節,我宴請趙氏商行的各家掌櫃飲酒作樂,酒喝多了出來透氣,剛好看到你們了。這是去哪兒啊?”


    “四處逛逛。”林綠萼點頭示意,然後拉著雲水往外走,又回頭瞥了一眼嚴娉婷沒有跟上,這才小聲說,“也不知是否還有醫館開著。”


    “我問問行人,實在不行,明日我再帶你出來把脈。”雲水想,也可以將大夫帶回驛館,可若給貴妃把脈查出有孕,恐怕會惹麻煩,到時也許得他扮作女子騙來大夫。


    嚴娉婷望著兩人依偎的背影,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她對身後的人說:“她好像有心事,我很好奇,你跟上去看看。”


    “是。”仆人跟去了,嚴娉婷又回到酒樓與賓客宴飲。


    第74章 喜脈   去問診嗎


    第二日, 雲水尋了大夫來驛館為林綠萼把脈。


    溫雪從後門接他們進來,她與雲水對視一眼,點頭示意檀欣尚不知情, 她帶著大夫往一旁的庭院走去,“大夫, 我那小姐妹和侍衛私下交好,好像……好像有孕了。這事可千萬不能讓貴妃娘娘知道,否則貴妃娘娘會將她杖斃。”


    雲水摸出幾錠銀子塞到大夫手中,“大夫, 我們都是在貴妃娘娘身邊伺候的婢女, 名節不容有損,無論她是否有孕, 大夫可千萬要為她保守秘密啊。”


    大夫摸著沉甸甸的銀子,一個勁兒地點頭說好。她們將他帶入驛館中一個老舊的庭院, 庭院裏堆著雜物,一看就是下人住的, 她們推開房門後, 屋裏光線暗沉,也未點蠟燭。


    一個女子坐在床上, 放下了床上的帷帳, 從藏藍色的帷帳中伸出半截如玉般柔滑白皙的手腕。


    大夫在她手腕上放上一張麻布, 手指搭在布上, 女子跳動的脈搏中能感覺到滑動的小珠子似的脈象, 小珠子往來流利。他略微沉吟,“是喜脈。”若是與侍衛私通有喜,他不知該祝賀還是如何,“姑娘有喜了。”


    溫雪捂著胸口一下轉過去, 她得知了驚天秘密,嘴裏的話匣子像是破了一個大洞,好想與人訴說,可是不能說!


    “知道了。”林綠萼昨夜輾轉反側,心知多半是有孕了,擔憂了一夜未曾安眠,此刻聽到消息,卻還是喜悅多過煩惱。她心跳得砰砰的,伸手緩緩地放在小腹上,雖未有明顯的凸起,但這裏與過往不同了,她含笑看著小腹,小家夥要好好長大啊。


    “多謝大夫。”雲水又趕忙拿銀子給他,“安胎藥用料越貴越好,滋補的藥膳吃什麽較好?大夫能想到的對她身體好的藥材都盡管寫下來,若是隆康鎮沒有,我便去京都買來。”


    大夫微愣,望著帷帳後的身影說:“可是,姑娘要將孩子生下來嗎?不怕貴妃娘娘……”


    雲水連忙解釋:“她在貴妃麵前很得臉,我們姐妹幾人預備尋一個貴妃開心的日子,將這好消息告訴貴妃,貴妃娘娘仁厚,肯定會放她回家鄉產子。”


    大夫這就放心了,收回了剛在心裏想到一半的落胎藥,坐到一旁的方桌前笑著說:“你們在貴妃身邊伺候,定是閑錢頗多,那老夫就放開膽子寫了?”


    林綠萼聽他這話,猜到自己要被宰了,不過心裏高興,也未多說什麽。


    溫雪隨大夫回醫館去抓藥,又領了藥材開心地回驛館去煎藥。待溫雪走後,大夫從後門溜出去,一路低著頭走到了趙府。今晨離驛館較近的幾家醫館的大夫都收到了趙夫人的密信,誰去驛館問診了,誰就能來趙府領五十兩銀子。


    趙夫人正在喂幼子吃銀耳羹,三歲的長子在旁背《三字經》,溫煦的日光灑在房中,她平靜地聽大夫講了方才的經曆。


    “知道了。”她放下銀碗,丟出一袋銀子甩在大夫懷中。


    林綠萼有孕了,卻瞞著不敢說,那必是晏雋之的孩子。這兩人到底從什麽時候攪在一起的?她心口有股嫉妒的酸悶,想到那日晏雋之扮作女子的模樣來縣衙門口接林綠萼,周圍的侍從卻未感到奇怪,那他們平日應是見過他女子扮相的。


    難道說,晏雋之這些年一直躲在林綠萼身邊當婢女?他貌美不輸女子,若穿女子裝束,倒真會讓人以為是位清麗脫俗的女子。嚴娉婷被這個猜測嚇得長大了嘴巴,所以林綠萼一邊是皇上的貴妃,伺候著皇上,一邊又私下裏與晏雋之歡好?她越想越覺詭異莫測,心裏驚呆了,忍不住咬住了指節才堵住了想尖叫的心思,林綠萼太淫.亂了,怎麽會有這種人?


    那晏雋之是什麽想法,就心甘情願地陪著她?嚴娉婷倒抽一口涼氣。


    他們一定過得很苦吧,難怪那日林綠萼會低沉地說:“我等螻蟻,又如何與天命抵抗。”她為了家族利益被迫進宮侍奉皇上,相愛的人在身邊卻不能兩廂廝守,隻能私下偷情……嚴娉婷心裏那股妒忌化為了同情,她搖頭,“哎。”又點頭,“嘖嘖。”


    “她胎象穩嗎?”


    大夫回答:“那婦人身強體健,胎兒也很健康。”


    “好。此事切不可外傳,你仔細照顧她的身子,若缺什麽就來趙府找王管事拿。”嚴娉婷冷笑一聲,就許你林綠萼一人在背後當好人?她可不會白白承受林家的恩情,心裏依舊懷揣著暗暗比較的意味,林綠萼裝好人,我就要比她裝得更好。


    兩人從小攀比,她可不想落了下風。


    ……


    “有孕的事,不能告訴檀欣嗎?”雲水激動地把腦袋靠在姐姐小腹上,明亮的眸子顫了顫,“孩子好像在動。”


    “那是我吃了早膳,肚子在醞釀出恭。”林綠萼一把拍開他的頭,臉色微紅地說,“檀欣若知道了,我父母便會知道。父親,還不知道我私下裏與你……我怕他罵我。”


    “他知道。那夜我托侍衛給他傳信,他才急忙偽造了山林居士的書信,讓殷牧昭逐你出宮。我怕殷牧昭誤會你承了寵,之後又並沒有什麽壞事發生,他便會不再顧及山林居士的卜詞,再次召幸你,所以才迫不及待地尋林相幫助。”


    “結果是你做的?”林綠萼陷入凝思,一下躺在床上,用被子遮住頭,“告訴檀欣吧,多一個人掩護也好。你去說,我若告訴她,她會罵我,我好委屈。”


    雲水想到檀欣姑姑沉靜的麵容,她若知道了,可能真的會罵人,“好,我去說。”


    他走出院門,剛好遇到正在驛館裏尋覓娘娘的檀欣,她說:“我去城外看了,都是些無家可歸的垂髫幼童,十分可憐。我把他們接到城裏來,買了一個小宅院,尋了兩個姑子照顧他們,可是錢財有限,也最多能保他們一兩年安穩。恐怕隻能在隆康鎮尋大戶人家收留他們,為奴為婢也好歹有一碗飯吃。”


    他感到悲哀,隻得沉重地歎了兩聲,“他們父母呢?”


    “去歲寒冬,邊境與匈奴打仗,各州都征了壯丁。家中父母有的跑了,有的被征壯丁,有的凍死了。”檀欣傷感地搖了搖頭,不想再多說這些,“看你尋我,可是有要事相商?”


    “嗯……”雲水側頭望向一旁的柳樹,細長的嫩綠枝條在春風中飄蕩,低聲說,“貴妃有孕了。”


    “什麽暈了?”


    雲水回過頭,瞟了檀欣一眼又眼眸下垂,“娘娘有孕了。”


    檀欣怔住,捏住雲水的雙肩,“皇上的嗎?”若是皇上的孩子,她才能放心。


    “那日娘娘其實並沒有與皇上……皇上醉了,是我……”


    檀欣暈了。


    雲水扶著她,她才沒有摔倒在地。她發直的雙瞳一下找回焦點,鄭重地說:“這必須是皇上的孩子!我會立刻傳信告訴林相。如今時日稍早,還有機會補救,若懷孕幾月或是生下孩子再被他人發現,難免惹人猜忌。”


    檀欣抓著他的雙肩,“必須要讓娘娘回宮,把孩子名正言順地生下來!上百侍衛保護著貴妃,待來日產子之時,難免不被其他人聽到哭聲,大人可以守口如瓶,可是孩子會哭會鬧啊!”


    “我不要回宮。”林綠萼聽到院門的動靜,推門出來,不耐地瞪向檀欣,“你別說了,我不會回去。”


    雲水也覺得檀欣說得有理,就算去了神石寺養胎,孩子也總歸要長大,他不想孩子如他一般活在暗中,“要不,死遁吧。”


    林綠萼一掌打在門上,“我不要回宮也不要死遁,我要以林綠萼的身份活著。”


    “好。”雲水點頭,與姐姐對視,他狠下心來,“那就造反。”


    檀欣又暈了過去。


    第75章 如雲   去傳訊嗎


    身後的重重青山隱進了雲霧中, 成群結隊的大雁從蒼藍的天際飛過,平原上如蜿蜒白蛇的河流冰雪消散,流水漸潺潺。


    燕明冶穿著翠竹色的衣衫, 衣擺繡著銀白的竹葉,他抬頭望向隆康鎮的匾額, 露出淡淡的笑容,又低頭整理了鬢發、衣領,策馬往前。


    雖是春風溫涼的二月,他頭上卻布滿薄汗。他帶著小廝從京都一路疾行趕來, 隻花了不到十日。如今身上聞著有股汗味, 他雖急切地想見她,還是尋了一個客棧, 沐浴之後,仔細地將身上拾掇幹淨, 又把臉上新冒出的青色胡須刮了,穿上熏過香的衣裳, 才邁步往驛館走去。


    他頭戴玉冠, 劍眉星目,也不顧春風的寒涼, 展開手中的折扇。他走在隆康鎮充滿粗布麻衣的的街市上, 惹得行人紛紛注目, 他自我感覺極好, 京都來的翩翩佳公子, 自是不凡。


    ……


    檀欣悠悠地醒轉過來,眼中還帶著渾濁不明的光,她看到床邊麵露關切的雲水與貴妃,想起暈倒前雲水的話, 她一下跳起來抓住他的胳膊,“你說什麽?什麽反?”


    雲水不再敢說,他怕“造反”二字一出口,檀欣姑姑又白眼一翻暈死過去。


    林綠萼坐在床邊拉住檀欣的手,好言相勸,“檀欣,你照顧我十幾年了,自然知道我是什麽性子。該怎麽做,我和雲水會從長計議,你隻需幫我保守秘密,好嗎?”


    檀欣眼眸微閃,嘴上同意了,心裏卻七上八下,想著無論如何要盡快通知林相。


    林綠萼和雲水走到院子外,她低歎了一聲,“你打算怎麽做?”


    春光灑在雲水白皙的臉龐上,他眼含深情地望著林綠萼,一時並未答話。錢思告訴他,他的皇叔徐仲這些年一直在邊關發展勢力,待東北的兵器運輸過去之後,他就會尋個適當的機會,引兵造反。


    但如今姐姐懷有身孕,他不能放任她不管,他若不在她身邊陪伴著她,他也會日日擔心。他想帶她一起走,可舟車勞頓,邊關苦寒,又逢戰亂,她這樣養尊處優長大的女子,怎能在有身孕的時候吃這樣的苦。


    檀欣說的話也不無道理。距離孩子出生還有七個月,就算這七個月沒被其他人發現貴妃肚子日益變大,姐姐安穩地生下了孩子,之後孩子來到這世上,還要東躲西藏地過活嗎?


    可是七個月,能拿下皇城嗎?


    心中思緒萬千,他在柳樹旁靜靜地站著。林綠萼伸手輕撫他緊皺的眉頭,“你不如去尋錢思商量一下。”


    “如果……”林綠萼伸手抱住他,頭埋在他的懷中,熱淚湧上眼瞼,她卻極力憋住想哭的衝動,細聲地說,“我是說如果,你想去遠方,你就去。”


    前段日子,她隻想他陪在身邊,與她在京郊別院做一對神仙眷侶。中間分隔了十幾日,他不在身邊的時日,她雖然萬般思念他,但她也總能自己找到樂子打發時間。


    如今來了顯州,她親眼所見流離失所的垂髫孩童的可憐模樣,心裏一時感慨萬千,許是她也有了孩子,她的心變得更加柔軟,她希望自己愛慕的人,能為這個世間做些什麽,即使是微薄的力量,她也希望在她的孩子出世的時候,天下能有更多的孩子吃飽穿暖,享受父母之愛。


    “你先去尋錢思商量,再回來告訴我你的決定。”林綠萼從他懷裏抬起頭,露出燦爛的笑容,臉頰兩個梨渦明媚動人,“我等你。”


    “好。”雲水低頭擁住她,把頭埋在她的頸窩,姐姐真是世間最好的珍寶,明豔的外表下有一顆更加明豔的心。


    兩人在柳樹旁相擁的時候,檀欣小心地貼著院牆溜了出去,她要立刻給林相傳信:貴妃有孕了,一定要讓皇上知道這是他的孩子,讓皇上將貴妃接回宮中養胎。她雖然忠於貴妃,但更忠於林家,她不能見貴妃私下產子將林家帶入萬丈深淵而坐視不理。


    雲水送姐姐回房中休息,他離開驛館,去趙府尋錢思,這些時日錢思一直在趙府與趙夫人稱兄道弟地喝酒、談生意。他剛走到驛館門口,眼中映入一個熟悉的身影,燕明冶,他在這裏做什麽?


    雲水眉眼上揚,燕明冶在這涼爽的春日裏輕揮一把折扇,真夠奇怪。倒讓他想起去年夏日堅持穿厚重奢華衣裙見燕明冶的姐姐……見麵的時候要用不合時宜的物品,這難道是他們兩人之間的小秘密嗎?


    燕明冶激動地揮手,寬袖在風中翻飛,“雲水姑娘,多日不見,你越發……”雲水竟然和他一樣高了,記得上次見麵時還矮他半個腦袋,小姑娘長得真快,“你越發美麗了。”


    雲水麵無表情地打量他,燕明冶在京都這些時日,皮膚白皙了許多,才從邊關回來的那股蒼涼勁兒已經全無了。他穿著碧色的錦袍,像一隻花枝招展的孔雀。


    “貴妃娘娘在驛館嗎?”


    他渾身透著一股遮擋不了的喜悅之色,眼角眉梢的笑意像火一樣灼得雲水心口不太舒服,“你有事嗎?”


    “啊,一些小事。”燕明冶心中被即將重逢綠綠的喜悅填滿,他記得雲水姑娘說話聲音硬朗,就是這般寡淡無笑的性子,他也不生氣,從袖袋中掏出一支碧玉綴珍珠釵塞到雲水手中,“你眸色澄淨,戴這個好看。”


    “哦。”雲水拿著釵子的手微微顫抖,這人是看不懂眼色嗎?


    “我回老家祭祖,途徑顯州,恰巧聽聞貴妃娘娘因中毒而久居隆康鎮驛館,所以借道來此看望她。”燕明冶晃了晃手中提著的食盒,“酒樓帶來的一些糕點,還請雲水姑娘幫我轉交給貴妃娘娘。若是她抱恙在身,我改日再來看她,也可。”


    雲水啞然,如今他可是駙馬爺,回老家祭祖隻帶著一個小廝,又還能恰巧聽到貴妃的消息,他睜眼說瞎話的能力令人佩服。


    剛好溫雪從醫館拿了安胎藥回來,她看到燕明冶麵色紅潤,雲水臉色暗沉,兩人在驛館門口相視而站,無人說話。她驚得捂住了嘴巴,此刻又是什麽情況?她真的好想找一個人訴說近日的種種事!


    “燕公子……啊,駙馬爺。”溫雪邁步到中間,隔開二人,她回頭盯了雲水一眼,“你有事的話先走吧。”


    雲水還要去尋錢思商議要事,也不想再與他廢話。他又睨了燕明冶一眼,捏著手中的發釵,轉身離去,他看著他在春風中蕩漾的笑顏,心裏湧起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擁堵滋味。


    溫雪接過燕明冶遞上來的食盒,又詢問了幾句他有何事,行禮道:“奴婢去稟告娘娘,還請駙馬爺稍待。”


    燕明冶從袖袋中拿出一對紅玉耳墜,“溫雪姑娘愛明媚的顏色,這耳環配你正好合適。”他來之前為貴妃和身邊的婢女都準備了適宜的禮物,他想等林綠萼去神石寺了,他就在附近居住下來,時時進寺中參拜,也可與她碰麵。興許一來二去,又喚回了昔日的情分,他便帶她私奔。


    溫雪喜滋滋地收下耳墜,轉頭一蹦三跳地進了驛館。她手中提著的藥袋掉了一包在地上,燕明冶出聲喊她,她仔細把玩著手中的耳墜,並未聽到身後的聲音。


    燕明冶撿起牛皮紙紮好的藥包,放在鼻尖聞了聞,擔心綠綠餘毒未清還在吃藥,他轉頭對身後的小廝說:“你拿去附近的醫館問問,這是什麽藥。”他打算再多開幾幅相同的藥,明日煎好了送到驛館,就又有了見麵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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