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曦有些困倦的把自己蜷縮在被子裏,抱著小小一隻毛茸茸的七七,打了個哈欠,閉上眼進入睡眠。


    當純白色的光芒再次將她渾身籠罩住後,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臥室的世界意識不由得冷笑出聲:“你這麽無私博大,怎麽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呢?”


    原本停歇在草芽兒上的半透明雲朵逐漸變成和世界意識相差無幾的氣息霧團,靜靜地漂浮在小朋友身體前方,無聲地和對麵的世界意識對峙。


    一個純黑,一個純白,卻連漂浮的霧氣都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雙生子一般。


    “嗬,犧牲自己成全她這種小把戲,也就你用得出來了。”世界意識“看著”虛弱的天道,毫不吝嗇自己的冷嘲熱諷。


    天道的聲音依舊平靜溫和,“我並沒有犧牲自己成全她,我們本身就是她的一部分,哪裏來的所謂犧牲?”


    “那你也別忘了,我們是被她拋棄的那一部分!!是她先不要我們的,你為什麽還要巴巴的又跑回去?!”世界意識尖銳著聲音質問祂,一團黑霧也在此刻逐漸散開,露出它本身的真容。


    幾乎和床上熟睡的小朋友一模一樣的容貌,眼瞳卻是血一般的紅,此時正恨恨地瞪著白小曦和天道。


    像是一個被全世界背叛了的渾身寫滿了暴戾的陰鬱小姑娘。


    天道看著她,又回頭看看身後睡得正香甜的小朋友,語氣帶了點懷念和心疼:“她也不想的,可她那一世什麽都沒有,隻有我們了。”


    一個名為仇恨,一個……名為苦難。


    所以該丟掉的,不也正是它們嗎?


    聞言,世界意識突然就安靜了,紅紅的眼瞳裏泛起霧氣,脆生生的嗓音帶了點哭腔:“可是她不要我們了啊……”


    “她都有新的人生了,她有新的爸爸媽媽了,她有好多朋友和喜歡她的人,可是我什麽都沒有了,我連她都沒有了。”


    明明……明明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看著它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孤零零站在那兒,天道怔了怔,聲音溫和:“所以,我才要重新幹幹淨淨的回到她的身上啊。”


    當初這片衍生出的世界因她的絕望而崩毀,卻在神明的善意下重生,作為她在文字寫就的短暫一生中的衍生產品之一,天道眼睜睜看著她的靈魂被一點點抹消,看著她就連死亡都逃不開苦痛和絕望……


    祂心疼,可祂是比世界意識還要令人難以饒恕的存在。


    作為造就白小曦短暫一生的主使者“苦難”,祂哪裏有什麽資格去心疼她?


    所以在她被神明洗去所有記憶重塑成一株草的時候,祂央求神明讓自己陪在她身邊,哪怕隻是化作偶爾拂過她葉片的一縷風。


    祂陪在那株頑強生長的小草身邊,在她要被碎石砸斷的時候偷偷幫一幫,在她羨慕大樹的時候陪她一起仰望。


    順便,把那些由文字銘刻在身上的苦難一點點剝離,隻剩下沒有感情的記憶和陪伴她時長久的竊喜。


    “你不也和我想的一樣嗎?”天道反問它。


    世界意識抿嘴,沉默著沒有開口。


    天道卻難得話多起來:“今天小曦去找你,你為什麽不告訴她實情?害怕?還是害羞?”


    “你閉嘴!!”紅眼睛的小姑娘突然炸毛,氣急敗壞地用力瞪著祂:“我愛說不說,我就不樂意告訴她怎麽了?!你才害羞!你全家都害羞!!”


    天道沉吟了一秒,而後幽幽道:“你忘了?我們不光是一家人,還是同一個人。”


    世界意識:“……”


    果然它最討厭白小曦了!最討厭她了!!


    看它氣得快哭出來,天道歎了口氣,往它跟前飄了飄,然後就看到對方防備地後退了好長一段距離。


    於是天道停在了原地,沒有再往前。


    隻是開口問了自己一直想不通的一個問題:“當初小曦剛剛成長成,好不容易即將開啟靈智可以修煉的時候,你為什麽……要去拔掉她?”


    這才是哽在祂心中一直對世界意識有極大排斥感的一件事,如果不是發生了這件事,可能祂並不會插手世界意識對這個小世界的清洗行為,畢竟……就算全世界的生命都消亡了,又和祂有什麽關係呢?


    它們本就脫胎於對人類世界的仇恨和絕望,祂沒有參與其中就已經是最後的善良了。


    可世界意識當初把剛剛長好第五片葉子的小哭包從山崖裏□□扔掉……這是天道無論如何都不能夠原諒的。


    “……我憑什麽告訴你?我就是想讓她去死怎麽了?我就是討厭她,也討厭你!!”小姑娘攥緊拳頭,惡狠狠地說完,又把自己變成黑漆漆一團的黑霧,聲音也變成了成年人奇怪又尖銳的樣子,“你要陪著她,就永遠陪著吧,我永遠都不會原諒這個世界的,這本來就是她的意誌!!”


    看著它消失的地方,天道安靜了片刻,又化成小小一片雲,輕輕蹭了蹭小朋友白白嫩嫩的小臉兒,輕聲呢喃:“曦寶……如果我們當初沒有被丟掉,你還會是現在這樣嗎?”


    這麽脆弱,這麽單純,這麽……讓它們想靠近都不敢靠近的美好。


    祂不敢想,也不願意深想。


    至於世界意識所說的她的意誌,被丟掉和遺忘的意誌,它都那麽努力的要完成,為什麽不能停下來擦亮眼睛看看現在的她呢?


    除了當初那件事以外,其實天道是愧對世界意識的,畢竟……它不像自己當初那麽卑劣。


    仗著小哭包被洗去了記憶什麽都不知道,所以卑劣又自私的回到她身邊,想要重新陪著她長大,重新成為她靈魂的一部分。


    自己能夠從頭到尾一直陪著小哭包長大,所以能夠清楚地看到小朋友從小到大,從一株草到一個人的所有成長和變化,也因此沒有了一開始那麽濃烈的痛苦和情緒。


    但世界意識不一樣。


    它被拋棄後就一直孤零零的野蠻生長,它甚至不知道曦寶變成了一株草,它滿心滿眼都是她臨死時丟掉的那些曾貫穿整個人生的絕望和仇恨,所以它像個小瘋子一樣想要將所有和劇本文字相關的存在都毀滅掉,想要把這個帶給曦寶所有苦難的世界摧毀殆盡。


    它討厭人類,討厭那些高高的房子以及和那個世界一樣形狀的花草樹木,它討厭那個劇本裏有關的一切存在。


    但天道始終想不通,世界意識到底為什麽會要拔掉曦寶。


    明明比自己更渴望重新成為她的一部分不是嗎?


    那雙紅瞳裏,明明都寫滿了對自己的嫉妒和對小哭包的喜歡。


    卻從始至終都在與自身想法背道而馳……究竟是為什麽?


    天道歎了口氣,趴在小小的細長嫩綠的葉子上無聲地注視著小朋友懷裏毛茸茸的黑色小獸,想到了當初自己被那位神明安放在小哭包身邊的時候。


    “這個小世界在輪回之外,終究是會毀滅的,你雖然是天道,但由於白小曦是這個劇本的核心,所以你隻是她靈魂的一部分,和另外一個逃跑的小家夥一樣。”


    神明站在大樹蜿蜒的枝幹中,眸光注視著手心裏那粒小小的安魂草種子,輕輕笑著道:“她想要當一棵草,就讓她當一棵草吧,你多陪陪她,等她開啟靈智後,我就來接她去另外的世界了。”


    “這個世界並不真實存在,她在這裏活不久的。”


    誰都不知道天道等了多久盼了多久才盼到小哭包即將開啟靈智。


    祂既盼望又恐懼。


    祂怕小哭包離開後,隻留下祂和世界意識兩個伴隨這個可惡的世界一起崩毀滅亡。


    祂怕自己會舍不得,舍不得小哭包長大,舍不得她離開。


    但祂更怕小哭包會如同神明所說的那樣,活不了多久。


    所以在曦寶即將開啟靈智即將被神明帶走的時候,世界意識將她拔掉……


    不可否認的是,天道在不敢置信的巨大悲傷和絕望中,也無可避免的夾雜了一點點可恥的竊喜。


    死掉的話,一起祂就永遠不用麵對分離了。


    但終究是理智和對小哭包的愛占據了上風。


    那時候自己滿腦子想的,都是小哭包長這麽大,還從來沒吃過一顆小朋友們喜歡的糖果呢……


    如果被神明帶走,會有比當一株草更開心更無憂無慮的生活吧?


    天道想象不到,但祂始終這麽期待著。


    可世界意識的一手操作直接將祂守了幾十年的歡喜都打破了。


    祂竊喜,憤怒,慌張,惶恐……然後是無窮無盡的自責和恐懼。


    無論怎樣,還是想要她好好的活下去,想要看她眉眼彎彎的笑,看她有除了麻木的恐懼和絕望以外的情緒。


    所以祂又去求了神明。


    這一次,祂希望她能夠重新做一個人,成為一個有家人疼愛有朋友喜歡,會笑會撒嬌的無憂無慮的小朋友。


    但代價是,如果在世界崩毀之前,她沒有重新長出所有葉子的話……這一次就連神明都救不了她了。


    畢竟,哪怕是一個走到盡頭的小世界,隨意幹涉生死輪回,也是逆因果的行為,就連神都會因此受到反噬。


    於是天道催促著她汲取人類的善意成長,誓要在世界崩潰之前,讓她長全所有的葉子,成為一株完完整整的安魂草。


    這樣,才能夠被神明帶離這個沒有未來的小世界。


    七八年的時間,小朋友長全了葉子,祂卻又舍不得她了。


    雖然是被拋棄的一部分,但這麽久的陪伴,好像聽她軟乎乎的喊天天,被她輕輕的捧在手心裏,看她生動鮮活的喜怒哀樂……都已經成了割舍不掉的一部分。


    作者有話要說:  滿一百萬字了,也正式進入結局了,昨天改了下思路,其實還是由於你們對崽崽的喜歡吧,一開始定好的結局好像有點不那麽適合了。


    雖然這句話說了很多次,但是還是要說,謝謝大家對崽崽的喜歡呀,你們的每一份喜歡她都有收到奧~


    比心心~明天見呀!


    -感謝在2021-09-1723:58:23~2021-09-1923:44: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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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39章 無可奈何


    當被隔絕在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淺,微弱的陽光努力穿透籠罩整個京市上空的層疊烏雲,冷冰冰的灑落在地麵上厚厚的積雪上時,白小曦閉著眼迷迷糊糊的攬緊了懷裏暖烘烘的七七。


    七七醒了過來,純黑色的眼眸裏閃過一絲辯不明晰的情緒,用頭蹭了蹭小朋友的下巴,安靜地陪著她醒覺。


    大概三分鍾過去,白小曦才慢慢睜開眼睛,空茫茫的眼瞳無焦距的在半空中停留了好一會兒,而後眨了眨眼,慢吞吞的抱著七七從床上坐起來。


    低頭看著懷裏安安靜靜的小獸,白小曦抿了抿嘴,有點疑惑道:“奇怪……為什麽會做夢夢到天天和世界意識在打架啊?”


    說完,又有點委屈的癟癟嘴,“天天都有八天沒有回來了,我找不到祂去哪兒了。”


    七七歪頭,用小爪爪輕輕拍拍小朋友的手背,無聲地安慰。


    白小曦隻是早起突然想起天天有點擔心所以生出了些委屈的小情緒,但她自己都覺得有點奇怪的是,對於天天的失蹤……她似乎並沒有太多的不安或者其它負麵情緒。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有種天天並沒有離開的錯覺,甚至有時候會下意識抬手往頭頂上碰一下,總覺得那時候天天應該是和以前一樣安靜的待在那裏的。


    但她也總是抓了個空。


    小朋友的一天24小時能夠分出一小個早上的時間來思念天天就已經很大方了,因為伴隨著世界一天天的糟糕局麵,她也變得越來越忙。


    忙著收攏那些身體死亡後漂浮在天地間的靈魂體們。


    忙著將自己具有安撫力的聲音和意識傳遞給更多還在艱難存活卻即將沒有希望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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