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很久了。


    然而眼前還是模糊不清,若是看的時間長了,又會變成噴湧而至的鮮血,然後血紅一片。


    周團長無聲地歎了口氣,說道:“起來吧。”


    路昉用力閉了閉眼,幾秒後撐地起身。


    軍醫笑著緩解壓抑的氣氛:“沒關係,情況已經有好轉的跡象了不是麽?錢大虎說你那會兒殺蛇的時候可是一點兒都沒偏差,慢慢來,別著急。”


    是啊,殺蛇可以,但拿槍不行。


    一個神/槍/手,拿不了槍。


    路昉嘴邊勾起一個很淺淡的笑意,看起來神色輕鬆:“是,知道了。”


    “你有沒有覺得這小子這幾天沒那麽沉重了?”軍醫看著前方高挑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任務帶來的後遺症像一塊大石頭,重重壓在路昉的心上,醒來之後的日子,他的眉眼間總是凝著揮散不去的鬱色。


    周團長記起底下的兵上報上來的情況,倏地輕笑一聲,說:“孩子大了。”


    走出訓練場,路昉撩起衣服下擺擦了擦臉上的汗,露出一小塊緊實的腹部肌肉,身上的汗珠順著線條沒入褲腰,滿滿荷爾蒙氣息。


    “路副營,你的包裹和信!”通信員大老遠就開始叫喚,路昉停住腳步,衝人板正地行了個禮。


    “辛苦。”


    通信員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同樣行了個禮後走了。


    路昉回到自己的宿舍,先洗了把臉,將上衣脫掉,然後才開始查看包裹。


    東西是從京市寄來的,都被檢查過,信封上還有被割開的缺口。路昉三下五除二地整理好,將吃的放到一邊等會兒拿給食堂,剩下幾件衣服,還有一塊雕刻成小牛形狀的木頭。路昉拿起它看了會兒,突然想到什麽,勾唇笑了笑,把它放到床頭。


    這才開始看信。


    家裏還不知道他的具體情況,隻照常問候了他的身體,又告訴他家中一切都好。路昉看得認真,突然眼神頓住,眯起眼看最後幾行字。


    那上麵委婉地提及了他的婚事,說年紀不小了,家裏早先給他訂了門親事,如果方便就先去見見人姑娘。


    路昉的眉頭擰了起來。


    第27章 027   三合一


    他什麽時候多了門親事?還是早些年訂的, 他一點兒也不知情。


    路昉的雙唇抿成一條直線。


    他今年二十一,相比同齡人,說親其實算晚的, 但家裏人結婚時年齡都不小, 他也一直沒把心思放在這兒,便擱著了。


    沒想到冷不丁的, 冒出個未婚妻來。


    路昉看了眼被擺放在床頭的小木牛, 神色複雜,想了想,給家裏寫了一封回信。


    叫來勤務兵, 路昉把寫好的信給他,隨即又道:“幫我找塊木料, 要偏白的。”


    勤務兵是個熱情的小夥子,問他:“是缺了些什麽嗎?我讓後勤去買。”


    路昉擺擺手:“做個小玩意兒。”


    他難得有這樣的閑情雅致, 勤務兵也高興, 隻要不再自我折磨似的訓練, 別說木料了,參天大樹他也得找來!


    於是高聲應道:“是!保證完成任務!”


    路昉被他的聲音震了震, 啞然失笑。


    ……


    月初發了糧, 知青們趁著不下雨約好去山上采些菌子和野菜, 打算吃頓好的。


    方中華並不禁止知青們上山覓食,且春夏萬物複蘇, 物資豐饒,隻要不太過分, 村民們都不會多說什麽。


    半山的收獲最豐,謝芸錦運氣好,叫她碰見一處野雞窩, 白生生的野雞蛋有小孩兒拳頭那麽大,謝芸錦新奇不已,連忙叫人過來。


    “是野雞蛋!”


    “開葷了開葷了,芸錦運氣真好!”


    “還不少呢!”


    野雞蛋有十顆左右,雖然不能每人均分,但打在湯裏或是炒個野蔬也很不錯。


    王水秀彎腰去拾,被謝芸錦攔住:“說不定野雞還會回來呢,再等等!”


    聞言,有人笑道:“有野雞咱也不會抓啊,山上的野雞靈活得很,我上回差點沒被啄到眼睛!”


    “那是你沒用!”謝芸錦罵了一句,嬌聲道,“我們可以下套啊,難道你們都不想吃肉嗎?”


    當然想啊,這年頭誰不饞肉?


    他們不像謝芸錦能時不時到國營飯店打牙祭,甚至每個月還要寄錢回家,肚子裏就丁點兒油水,看見雞蛋都兩眼放光,更何況是野雞肉!


    想到那饞人的滋味,眾人本能地咽了咽口水。幾個大小夥子當即道:“不就是下個套嗎,費不了什麽功夫,大不了撲個空,回去還是有野雞蛋吃!”


    說幹就幹,大家夥興致高昂,紛紛就地取材,開始給野雞下套。


    謝芸錦在周圍尋了一圈,找了根結實的小樹杈,然後摘下綁頭發的皮筋在上麵繞了幾圈。


    “芸錦,你這是做什麽?”


    “彈弓啊!要是你們的陷阱不管用,我就用它打野雞!”說著,她閉上一隻眼,抬手比劃了幾下。


    皮筋彈性不夠大,謝芸錦適應了會兒,勉強找著準頭。


    少女散開頭發,容貌嬌俏,故作凶狠的同時動作還有模有樣,可愛極了。即使大家都認為她沒有這本事,隻是孩子氣地玩鬧,也願意哄著她。


    “行啊芸錦,那我們可就靠你了!”


    “我幫你撿石子!”


    約莫半刻鍾後,簡陋的陷阱做好了,大家夥各自找了個隱蔽處,目光灼灼地盯著野雞窩所在之地。


    草木間蚊蟲多,謝芸錦有經驗,早就穿得嚴嚴實實。鄭敏敏幾個就慘了,手腳被咬出了一個個紅包,又熱又癢。


    “還要等多久啊,都要到晌午了。”鄭敏敏嘟囔了聲,可惜大家都沒空搭理。她沒趣地撇撇嘴,朝飛舞的蚊蟲凶狠道,“別咬我,咬別人去!”


    “噓——”王水秀忙抬手讓她噤聲,大家夥屏息凝視,隨著陣翅膀撲騰的聲音,一隻毛色十分漂亮的野雞悠哉悠哉地朝陷阱走來。


    謝芸錦架起彈弓,慢慢瞄準。


    鄭敏敏頓時急得不行,一邊小聲催促野雞快進去,一邊阻止謝芸錦:“你別輕舉妄動啊,不然它可會嚇跑的!”


    “閉嘴!”謝芸錦給了她一胳膊肘,還沒等鄭敏敏痛呼出聲,其他幾人立馬伸手捂住她的嘴,生怕她驚擾野雞。


    鄭敏敏快氣死了,合著謝芸錦胡鬧就行!她好心好意提醒就不行!


    謝芸錦眯起眼,等雞爪子踏入陷阱的範圍,瞬間拉開皮筋。


    咻——


    急速的破空聲於耳邊響起,然後接二連三,謝芸錦仿佛不得要領般朝各個方向彈出石子,野雞開始瘋狂撲騰往草裏撞,男知青們喊著“中了中了”,一擁而上,吵嚷了好一陣,那隻野雞終於不動彈了。


    謝芸錦站起身,明媚的小臉滿是得意:“怎麽樣,我厲害吧!”


    有肉吃的知青心情大好,稱讚跟不要錢似的:“厲害厲害,今天多虧了芸錦!”


    “真沒想到芸錦還有這一手。”


    鄭敏敏氣急敗壞地看著簡直要被捧上雲端的謝芸錦,扯開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怒極:“有什麽了不起的,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換我我也能!”


    這段時間方向東鮮少來知青點,鄭敏敏開始猜測謝芸錦之所以換了份藥房的活計,就是為了能更方便和方向東見麵,掩人耳目,再加上以往和她的過節,嫉妒及怨氣積攢得越來越多,在這一刻終於爆發。


    說完,她轉身朝另一個方向大步走去。


    “敏敏!你去哪兒啊!”


    鄭敏敏:“她抓野雞,我就去抓野兔!我就不信了,這世上就她謝芸錦最厲害!”


    眾人麵麵相覷,謝芸錦朝柳荷聳了聳肩,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柳荷也有些無奈,卻還是開口道:“去幾個人跟著她吧,要是迷路了就不好了。”


    ……


    爬了一上午山,眾人又累又餓,決定在溪邊先解個饞。野雞味美,用最簡單的做法就可以調出它的鮮香,男知青們利落地放血拔毛,內髒全部掏幹淨放到一邊,打算做個叫花雞吃。


    雨後土地濕潤,各種各樣的菌類從地麵冒出頭來。謝芸錦不善廚藝,但貴在會吃,指使人起來也不害臊,讓他們放一些塞進雞肚子裏。


    她坐在一塊石頭上休息,看著柳荷摘了一簇白色圓帽的菌子,百無聊賴地開口:“柳荷你最近是不是曬黑了?”


    柳荷是那種長輩們最喜歡的長相,小家碧玉,淺淺一笑就十分溫婉。謝芸錦長得美,自己也喜歡美人,看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心情都愉快多了。


    “有麽?”柳荷看了看自己的手,笑道,“興許是你白了呢,我看著和以前差別不大。”


    怎麽可能差別不大?這時節的太陽有多毒辣大家都深有體會,再加上她們寧願貪圖涼快,赤著胳膊,回去後一點補救也不做,能不黑嗎?手臂的顏色都快成兩截了。


    知道對方買不起自己用的香膏,謝芸錦也不提,語氣半是炫耀半是討乖地說道:“沒關係,我在藥房可是學了好多東西呢,等我出師了,就幫你做一個特製香膏,讓你抹了臉上又白又嫩。”


    柳荷瞧她那大言不慚的模樣,沒忍住噗嗤一聲,怕大小姐惱羞成怒,又連忙正色,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真的啊?”


    “當然啦!”謝芸錦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很多藥材不光能治病,也能美容養顏呢!像帶白字的白芷、白芨、白附子,光聽名字就很有用!”


    這倒不是她從陳廣福那兒學來的,純粹是小時候臭美,外公沒辦法,隻好跟她講了一些,但她耽於玩樂,一直沒機會試試。


    聽著好像真有那麽回事,可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就透著一絲不靠譜。一位女知青瞅了瞅謝芸錦嫩白的小臉,卻試探道:“也能讓我試試嗎?”


    要麽怎麽說活招牌活招牌呢!謝芸錦的樣貌擺在這裏,饒是說出的話再荒謬,都會有人想——是不是用了和她一樣的東西,就能擁有她這樣的模樣?


    有人捧場,謝芸錦當然高興,但這位女知青跟她不太熟,又和鄭敏敏玩得好,她囁喏兩下,最後一本正經道:“我要先給柳荷哦,有多的再考慮給你。”


    像個不願意和別人分享玩具的小朋友。


    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可能會覺得吝嗇又小氣,但換成那張臉和自然嬌嗔的神態,任誰也不會和她置氣。


    女知青本以為對方會果斷拒絕,聞言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道——


    謝知青好像沒有敏敏說的那般討厭了。


    日頭漸漸高升,炙熱的陽光穿過林間縫隙投在溪麵上,潺潺的流水波光粼粼。


    “他們怎麽還不回來?該不是真迷路了吧?”


    謝芸錦蹲在埋叫花雞的土堆旁,好奇地用樹枝戳了戳,撲麵而來的熱氣令她縮了回去。聞言,她拍拍手上的灰,滿不在乎地說道:“說不定捉到野兔躲起來吃掉了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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