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荼不敢再重新踏進廚房裏,隻站在門口,謹慎地不再往前一步。但陸培風的情況看起來比昨天好多了,動作不急不緩,慢悠悠的,他打開鍋蓋看了一眼湯,從櫥櫃裏拿出三個小碗,動作慢吞吞地盛了起來。


    溫荼意識到,這還有自己的一份。


    她不敢上前,小心翼翼地道:“我幫你吧?”


    陸培風沒有應答,又拿來一個托盤,端著三碗湯走了出來,放在外麵的餐桌上,擺得整整齊齊,然後回頭看了溫荼一眼。


    溫荼連忙坐到了他的對麵。


    砂鍋保溫,湯現在還是滾燙的難以入口,陸培風低垂著眼瞼,修長的手指捏著一柄陶瓷勺子,慢悠悠地反複攪拌,動作優雅,半晌,才舀起一勺,喝了一口。他的喉結滾動,隻嚐了一口,又將勺子放下了。


    溫荼問:“是不合你的胃口嗎?”


    陸培風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還有事嗎?”


    “……我有點擔心你。”溫荼深吸了一口氣,“你還好嗎?是不是生了什麽病?昨晚吃的是什麽藥?”


    “維生素。”


    “……什麽?”


    陸培風眉目冷淡,說:“最近加班太多,有點貧血,所以補充了點維生素。”


    “……”


    那像是貧血嗎?陸培風是不是把她當傻子?


    傻子·溫荼剩下的話卡在喉嚨裏,一下怎麽也說不出來了。


    好半天,她才憋出一句:“……注意休息。”


    陸培風輕輕笑了一聲,他說:“你已經拒絕了我,現在又來這樣關心我,就不怕我誤會嗎?”


    “隻是作為朋友關心一下,我們也認識那麽多年了,你和我又是鄰居,互相照顧是應該的。”


    陸培風自諷地笑了笑,卻也沒說什麽,道:“你回去吧。”


    “啊?”溫荼愣住:“南南剛才……”


    “南南那邊我會說的。”


    這反而讓溫荼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猶豫地站了起來,看見陸培風又重新拿起勺子,慢條斯理地舀起雞湯喝了起來。他抬起手時,寬鬆的袖口下滑,溫荼好像看到他手腕上有什麽一閃而過,還不等她仔細看清,陸培風又放下了手。


    她沉默片刻,說:“雖然不知道我忘記了什麽,可我覺得,即使是我什麽也沒有忘記,看見你這個樣子,也還是會擔心的。”


    “嗯。”陸培風十分自然地接了下來:“你是個好人。”


    “那……”


    “但我不能再拖累你了,溫荼。”陸培風抬起頭來,直視溫荼的眼睛,他口中說著溫柔的話,可是神色毫無生氣,像是失去了所有希望與意誌,他用平淡的語氣說:“你把什麽都忘了,這對你來說很好,我們沒有什麽關係,你也不用再管我,如果你介意,我會帶著陸嘉南搬走。”


    溫荼又坐了回來。


    她小心翼翼地說:“我以前是不是做過什麽錯事?”


    “沒有。”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以前的事?”


    “你不用知道那些。”


    “但是……”


    “你覺得現在不好嗎?”陸培風反問她:“你把這些都忘了,不就是你最想要的嗎?”


    “……”


    “你說的是對的,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好,其實我也不該回來。”他說:“我會走的,帶陸嘉南回美國,以後不會再出現在你麵前。去過你的新生活吧,溫荼,我不會再後悔了。”


    溫荼看見他的眼眶慢慢變紅,卻依舊固執的、沉默的,要將所有醜陋與不堪全部藏起,僵硬地如一尊雕塑,維持著自己表麵的平和。她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人,卻連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口。


    明明是她的親身經曆,可因為她忘了,她連反駁的底氣都沒有。


    她輕輕地說:“可我還是想知道……”


    陸培風沉默地看了她很久。


    “你不會想知道的。”


    還不等溫荼反應過來,他忽然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了自己的手臂。


    陸培風的手臂上有著好多個疤痕,有大有小,看上去已經很長久,唯獨最上麵是一條新鮮的劃痕,看上去才剛剛愈合沒多久,在手腕處,結了一層醜陋的深褐色血痂。


    溫荼的目光停留在那道長痂上,一下失去了所有言語。


    陸培風譏諷地說:“你還想知道嗎?”


    “我不是個好人,我卑劣無恥,曾經利用過你,現在你看見了,我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樣子。”


    “我是個瘋子,神經病,我隻會拖累你,傷害你。你後悔了,所以你回來了,情願把這一切都忘了。是我不知足,厚顏無恥,還想要回來找你,還想騙你繼續對我好。”


    “現在我們什麽關係都沒有了。”


    他放下袖子,任由傷痕被掩蓋。


    “你還想知道什麽?”


    溫荼傻呆呆地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陸培風冷酷地說:“你該走了。”


    第18章 我爸爸昏過去了……


    溫荼走了。


    大門轟隆一聲關上, 陸嘉南再也躲不住,急匆匆地跑了下來。


    他一路跑到窗邊,踮起腳努力往外看, 溫荼走的很快,陸嘉南一路追著, 從這扇窗戶換到那扇窗戶,直到看著她進了隔壁的房子,腳後跟才頹然落了地。


    他垂頭喪氣地走到陸培風身邊,爬到了高高的椅子上麵, 失望地看著他:“爸爸……”


    陸培風伸過手來, 重重地揉了一把他的頭發,才把原先盛好的湯推到了他的麵前。


    “喝湯。”


    “爸爸, 你為什麽要對媽媽說這些?”陸嘉南沒有一點心思在湯上,與溫荼相似的圓眼睛濕潤潤地看著他, 眼裏滿是難過:“我們不是說好了,要把媽媽找回來的嗎?你怎麽把媽媽趕走了?”


    他離得遠, 其實也沒有聽的很清楚。


    可他對他的爸爸太熟悉了, 最近爸爸又生了病,每當爸爸生病的時候, 總會像是變一個人, 對每一個人都極盡刻薄。他也聽過不少傷人心的話, 可溫荼和他說過, 那並非是出自爸爸本心, 其實爸爸也很難過,所以他也就成熟的原諒了爸爸。


    他就知道,現在爸爸一定又沒忍住說讓人傷心的話了。


    陸嘉南紅著眼睛,祈求著他:“爸爸, 你去和媽媽道歉,好不好?我們要把媽媽找回來的呀,你不想要媽媽回來了嗎?”


    陸培風避而不答:“喝吧。”


    滾燙的雞湯已經放到了一個正好適合入口的溫度,陸培風動作機械地舀起放入口中,任憑身邊的孩子如何祈求,他也不為所動。一勺一勺的,喝了小半碗,他才放下了勺子。


    他說:“這個湯不是你媽媽做的味道。”


    陸嘉南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是外婆做的。”


    陸培風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學了好久,都沒有那個味道。”


    “爸爸!”小孩拽住他的胳膊,“爸爸為了找媽媽回去,不是很努力的治病了嗎?醫生不是說爸爸的病快好了,已經不會讓媽媽擔心了,隻要找到媽媽,爸爸就可以痊愈了嗎?”


    陸培風輕輕地應了一聲,並不是應和的意思。


    他盯著雞湯上浮著的金色油花,輕輕道:“沒有,不會好的。”


    “爸爸……”


    他伸手把小孩攬入懷中,讓小孩的臉埋首在自己胸口處,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表情。


    從踏上飛機的時候起,他的心中不無期待與欣喜,本來以為,他已經做好了十成的準備,即使溫荼對他再不假辭色,他也覺得再正常不過。可事實上,他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厲害,溫荼隻是拒絕了他一回,他就潰不成軍。


    他如何能有底氣再站到溫荼麵前,即使他再低聲下氣,也不過是給溫荼徒增麻煩。


    倒不如一開始就什麽也沒有。


    ……


    溫母晚上看電視的時候,就看見溫荼來來回回的走,在家裏翻找著什麽,人影一晃一晃的,把她的電視劇畫麵也給擋住了。


    她把遙控器放下,也納悶道:“溫荼,你在找什麽?”


    “媽,我小時候的相冊放哪裏了?”溫荼回頭道。


    “我給你收起來了,怎麽?你要找什麽?”


    溫荼:“家裏有沒有陸培風以前的照片?”


    溫母啞然,好半天,才道:“人就在隔壁,你怎麽忽然又想要陸培風的照片了?”


    “我就隨便看看。”


    溫母去書房給她拿了出來。兩人從幼兒園起就是同學,這麽多年下來,相冊也有好幾本。


    陸培風性情冷淡,從很小的時候起,他就喜歡擺著一張臉,麵無表情對人,和誰都不太親近,即使溫荼是他的鄰居,可與他的合照也沒有幾張。


    溫荼先看幼兒園時期的。


    也是在那個時候,陸培風搬到了她的隔壁,年紀很小的時候,陸培風還沒有後來那般高冷,兩人玩的還不錯,照片也是最多。


    照片裏的小男孩與陸嘉南十分相像,大多是板著小臉,一本正經地看著鏡頭。溫荼沒看出問題來,又去找其他時候的相冊。隨著年紀逐漸長大,小男孩便愈發冷酷,連溫荼和他的合照也沒有了,大多數都是活動時不小心的抓拍。


    溫荼翻到一張某個暑假時的照片,是他們兩家一起自駕出去玩,溫家和陸培風母子的合照。


    “媽,這是什麽時候?”


    溫母看了一眼:“是你初三畢業的時候吧,慶祝你們中考順利,才一起出去玩的,怎麽了?”


    溫荼奇怪地盯著照片看了許久。


    暑假的時候,已經是一年之中氣溫最高的時候,所有人都盡量輕裝上陣,溫荼自己就穿了一條無袖的連衣裙,可照片裏的陸培風竟然還是長袖長褲。


    這倒也沒什麽奇怪。可溫荼卻無端想起他的手臂。


    在陸培風的手臂上,有大大小小好幾條傷疤,有的看起來年份已久,溫荼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留下,這會兒便隱隱覺得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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