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荼了然。


    她輕輕頷首:“知道,他已經告訴我了。”


    高成點了點頭,麵上更沒有放鬆多少。“那你是怎麽看的?”


    “什麽?”


    “你既然已經知道陸哥的病情了,那應該也想過,和陸哥在一起會有什麽問題吧?”高成神色鄭重,餐廳裏的鋼琴如今正在彈奏著輕快的小調,可是並沒有讓他輕鬆多少。“實話實說,知道你失憶以後,我是有些不讚同陸哥與你和好的。隻是我不敢與他說。”


    溫荼好脾氣地笑了笑,問:“你是在幫陸培風說話嗎?”


    “不是的,我是在為你考慮。”


    溫荼是當真沒想到。


    論關係,高成與陸培風的關係更親近一些,別說是大學,就是在高中時,她與高成也並沒有多少私交。


    溫荼放下刀叉,拿餐巾擦了擦嘴唇。“這話怎麽說?”


    “你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但是我作為一個旁觀者,你和陸哥平時相處是什麽樣子,我都看的很清楚。”高成苦笑了一下,說:“老實說,我覺得你挺辛苦的。”


    高成:“你別看陸哥現在看起來像是個沒事人一樣,其實在一年前,在你離開之前,他已經病得很嚴重了,不,應該說是,從他出國之後,他的病情就很嚴重了。我也是後來風途創立時才知道這些的,陸哥很厲害,但白手起家創立一個公司,還能有所成就,他的壓力也不小。”


    溫荼好奇問:“是我在那個時候給了他壓力嗎?”


    “不是的。”高成搖頭:“是你幫他分擔了很多壓力。”


    “……”


    “我也不知道他以前發生過什麽,但我知道那會兒,他的病情真的很嚴重。他這個人很排外,對其他人都冷冰冰的,我也是意外才知道這些事情。但你不一樣,你一直陪在他身邊,是他的親人、愛人,那時候南南還很小,你又要照顧南南,又要照顧陸哥,說實話,他那是精神病,比南南還要難照顧。”高成說:“他自殺過好幾次,你知道嗎?”


    溫荼想起陸培風身上的那些傷痕,“嗯”了一聲:“能猜得到。”


    “他發病的時候,自己也無法控製對待別人是什麽態度。但有一回我撞見過,說實話,就被他說了幾句,我就難受了好一陣子。”高成無奈地衝著溫荼笑了一下,接著說:“他病情那麽嚴重了,也不願意去看醫生,不願意好好治病,那時候全是你陪在他身邊,即使我是個旁觀者,也知道你很辛苦,那會兒和醫生接觸最多的也是你,我老擔心你是不是也要瘋了。”


    溫荼若有所思。


    高成說:“知道你失憶了的時候,我還替你鬆了一口氣。可能忘掉那些時候,對你來說更好一點吧。”


    溫荼看了一眼衛生間的方向,說了這麽久的話,那父子倆還沒有回來,不知道是被什麽耽誤了。她道:“那你和我說這些話,是想要勸我答應他嗎?”


    “不是的,我是想要勸你好好想想。”


    溫荼頓了頓。


    “當然了,作為陸哥的朋友,如果從私心來說,我當然是想要你能夠和陸哥和好,你回國之後,你不知道他過的是什麽日子,南南一個四歲的小孩子還要反過來照顧他。”高成重重歎出一口氣,疲憊地道:“但是,作為旁觀者,我實在狠不下心,總覺得是又要將你推入火坑。”


    溫荼遠遠地看著衛生間的方向,道:“但他現在好像沒有你說的那樣嚴重。”


    陸培風發病時的樣子,她也見到過,聽陸培風說出那些傷人的話時,她是挺難過的。可得知他的病情之後,知道是有原因,倒是更心疼一些。


    “我衝到你們家,把他狠狠罵了一頓,還打了他一拳。”高成說起來,還心有戚戚然,回憶起來,他就覺得全身上下哪裏都開始疼了起來。“反正吧……他終於肯去看醫生了,也有好好吃藥,這才穩定下來。”


    溫荼心中一鬆。


    “但是心理疾病這種東西,誰也沒法說的準,病情隨時都會反複,沒有根治的可能。如果你沒失憶,我倒是不擔心,可你現在什麽都忘了,我才想要勸你好好想想。我作為一個外人都感覺到你的辛苦,更別說你本人了,這真不是開玩笑的。”高成警惕地左右看了看,見遠處已經出現了那父子倆的身影,他才壓低聲音:“我也是偷偷和你說這些,你別告狀啊。”


    “……好。”


    父子倆重新落座,陸培風似有所覺地轉過頭來,問溫荼:“你們在說什麽?”


    高成麵上笑嗬嗬的,整顆心都提了起來,眼角僵硬地給溫荼使眼色。


    溫荼麵色如常:“是說了一點以前的事。他說他打過你一回,是真的嗎?””


    高成:“……”


    第25章 將他留在無邊的孤寂與黑……


    接下來的半頓飯裏, 高成都戰戰兢兢,唯恐陸培風會舊事重提。好在,也許是因為今天已經吃過了藥, 陸培風隻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把高成看的身上汗毛直立起, 最後也沒有說什麽。


    一頓飯結束時,高成原本想坐陸培風的順風車回去,這會兒愣是火速掏出手機給自己叫了個車,腳步飛快地開溜走了。


    夜色深沉, 過了晚高峰的時間, 一路暢通無阻。溫荼看著前方的紅綠燈,兩邊路燈與霓虹飛快倒退, 車後座的陸嘉南睡著了,陸培風特低調低了車載音響的音量, 輕柔舒緩的樂聲靜靜在車內流淌。


    小孩睡的沉,不多時, 小呼嚕聲也輕輕地響了起來。


    溫荼這才開口:“高成為什麽要打你?”


    陸培風握著方向盤的手一輛, 他沒有回頭,隻有眼角的餘光飛快地瞟了溫荼一眼, 鎮定問:“高成沒有和你說原因嗎?”


    “他隻說了打你的事情。”溫荼麵不改色地道:“真難得, 看不出來他會是和你動手的人。是因為公司的事情有了分歧嗎?”


    陸培風含糊地應了一聲, 沒有說是, 也沒有說不是。


    如果可以, 他也不想將這些告訴溫荼,不想在溫荼麵前露出半點不好。如今溫荼把什麽都忘了,如果永遠也不會記起來,那他也希望自己在溫荼心中一直是光明偉岸的形象——盡管溫荼已經見過他發病時的樣子。


    他最後道:“他幫了我。”


    “是嗎?”溫荼說:“不是吵架就好了。”


    “……嗯。”


    陸培風出神地想:與其說是吵架, 倒不如說他是被單方麵罵了一頓。


    溫荼離開,他的小太陽離他遠走,將他留在無邊的孤寂與黑暗之中。他又是懊惱,為何自己無法控製地對溫荼口出惡言,幾次三番用言語來傷害她。又是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溫荼終於無法忍受他的不堪與醜陋,看透他是內裏腐朽與千瘡百孔的靈魂。支撐他的浮木沒了,他徹底沉入洶湧窒息的深海。


    盡管他如今回想起來,也對高成有幾分感激,要不是高成把他罵醒,恐怕他這時候就已經埋進墓碑底下。但不得不說,那一拳頭實在有點疼。


    陸培風從後視鏡看了一眼趴在後座上睡得安穩的陸嘉南,他盡量把車開的穩一些,不驚擾小孩的睡眠。


    隔了一年,再回想起來,那段日子也仿佛是夢一樣。他過的渾渾噩噩,可陸嘉南卻是清醒著,那麽小的孩子,也是在那個時候學會了叫外賣,和醫生溝通,給高叔叔打電話求助,已經能夠反過來照顧爸爸。


    車子緩緩駛到家門口停了下來,因為小孩還在睡覺,溫荼下車時也是輕手輕腳的,不敢大聲說話,怕吵醒他。


    她無聲地與陸培風打了一聲招呼,回了自己家中。陸培風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起來,抱進了家裏。


    被放到小床上時,陸嘉南隱約有幾分醒了過來,小奶音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一句:“爸爸,吃藥……”


    陸培風指尖輕柔地撥弄著他額前的碎發,悄聲應道:“吃好了。”


    小孩這才放心,又嘰裏咕嚕說了一通含糊不清像是安慰的話,聲音逐漸變低,終於沉沉地睡了過去。


    ……


    溫荼回到家裏,一打開手機,就接到了高成發過來的消息。


    她很早就加了高成的聯係方式,但一直沒有聯係過,現在對麵發來了一連串的消息。


    高成:【嫂子,我這裏有幾張以前的照片,你應該是沒有了。】


    高成:【圖片】【圖片】


    高成:【圖片】【圖片】


    高成:【…………】


    溫荼一張一張點開來。


    是她和陸培風的舊照,大多數照片裏,她都抱著陸嘉南,從陸嘉南還是個嬰兒起,到他能跑能跳,還有她穿著學士服與陸培風的合影。至少在照片裏,三個人都笑著,看不出一點陰霾。


    隻從外表看來,是一個幸福快樂的家庭。照片裏的陸培風英俊逼人,眉目柔和,長袖長褲遮掩,也看不出一點缺陷。


    高成又發來了一張照片。


    新的照片能看出原本是一個溫馨的住所,可照片裏卻像是狂風過境一般,沙發桌椅傾倒,東西亂做一團,杯皿在地上摔成了碎片,甚至碎瓷碎玻璃處還有觸目驚心的血跡。


    高成:【這是我去找陸哥時,看到的樣子。南南躲在衣櫃裏,偷偷給我打的電話。】


    高成:【嫂子,你真的好好想想。】


    溫荼沒有回他。


    ……


    晨光熹微,溫荼困頓地打了一個哈欠,她下意識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可杯子早就空了。溫荼看了一眼時間,索性便合上電腦,摘下了眼鏡。


    昨天收到那些消息之後,她就沒有睡好覺。


    入睡時輾轉反側,很是難眠,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又在半夜時驚醒過來。迷迷瞪瞪之間,溫荼習慣性地往旁邊床鋪摸了摸——她睡在床的左半側,右側空蕩蕩的,留出了一個人的位置。但她什麽都沒有摸到,溫荼就醒了。


    溫荼起床以後,登陸了自己曾經的社交賬號。


    她也有注冊過幾個國外的社交網站,隻是回國之後,或許是下意識的,之後再也沒有登陸過。這回不知道怎麽的,她就忽然想起來了。


    她在國外待了那麽多年,就像是平時愛發朋友圈一樣,也喜歡分享自己的生活,從她剛到美國,一直到她回來為止,這□□年的時間裏,都能找到痕跡。溫荼看見了高成口中的愛心便當,也看見了許多旅遊處的景點,雖然沒有發出一家三口的照片,但隻從那些曾經留下來的消息看,那些文字與圖片傳達出來的意思,她的確是過了好長一段幸福的時光。


    可實際上,陸培風被精神病症困擾,他的病時不時就會發作,他不愛吃藥,拒絕去看醫生,任由自己被疾病控製。抑鬱時常產生傷害自己的念頭,躁狂時又容易衝動傷害他人。


    溫荼拿著咖啡杯下樓,她才剛坐下沒多久,就聽見門鈴響起來。溫荼離得近,就去開了門。


    是隔壁的小朋友一大早就過來拜訪她了。


    陸嘉南整齊地穿好了幼兒園的製服,抓著書包的肩帶,元氣滿滿地站在門口,大聲和她打了一聲招呼:“溫阿姨好!”


    溫荼莞爾,“你怎麽來了?”


    “爸爸一大早就要去公司,我來請溫阿姨送我去幼兒園。”小孩顯然對爸爸有事這件事情沒有半點失望,興高采烈地對溫荼說:“如果溫阿姨也沒有空的話,那我就請司機叔叔送我去啦。”


    溫荼往他身後看了一眼,小孩的爸爸並沒有跟來,顯然是故意的。


    她也沒有拒絕,摸了摸小孩的肚皮,見是空蕩蕩的,才把人領進來,先吃了一頓早飯。


    小孩兒就更高興了,爬上車子後座後,小腿懸在半空,歡快地晃來晃去,他摸了摸圓滾滾的小肚皮,唉聲歎氣地說:“爸爸沒有吃早飯就去工作了,真是太可惜了。沒辦法,爸爸工作養我也是很辛苦的。”


    溫荼從後車鏡裏看了他一眼,也不拆穿。


    這個小孩兒一看就被他爸爸派過來說好話的,果然,由這個話題剛起頭,陸嘉南便滔滔不絕地說起了陸培風的厲害之處,又要說他肩負著一個公司如何辛苦,流利地好像事先對過詞一樣。


    早高峰的車流堵在紅綠燈口,溫荼踩下刹車,小孩終於覺得說的累了,從書包裏拿出自己的小水壺,咬著水壺的塑膠吸管咕嚕嚕的喝水。


    溫荼這才問:“你爸爸讓你過來,除了給他說好話之外,別的就什麽也沒有說?”


    陸嘉南抱著水壺,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機靈地道:“爸爸很忙,隻讓我來找你,其他什麽也沒有說呀。”


    “真的嗎?”溫荼故作惋惜地歎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他特地讓你過來,是給了你什麽重大的任務呢。”


    畢竟她的店裏也在忙著,接送小孩的事情,也不是非要讓她來。陸培風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情。


    陸嘉南張了張口,想要說點什麽,可還沒開口,又警覺地閉上了嘴巴。


    他是個聰明的小孩,答應的事情絕對要做到,也決不能在半路就把爸爸賣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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