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什麽?”


    “你回國的時候,我在機場送你,那時候我就想阻止你回去。”他的目光無目的地望著黑暗裏某處,手裏握著藥瓶,藥片晃蕩的沙沙聲與他的聲音一起傳了過來。“那時候我想不到能夠勸你留下的借口,現在……我依舊沒想到。”


    “嗯。”溫荼溫柔地說:“但你來找我了。”


    陸培風自諷一笑:“這算什麽。”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你,我總是跟在你的身後,總是想,你這樣優秀出色的人,大概永遠不會喜歡我。可最後,我們竟然結婚了。”


    溫荼目光柔和:“就算你隻走了一步,但前麵的九十九步我都已經走完了。我花了那麽多努力,才讓你成為我的丈夫,你不會要拋妻棄子吧?”


    “……”


    晌久,溫荼才聽見他悶悶笑了一聲。


    “溫荼,你好傻。”


    溫荼說:“是笨蛋才會那麽喜歡你。”


    溫荼又問:“南南呢?”


    “他睡了。”


    “陸培風,我想見你。”


    “嘟——”的一聲,語音掛斷了。


    溫荼探出腦袋,等了好久,才看到對麵大門口亮了燈,陸培風推門走出來。


    她眼眸一亮,連忙轉身躡手躡腳地往樓下跑。


    她跑得很急,怕發出聲音,連拖鞋也沒有穿,赤著腳三步並一步地往外跑。


    她心急地推開門,門簷下不算明亮的小燈沉默地亮著光,陸培風就站在台階下麵。昏暗的光拉出一道長長又晦暗的影子,而他的眼眸明亮,像是蘊滿星辰。


    他伸出了手。


    溫荼跳下來,帶著一陣暖風撲進他的懷裏。


    好像帶著她十八歲的青春一起,一如那個十八歲的溫荼,義無反顧,勇往直前。


    “陸培風,我想到了。”她壓低聲,在他耳畔悄悄地說:“我們去私奔吧。”


    陸培風用力抱緊她。


    像是擁抱了整個太陽。


    第44章 “十八歲的我都不怕,現……


    私奔當然是不可能私奔的, 成年人了,不可能這麽衝動行事。溫荼也沒想把關係鬧僵。


    是陸培風提出來的,溫荼想也不想答應, 於是在深夜時分,二人一道坐上開往城郊的車。溫荼安靜地坐在車裏, 陸培風亦是一句話也沒說,車廂裏隻有輕緩的音樂聲。


    夜深人靜,車道人煙稀少,隻有前方一閃而過的刺眼車燈光。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車子才在山頂停了下來。


    遠離市區, 這兒靜謐得隻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連月光也朦朧。二人坐在車裏, 手握著罐裝咖啡,眺望遠處市區裏的霓虹燈火。


    白天有許多亂糟糟的事情, 坐在此處被夜風吹了一會兒,好像所有煩心事也被吹散, 連內心也平靜了下來。


    “以前你經常這樣。”陸培風忽然說。


    溫荼回過神:“什麽?”


    陸培風目光望著遠方, 陷入回憶裏:“有的時候,南南睡著了, 你經常在夜裏開車出去, 我們家附近恰巧有一個視野不錯的地方, 你就坐在那裏看風景, 什麽都不做, 看一晚上,在日出之前趕回家裏。”


    他常常需要借助藥物才能安然入睡。


    但藥物有時候也不是很管用。


    忘記是哪一天晚上,他聽見外麵車子發動的聲音,於是起來穿上了外套。他跟在溫荼的後麵, 又趕在她回來之前到家,裝作自己也才剛起床。


    他不知道溫荼坐在那時腦子裏會想什麽。


    隻是隱約明白,那大約是溫荼逃避沉重現實得以短暫喘息的時刻,即便他不願承認,但他的確做了溫荼的累贅。他不知溫荼是不是後悔了,她已經花費諸多精力,是否在為因為沉沒成本過高猶豫。


    溫荼離開後,他也獨自一人在夜晚開車爬上高坡,坐在溫荼坐過的地方,試圖去感應溫荼那時的想法。


    無法避免的,他總是往壞處想。


    他難免還要想:或許他直接跳下去,溫荼說不定要鬆一口氣。


    溫荼小聲說:“或許我隻是在看風景。”


    陸培風喝了一口咖啡,沒說話。他不信。


    溫荼想了想,說:“南南總是說,當初我是拋棄了你們回國。我這段時間一直在想,如果我真的那麽想,南南他那麽小,你連自己都沒法照顧好,我怎麽會將他留給你呢?”


    陸培風怔住。


    溫荼的話帶來一種他從未想過也從來覺得不可能的設想,如同一道靈光在他腦海裏乍現。他忽然深吸了一大口氣,生怕自己忘掉一般,在腦子裏不停地回想。


    “就算我想斷得幹幹淨淨重新開始生活,也不應該放棄南南才對。”溫荼有些不確定,“那是我辛苦生下來的孩子,我不可能會不要他的。”


    陸培風喃喃道:“也許你是想要帶走的……你出了車禍。”


    “出車禍之前,難道我什麽準備也沒有嗎?”現在竟然找不到一點線索。


    陸培風嘴唇顫抖,有許多話想說,最後卻又緊緊抿住。但他的臉色卻很好,像是灌了一大桶精力藥劑,臉頰浮起血色,連熬夜的倦色也仿佛消失。


    他握緊手中咖啡,鎮定地道:“你失憶了,這些也是你的猜測。”


    “雖然我忘了,但我覺得我應該不是那麽壞的人。”


    “但是……”


    “你總是把事情想成壞事。”山上的夜風吹來些許涼意,溫荼將毛毯蓋到兩人身上,她在毯子底下摸索到陸培風的手,將他的手指掰開,而後被緊緊地反握住,十指相扣。“偶爾也聽我的。”


    晌久,夜風才帶來一聲輕不可聞的應答。


    溫荼輕輕歎出一口氣:“你再和我說說以前的事吧。”


    她補充:“說點兒好的。”


    ……


    溫母醒來沒多久,就發現女兒丟了。


    她氣得獨自坐在客廳裏,聽著牆上的大掛鍾滴答滴答的轉,直到傳來開門的動靜。溫母轉頭一看,果然見溫荼躡手躡腳地走進來。


    不知道何時出門的,不用想也知道是去找陸培風了。


    看見她,溫荼臉上立刻露出心虛。


    溫母板起臉,她一句話也沒有說,起身去廚房裏忙碌。溫荼沒有趁機溜上去,而是跟著她進了廚房裏。


    溫荼叫她:“媽。”


    溫母冷冷地哼了一聲。


    “媽,我有話想和你說。”


    “如果是陸培風的事,那就別說了。”


    “媽,這是我和陸培風兩個人的事,我覺得你也應該聽聽我的意見。”


    溫母並不讚同。


    但她並非是嚴厲不講人情的母親,溫家一家子性格都有柔軟一麵,如今溫荼堅定地站在她麵前,她的心腸再硬也無法當作沒有看見。溫母轉過身,與女兒大眼瞪小眼片刻,最後唇角抿緊,不甘心地走了出去。


    溫父也醒了,聽到下麵的動靜,抱著自己的水杯晃悠下來,一起坐到溫荼對麵。


    溫家一家向來和諧,上回這樣坐在一起還是溫荼執意要出國留學的時候。


    他慢悠悠喝了一口熱水,發出困惑:“昨天不是說過了嗎?”


    溫母繃著臉說:“不管你怎麽說,我都是不會同意的。”


    “媽,我和陸培風已經結婚了。”


    “結婚了也可以離婚。”


    “你要我做一個不負責任的人嗎?”


    溫母一噎:“這怎麽……怎麽是不負責任了?昨天那個病情報告是他親手交給我的,你自己也清楚,你要我怎麽放心?要是我早知道會變成現在這樣,當初我說什麽也不能讓你去留學。”


    溫荼輕聲說:“可是,現在我還是這樣想。”


    溫母張了張口,重新打量自己的女兒。


    不是當初那個高中剛畢業的小女孩,現在她已經成年很久了,步入過婚姻,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有自己的事業,能獨立的生活,也有自己的思考方式。


    “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麽,我也都想過了。”溫荼說:“我知道陸培風的情況,我陪他一起去見過醫生,所有事情我都了解過。我想我已經做好準備和他一起重新生活。”


    昨天夜裏,他們坐在山頂,遠離了所有喧囂,天地廣闊卻又隻有他們兩人。


    溫荼坐了一晚上,靜下心將所有設想都想了一遍。


    她去想那些辛苦,那些爭吵,那些她覺得沉重到無法喘息的現實,想到她的手都忍不住去摸陸培風的藥。但最後,她忽然想開了。


    “媽媽,我不放心讓陸培風一個人過。”


    溫母臉色更加不好看:“他也不是你的責任。”


    “我沒有將他當作責任,或者是什麽累贅。我喜歡他,他可能沒有你們想多那麽好,可我還是喜歡他。”溫荼緊張地握住了自己的手。她恍惚有種錯覺,這個場景似乎在她的腦子裏演練過無數次,好像她做了諸多心理準備才總算是坐到這裏。熟悉到她甚至沒有多想,話就已經脫口而出:“最難的時候都過去了,十八歲的我都不怕,現在我也不怕。”


    溫母還是沒有鬆口:“溫荼,這不是你想想那麽簡單的事情。你當初回國,就是因為你過不下去了,不是嗎?”


    “可能我當初是後悔了。”溫荼深吸一口氣,說:“但我覺得,要是我現在選擇放棄,我還要再後悔一次。”


    溫母還想再說點什麽,忽然,溫父重重地將杯子放下,發出“砰”地一聲,將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溫父向來溫和,此時他眉頭緊鎖:“你真的想好了?”


    溫荼輕聲說:“爸爸,你知道,我從很小時候就喜歡他的。”


    而她珍愛的人也給予了她回應。


    溫荼從未覺得自己於這個世界是多麽重要的人,可在陸培風的眼裏,她就是那麽重要。


    她雖然不是個膽子大的人,可大膽的事情也做過不少。連陸培風都敢為了她回來,再踏足這個他從前萬分迫切想要逃離的地方,溫荼也生出了這樣狂妄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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