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以前通水性的……後來有一次溺過水,就怕了。”柳煦兒疲著眼,雙眼看上去顯得無神。


    “那你為什麽還要跳下去?”安晟將手覆在她顫抖的手背上,手心緊緊攥著的是一枝花瓣早已脫光的杏花枝。


    那是從昭燕手裏扔出去的杏花枝,也是她在林子裏送給昭燕的那一枝。


    柳煦兒微微瑟縮,卻又被她克製住了。就像是擔心安晟會將她手中的杏花枝奪走,可又覺得這本該是公主折下來的,公主就要想要奪走,她也不能阻止。


    可柳煦兒沒忍住還是對她說:“我想要。”


    “公主,我想要這枝杏花。”


    安晟默然:“林子裏不是到處都有麽?”


    “可沒有你親手折的。”柳煦兒扁嘴,濕漉漉的發絲額在眼角,看上去就像是她快要哭出來了:“我想要公主親手折的杏花枝。”


    安晟為她拭去那滴水珠,比起冰涼的臉頰,那滴水珠卻是濕熱的:“你傻呀?”


    柳煦兒吸了吸紅鼻子。


    “以後想要什麽就跟我說,我給你。”安晟的聲音放得很輕很輕,輕得就仿佛舍不得再對她說一絲重話般:“隻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的。”


    第34章 假公子   柳煦兒一眼瞥見仕女屏風後麵有……


    今日林府來賓那麽多, 洞仙湖的觀景台垮塌一事很快就在上京傳開了。


    鮮少踏足議事殿的皇後親自找上門的時候,消息也已經遞上了皇帝的案頭。


    皇後立在朱漆大門前,仿佛事前猜到她會來, 皇帝並未接見任何大臣,並將宮人悉數摒退至門外。明黃色的帷帳擋住了視線與光, 讓她隻能看見禦案前那抹身姿。等她跨入這道門坎再走近幾步,眼前豁然明朗, 足以讓她看清皇帝側麵鬢邊的那抹斑白。


    皇後沒有停下腳步,來時她將隨行宮人留在門外,此時偌大的議事殿隻有她們夫妻二人。


    “林府出事了。”


    皇後的聲音在大殿上響起, 皇帝從禦座上站了起來, 滿臉氣憤:“朕已經派人去查了。聽說觀景台下的支柱存在明顯的人造破壞痕跡, 尤其是公主所在的那個位置。這起事故分明不是意外, 是有人針對朕的兩位公主所為!”


    皇帝大步流星來到皇後跟前, 他輕輕扶著皇後雙肩:“朕絕不會放過任何想要傷害咱們女兒的人。”


    皇後靜靜看了他一會,深吸一口氣:“陛下,您實話告訴臣妾, 這事真的與您無關?”


    皇帝大感詫異:“梓童, 你怎麽會這麽想?你忘記朕對你的許諾了嗎?朕答應過你絕不會讓我們唯一的女兒受到傷害,朕一言九鼎!”


    皇後緘默,雙肩虛虛垮塌:“也不知昭燕現在怎麽樣了, 那孩子自小到大不曾受過挫磨,臣妾隻怕把她嚇壞了。”


    “都怪臣妾太心急了, 早知今日將會發生這樣的意外,臣妾絕不會讓她出宮。”皇後懇切地說:“臣妾想出宮親自去把她接回來。”


    皇帝頜首:“也好,將兩位公主一並接回來罷。萬幸那兩孩子平安無事,尤其安晟這才剛剛回京不久, 若在上京有個好歹,太後定要怪責朕了。”


    皇後眸光一掠,壓在烏密的羽睫之下:“臣妾明白。”


    此時林府正在為善後之事焦頭爛額,除了需要給賓客一個交代以外,大放厥詞的許嬤嬤也讓林忠甫深深感受到了危機感,奔走遞貼入宮麵聖。


    意外發生之時陪伴公主的林沁雪也是首當其衝落入水中,多虧她的庶兄林有清入水將她救起,一來避免未出閣的姑娘被其他男人救起惹來閑話,二則林沁雪並不通水性,林有清趕來及時救了她的命。


    過去徐氏對這個庶子不冷不熱,經過這事對他態度好轉不少。尤其現在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丈夫疲於奔走打點,她的長子不在身邊,落水的女兒如今還臥在病榻上,這個庶子的存在就顯得尤其可貴。


    林有清雖沒能得到公主青睞,但是通過此事意外入了當家主母的眼,反是因禍得福。


    且不說整個林府因為這樁意外造成的影響打擊有多大,南院東西廂房兩位公主都病了。


    起初長公主還曾帶病到對門探望昭燕,見她意識不清之後也就沒再打擾,特意將擅醫的蘭侍官留在西廂房照顧身子薄弱的昭燕公主。


    起初許嬤嬤氣急跳腳死活反對,可惜她奈何不了油鹽不進的蘭侍官。再加上昭燕公主昏迷不醒,周遭其他宮人宛若被人下了降頭一般全聽她的。


    許嬤嬤氣不過又沒奈何,隻得偷偷往宮裏遞信,隻盼宮裏的皇後娘娘能站在自己這邊,趕緊想法子治一治安晟和她的侍官。


    而在她所不知道的對向東廂房,因為落水而被強行安排臥床歇養的柳煦兒聽說安晟公主病了,堅持爬起來去找公主。


    怎麽她這個落水的人沒病,沒入水的公主反而病了?一定是嚇壞了。昭燕受驚過度的激烈反應曆曆在目,雖然自家公主平日看起來既健康又堅強,可柳煦兒還是很擔心。


    她跑去敲東廂房的門,好半天才見梅侍官來開門,並且開出一條被她的體格完美遮擋的門縫,令柳煦兒什麽也看不見。


    “煦兒?不是讓你好好歇息,不必侍候了嗎?”


    柳煦兒一點沒聽出來梅姐姐夾在嗓音裏的緊張,試圖透過任何縫隙瞧一眼她心心惦念的公主殿下:“我聽說公主病了?嚴不嚴重?我能不能進去看看她?”


    “沒事,殿下喝過藥剛剛睡……”


    “讓她進來吧。”


    梅侍官的聲音與公主的聲音交疊響起,站在門口的柳煦兒眼巴巴瞅著梅侍官。梅侍官匆匆回眸看了一眼,無奈輕歎:“你進來吧。”


    柳煦兒莫名品出一絲不尋常,把心提了一提,踩著輕盈的小碎步跨越門坎。她一眼瞥見仕女屏風後麵的有道烏影,下意識地認為那是公主殿下。


    可當柳煦兒定睛再看,卻立刻否定了這個可能。


    雖然隻是一道模糊的影子,可柳煦兒清楚地分辯出對方的形體與著裝,那是一個男人。


    就在這時屏風後麵走出一人,柳煦兒看清他的眉眼,整個人都驚呆了。


    從屏風後麵走出來的人長了一張與公主一般無二的臉,正確來說那正是她的安晟公主殿下!可令柳煦兒震驚的是公主卸下往日精美的妝容與豔麗的裙裳,此時的她作男子打扮,一身灰褶藍的盤領窄袖錦緞常服,通犀金配帶、銀簪小冠、烏皂靴,不施粉黛的五官透出一種往日不常見的英氣,任誰第一眼看去都不會將她認作女扮男裝的假公子!


    柳煦兒激動得手舞足蹈:“公公公公主?”


    “怎麽?不認得我了?”安晟回她一笑。


    柳煦兒使勁兒搖頭:“怎麽可能,煦兒才不會認不出公主哩。”


    安晟輕哼一聲,對此不置一詞:“那你過來瞧瞧我這一身,說說有何想法?”


    柳煦兒圍著公主直打轉,隻差沒豎大姆指:“公主,您真俊!”


    安晟等了好一會兒:“還有呢?”


    “好看,”柳煦兒詞窮,抓耳撓腮:“總之就是說不出的好看。”


    候在一旁的梅侍官忍俊不禁,安晟不甚滿意地□□她的小臉蛋:“平日你不會挺能說的嗎?什麽人美聲甜細腰腿長,什麽人間絕色美若天仙。怎麽我換另一身行頭你就說不出來了?”


    公主的動作看似粗魯,實則一點也不重,柳煦兒咯咯笑說:“因為那是公主本來的模樣,你突然穿了男人的衣服把我給嚇了一跳,腦筋一時轉不過來。”


    安晟緘默,她將手收了回來:“那你的意思是不喜歡我現在這個模樣咯?”


    見她拉長臉不高興,本來想說比較喜歡平日模樣的柳煦兒連忙改口:“無論公主變成什麽樣兒我都喜歡。”


    安晟眉梢勉為其難地舒展開來。


    見她踱到桌前剛落坐,柳煦兒小心翼翼給她取杯倒茶,又取來一杯給梅侍官也盛上。她隱約覺出方才敲門之時梅姐姐本意是要對她隱瞞,若非公主主動開腔,自己可能就要會被擋在門外打發走了。直到被允許進屋之後,柳煦兒才意識到她也許做得還不夠好,所以沒能如梅姐姐那樣能夠輕易接觸公主的‘小秘密’。


    “你別怪梅兒,是我不想徒增不必要的麻煩,才讓她對外宣稱我生病了,沒有告訴你實情。”


    柳煦兒沒想到自己的小情緒一下子就被發現了,可勁搖頭:“沒事沒事。多說多錯,我也經常擔心自己一不小心說漏嘴,寧可少說就絕對不怕錯。”


    自來綴華宮以後柳煦兒與梅侍官相處最多,比起神叨叨的蘭侍官,愛捉弄人的菊竹姐妹,柳煦兒最喜歡的就是穩重又溫柔的梅侍官,她親近都來不及了,怎麽會怪梅姐姐呢?


    梅侍官又何嚐不是呢?她剛上手輕摸那張乖巧可人軟暖細嫩的小臉蛋,就被某聲輕咳給催促地收回手。柳煦兒不明就裏,又問:“不過公主為什麽要對外稱病?還穿成這樣呀?”


    安晟清了清嗓子:“我打算偷偷溜出府外上街走走。”


    本來這次出宮事先已經說好了等杏花宴結束以後找個時間出門逛街,可誰能想到半途竟會鬧出觀景台倒塌的意外?眼見受驚過度的昭燕公主直接病倒在床上,這時候安晟若是丟下臥病的妹妹堅持出去逍遙玩樂,傳出去隻怕又是一件遭人數落的破落事。


    盡管安晟並不在乎外人的看法,但昭燕畢竟是皇帝的嫡閨女、皇後的心頭肉,這次又是跟著她一起出宮的,再不濟表麵功夫也得做給人看。


    柳煦兒恍然大悟:“所以公主才裝病。”


    萬一公主不在府中的這段時間有人求見,也就可以以此為由推拒對方。安晟頜首,並非她不想等昭燕病情轉好之後再出門,隻是她隱隱有種猜測,恐怕在宮外待不了多久了。


    柳煦兒嘴巴張了又闔,闔了又張,欲言又止,一臉巴望地瞅著公主。


    安晟哪會不明白她是什麽意思:“你想跟我一起去嗎?”


    “想。”柳煦兒雙眼放光,生怕晚一點開口公主都要改變主意。但她固有自知之明,要不是自己突然跑來找公主也不至於撞見這事,說不定等她蒙頭一覺睡醒無知無覺,公主已經悄悄出府又逛完回來了。


    她不會說不想去,自從公主答應帶她出宮找樂子起,柳煦兒就天天盼著這一天:“我會乖乖聽話,我一點也不占地方。”


    似乎早有預想她的回答,安晟讓梅侍官出去給柳煦兒也備上一套衣服。見她倆都沒有反對,柳煦兒心頭一鬆,興衝衝說:“我可以給公子當書童。”


    想不到她入戲還挺快,安晟挑眉:“怎麽,你也想穿男裝?”


    “那不然沒來由帶著丫鬟逛街,豈不顯得公子輕浮了麽?”一般好人家的公子出門都是帶書童家仆,帶丫鬟出門的少有,柳煦兒不想因為自己的存在令公主假扮的公子哥被別人瞧著不正經。


    於是梅侍官目測完柳煦兒的身量,給她找來一身小書童的衣服。


    柳煦兒見梅侍官自己還是原來的裝束,不解道:“梅姐姐不用換衣服嗎?”


    “她不去。”安晟見她當著自個的麵就要解衣帶,立刻製止:“去裏屋換。”


    柳煦兒不疑有他,抱著衣服往裏屋走,邊換邊問:“那還有誰去?”


    屋外沒人回答她,柳煦兒聽見開門闔門的聲音,她從遮簾的裏探頭一看,正好見到梅侍官闔門離開的剪影,外麵隻剩下公主殿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此時的公主作男子裝扮的緣故,與這樣的她獨處一室,柳煦兒心中沒由來一陣怪忸:“公主……”


    “沒穿好不許出來。”


    公主坐在背對她的位置,單手摻臉這般回她。柳煦兒吱唔一聲:“可是公主,我穿不好。”


    安晟身形微頓,將臉側過一邊,卻仍然沒有回頭看她:“怎麽了?”


    “我沒穿過男人的衣服,有些地方怎麽係也係不上。”柳煦兒犯嘀咕,她想出來讓公主替她看看,可是公主說沒穿好不許出來,她隻得縮在垂簾掛鉤一側,眼巴巴地探出頭來。


    “穿好了,隻是係不上?”安晟再次確定。


    “嗯。”


    柳煦兒點頭,良久聽見一記輕籲,公主起身走了進來。眼看著公主一步步靠近,柳煦兒的視線慢慢抬高,平時不覺得,換上男裝的公主看起來好像更高了。


    “公主,您是不是又長高啦?”


    “有嗎?”安晟示意她將兩手分開,低頭替她把交領捋順,係上環扣,偶爾分心回她一句:“就算長了也不奇怪。”


    “可是公主已經很高了,不能再長個子了。”柳煦兒忽略她熟練的打結動作,苦口婆心。


    安晟抬眸看她一眼:“怎麽說?”


    “公主要是繼續長高的話,說不定會把上京大半的男人給比下去了。”柳煦兒擔心未來駙馬太矮,襯不起美麗動人的公主殿下。


    安晟嗤笑:“豈不快哉?”


    他今年十八,還能再抽條長得更高一些,倘若當真這輩子就定格在現在半矮不高的個頭上,才是真的要完。


    柳煦兒為之一震,萬萬沒想到公主這般特立獨行。她默默瞅一眼公主扁平的胸,再看公主的細長腿,懷疑胸脯沒長起來的地方都被公主的個子給抽掉了。


    柳煦兒有點傷心,可是顧及公主的感受,不敢表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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