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娢手放在膝蓋上,纖白手指輕絞帕子,低聲道:“隻是覺得王爺喜好美人。”


    他們兩個為什麽會在一起,她還記得,倘若趙驥找到了一個比她更好的,到時候就算他再念著她,最後恐怕也沒時間再來尋她。


    趙驥笑了,道:“你在誇自己?”


    施娢垂眸,輕聲道:“妾忽然想如果有個比妾要貌美的女子出現,王爺到時候或許就會去喜歡她,妾這幾天進王府想了很多,心覺自己受不得這些事,可要是以妾的脾氣,又會一直煩王爺,所以想著要不然先回幹爹那呆兩天,冷靜會。”


    趙驥的手伸到她麵前,施娢抬頭猶豫看他,慢慢把自己的手放到他掌心,王府對外稱他手上的傷還沒好,一直臥病在床,但施娢知道那箭傷對他影響不大。


    可以他的性子,或許又是要利用這傷做什麽。


    趙驥問:“就這麽喜歡王爺嗎?”


    他的手掌大而寬厚,輕輕一握便能將她細白的小手全都攏住,更顯她肌|膚的白|嫩,他問得隨意,施娢卻知道自己是不能亂答的,可她不想回那句偽裝的喜歡,隻輕輕咬住朱唇,低聲道:“妾若說不喜,王爺會怎麽辦?”


    趙驥似乎也沒想到她敢問這個,笑出聲來,他微微俯身,用隻有她聽得到的聲音道:“那本王就扒了你的衣服,把你雙手雙腳鎖在榻上,給你下最烈的藥,狠狠地弄死你。”


    他的語氣狠厲,施家書香門第,施娢自幼飽讀詩書,平時聽他榻上穢語就已經足夠羞,現在更是覺得心漏跳一拍,整個人都僵硬起來。


    趙驥倒被她嚇著的樣子逗樂了,道:“嚇唬你的,你天天跟著本王,本王還不知道你心思?鎖你在身邊,恐怕你還高興有本王陪你。”


    馬車中的小桌上擺一盤蜜餞幹果,他不常吃這些小東西,都是為施娢準備的。


    但她沒發現,隻覺心跳的速度過快,眼眶下意識發紅,連她自己都沒反應過來,趙驥粗糙的大手就已經撫上她的眼尾,道:“說你兩句都說不得,本王從前是在外出征,不是遊山玩水,沒有那麽多閑心去找女人,再說世上美人那麽多,難道本王還得見一個愛一個?有你就夠遭罪了。”


    施娢又惱又羞,心想明明瞧著正經的人,為什麽到她麵前就不一樣?虧她以前在閨閣中聽他名號時還敬重過他。


    趙驥問:“又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施娢又不可能真的告訴他自己在想什麽,隻能壓下心底的腹誹,忍淚垂眸道:“隻要知道王爺心中有妾,妾便覺十分欣喜。”


    趙驥頓了頓,沒承認她的話,卻也沒反駁,隻覺看著她琥珀色的眼眸中滿滿全是他,心腸再硬也軟化下來。像她這種弱女子,隻能依附強壯男子,偏偏她又信任她幹爹,以後要是被賣出去,指不定要在多少男人手中轉,至少他得做好她的靠山,讓梨園的人不敢輕舉妄動。


    “你記不記得自己在梨園有惹過什麽人?”趙驥握她的手,還是問她一句,“在跟本王以前,是不是和什麽人在一起過?”


    這幾日朝中要動蕩些,帶她出來已經是冒險,但大夫說過讓她多走動,他想帶出來也沒什麽,可安全一事,他不想她鬆懈。


    施娢微微愣了愣,搖頭說隻跟過他,她麵露出一絲藏不住的緊張,像是天性膽小,聽到一些有威脅的言論便開始害怕。


    趙驥了然,知道她不是闖禍能闖到有人專門雇人對她下手的性子,本以為她是不經意惹上了情債,現在看來,原因倒隻能在他身上。


    ——他的人順著覃叔查梨園,沒查出什麽奇怪,隻知道能開起那家裏戲院的老板有錢,倒是發現有奇怪口音的人去問過覃含的事。


    突厥被擊退,為保周全選擇臣服於大祁,現在派一位將軍護送和親的公主過來覲見叩拜,正在路上,散出來的謠言明裏暗裏表明要把公主往他王府送,現在發現他身邊有一個女人,以他們的手段,什麽狠手都會下。


    他的女人他自己都舍不得傷,有人敢針對,便是在挑釁他。


    “本王要去的地方對你來說無聊,但你想去找你幹爹也隻能去幾個時辰,”趙驥拍了拍她的手,“派給你的侍衛不準離身,否則以後別想一個人待著,晚些本王會來接你。”


    第14章 施四爺


    趙驥把施娢送下馬車時,粗糙的雙手為她扶了扶烏黑青絲上的玉簪子,給她戴上麵紗,又摸她的耳朵,道:“晚上會來接你,不要到處亂跑,遇到了不對勁的人就要喊。”


    施娢心想自己又不是三歲的孩子,知道該做什麽,但看著他的眼睛,她還是輕輕點頭。


    趙驥收回手,讓隨行的侍衛聽她吩咐。


    他這次出門帶的人不多,隻有兩個,全都派去保護她。


    即便施娢不精通武藝,都能看出他們武功高強,保護她一個弱女子綽綽有餘,讓她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她爹的這間梨園在京城是最大的,處處精致,又隱隱透出奢華,從偏門穿過一條狹長的僻靜小道後,左拐進回廊有片青綠色的湖泊,樹蔭下奇形怪狀的石頭淌過湖水,安寧平和。


    這裏景色是不錯,但少有貴人會進來,以至於施娢走在回廊中,遠遠看到對岸的四嬸被下人簇擁著坐在涼亭時,愣得立馬頓在原地,下意識後退兩步,後背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侍衛問:“覃姑娘,怎麽了?”


    四夫人察覺有人在看自己,隨意一掃,一眼就看出了帶麵紗的人是施娢,日光映出她眼中的不可置信,她猛地站起來,身邊的下人似乎也被驚嚇一跳,在問她怎麽了,她臉色變了幾次,最後隻是慢慢抬手說什麽,讓婢女扶著她走下台階。


    施娢忽地反應過來,她不像是專門來堵自己,否則不會自己親自過來。


    她身後的侍衛身影被假山擋住,看不到右側的涼亭,施娢自己自己小聰明做不了大事,一緊張來眼睛又瞬間酸澀鼻尖冒汗。


    如果四嬸當麵來找她,那她的身份便再也瞞不下去,可她要是直接離開,保不準四嬸會在四叔和爺爺麵前說些什麽。


    長條廊邊湖水泠泠作響,水草漂浮在湖底,施娢慢慢扶著一旁的雕欄坐下,她拿絹帕的纖細手指輕輕扶住額頭,輕聲道:“我頭有些疼,走不動路,你們能否去幫我請個大夫過來瞧瞧?”


    禦親王身邊的那女人身子骨弱,十分愛哭,但禦親王極其寵愛她,寵到都快沒有原則,作為他近身護衛的侍衛都清楚。


    他們互相對視一眼,見她薄披風下的胸口微微起伏,細眉微蹙,似乎真的不大舒服,一人便拱手退下,去外邊請大夫。


    施娢的纖指輕揉著額頭,像是忍不了額頭的痛,又抬起頭,對另一個侍衛,道:“我屋裏有止熱膏,幹爹知道在哪,但我走不動路,你替我去請幹爹找找。”


    趙驥在馬車上時淡淡吩咐侍衛不可離開,侍衛聽他命令,但也記得自家王爺讓他們聽她的話,他猶豫道:“覃姑娘一個人不安全。”


    施娢咳嗽兩聲道:“王爺送我出來時沒人知道,不會有人知道我在這,我頭疼得厲害,不想回去後讓王爺為我擔心,這離幹爹那裏也沒多遠,你速去速回,我哪也不去。”


    她是禦親王身邊唯一的女子,他對她的態度表明她是半個主子,不止是戲班主之女那麽簡單,侍衛遲疑片刻,領命退下。


    施等人走遠了之後,施娢的手才輕輕放在胸口,迫使自己把眼中的濕|漉|漉壓回去,慢慢冷靜下來,她理了理裙擺,起身拐到一個無人的回廊死角,四夫人叫住了她。


    四夫人今天是和幾位夫人出來聽戲,嫌熱出來乘涼,沒想到會看見應該在別苑中的施娢,她是施家姑娘,素來聽話,出現在這種地方總會是有什麽原因,可四夫人腦子裏想的是施四爺把她叫出來會麵,臉色都變了幾回。


    但她還是理智的,緊緊握著自己婢女的手,走上回廊台階,跟在她身後問:“娢兒,你怎麽在這?”


    施娢頓下步子,回頭輕輕行禮,垂眸輕聲道:“四嬸今天就當沒看見過娢兒吧,娢兒偷溜出來看戲是娢兒不對,但爺爺和四叔肯定會罰我。”


    牆邊的爬山虎開著稀碎小花,湖邊的幾株高樹被夏風吹得婆娑作響。


    施娢眉眼生得好,即便帶著麵紗也能瞧出臉頰的精致,嬌俏身子更是妙到極處,玲|瓏有致,四夫人從小看她到大,知道她哪都不錯,唯獨是受不得委屈,說她兩句就容易掉眼淚。


    施四爺房中不常收人,四夫人身體不好,身邊隻有個抱來的庶長子,對後宅之事,自是要顧得多。


    她前段時間試探著送個類似的身俏婢女去書房伺候,還以為會像以前樣無事發生,沒想到第二天早上那婢女才從書房走出來,提起四爺便滿麵春紅,說話結巴,看得出來是晚上被滋潤得厲害,施四爺隻安靜看書,什麽也沒說,四夫人牙都要咬碎了。


    她一直沒說話,施娢輕抬頭疑惑道:“四嬸?”


    四夫人頓了頓,回過神,像她這種年紀,悶得久偷偷跑出來看戲,說得過去,畢竟這地方離她住得近。


    即使自己把她偷溜看戲的事說出去,施四爺最多也隻是說她幾句,指不定還要招她問問為什麽要偷跑出來,答應下來道:“罷了,四嬸也是突然看見你覺得奇怪,有些事你四叔已經說過四嬸,四嬸也不想摻和,你自己心中有數就行,以後留在別苑中不要隨意出行。”


    施娢自幼對四夫人敬重,平時不過是聽多了她的那些嘮叨。


    她輕道:“四嬸,娢兒心中有數的,外邊都在傳禦親王最近受的傷跟施家有關,望四嬸多提醒爺爺和四叔。”


    這件事傳得很廣,施娢所說的施家自然都知道,四夫人隻應聲下來,沒說什麽。


    施娢還想說些什麽,卻又怕和侍衛撞上,隻能是住了嘴。


    她不便再久留,趙驥的侍衛若是找不到她,一定會回去說。


    施娢福禮告退,四夫人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跟婢女道:“遇到大小姐的事別說出去。”


    婢女應聲,四夫人轉身離開,剛下台階就突然想起施娢似乎對這邊的路熟悉過頭,但等她轉頭時施娢已經不見了蹤影,她隱約覺得奇怪,可想了一會兒,以為施娢是常跑出來這邊玩樂。


    ……


    施娢屋中確實是有止熱膏的,但那是她和覃叔以前的約定,讓他幫她拖拖人,她是裝病調走了兩個侍衛,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時也是咳嗽著進去,隻是在進去時,不動聲色回頭看了兩眼是否有人跟著。


    侍衛看到她自己過來便抱拳請罪,施娢隻揉頭說自己好一些了,所以自己走過來。


    他們住在梨園的那間院子僻靜,院子前的寬敞空地中有片花園子,因為沒打理而青草繁盛,兩邊的漆紅雕欄幹淨,種著瘦枝條的香桂。


    這邊伺候的人少,多了誰都能發現,另一個侍衛領著大夫到來,施娢輕輕咳嗽,坐在圓桌邊,纖細手腕搭在診墊上,讓他把脈。


    桌上擺著冷掉的茶水,一套青花釉瓷杯價值不菲,中年大夫慢慢搖頭晃腦,他收回手,提筆寫藥方,道:“今天太熱,姑娘脈象虛,可能是熱著了,我給姑娘開個方子,姑娘喝兩副就夠了。”


    施娢身子素來差,隨便一個大夫就能診斷出各種毛病。


    旁邊的覃叔問:“我女兒身子一向不好,喝藥喝多了會不會有事?”


    中年大夫道:“不要碰藥性太重的即可,姑娘身子過虛,中午也要少出門,日頭毒。”


    施娢點頭說:“我記下了。”


    比起她的身子,施娢心中隻希望她四嬸別不小心把自己出現在這的事說出去,她四叔是抽絲剝繭的好手,真查起來,早晚會查到趙驥。


    侍衛把大夫送了出去,施娢看著自己的手發呆,慢慢捂住平坦小腹,最後隻是在心中歎口氣。


    趙驥的心思難摸透,但他的情緒她感受得到,他最後走之前說的話隨隨便便,卻還是讓她身子止不住生了冷意,她見覃叔時也沒敢說自己今天碰到了四嬸,隻把自己最近的近況交代一番。


    她身後還跟著的兩個高大侍衛,覃叔歎氣,不好和她寒暄別的事,說不要擔心家裏的事,目前一切都好。


    鏤刻如意紋的槅扇門透進絲絲光亮,施娢坐在花廳,手輕捏帕子,點頭應好,趙驥這段時間一直在忙,她作為施家人,敏銳地察覺到他是開始對施家動手了,但身在禦親王府,即便她再傻,也知道很多事情不能做也不該做。


    唯一能隱晦提的,是趙驥認為施家與突厥有來往,可該怎麽和她爺爺和四叔說,這又是難事一樁。


    趙驥晚上如約而至,他手拂開簾子等她,掛在馬車上的紫檀四角燈照他半張硬朗麵龐,施娢輕輕握住他兩根粗大手指,提著裙擺踩凳上去。


    趙驥抬手便直接摸她額頭,發現沒有發燒後才道:“聽說你今天又不舒服了?身子差成這樣,還想給本王生孩子?”


    施娢依偎在他胸膛,玩著他的袖子,撒嬌似的失落道:“王爺總提妾的傷心事,倘若能為王爺生兒育女,自是妾的福氣。”


    第15章 全是她


    施娢今天裝病鬧一番頭疼,趙驥讓人看著她,旁人自不敢懈怠,他接人時天色已晚,想她白天疼得走不動路,便沒趕路回王府。


    不管施娢怎麽提,孩子一事他似乎都不是很放心上,說的還是那句等時候到了就會來。


    施娢忽然想他比皇帝都大兩歲,就算是嫌棄她身份,不願血脈為她所出,可普通人在這時候也該是妻妾相隨,他這不成婚也不要孩子的,難不成也是有什麽隱疾?


    她心跳加快起來,垂眸壓下自己的有些駭然念頭,隻輕輕伏在他胸膛。


    馬車車輪的轉動緩緩停下,安靜的宅子後門侯著侍衛,施娢那時困得在他懷中睡過去,卻還是在被他抱回寢屋子時,迷迷糊糊聽到有侍衛和他稟報一句事情辦妥了,明早需要他出麵,趙驥隻應了一聲。


    第二天清早是個陰雨天,豆大雨滴劈劈啪啪打在窗邊棗樹上,施娢醒來時,趙驥果然不在,已經出門,她慢慢坐起來,順柔青絲自上垂下,長至曲線窈窕的腰尾。


    施娢心裏想著事,隻希望四夫人和爺爺四叔說過之後,他們能夠多注意些,她過了許久才歎出一聲氣,讓人把嬤嬤叫過來。


    傍晚時分,天色昏沉,趙驥回來便瞧見施娢像剛睡醒沒多久樣,披著他的外袍坐在羅漢床上生疏納鞋墊,一盞罩紗燈放在紫檀小幾,光亮襯出美人麵頰的精致,她眼眸漂亮清澈,無論做什麽都能讓人看出幾分心靜。


    “什麽時候量的本王尺寸?”


    施娢抬頭便看到趙驥在一旁坐下,他著身玄色常服,黑靴幹淨,手肘靠住木幾,粗指便玩似的拔弄竹編籃,像是剛剛做完什麽大事。


    他不怎麽和她談朝堂上的事,問他做了什麽,他指不定還要反問一句問這個做什麽,她隻低頭道:“沒量,妾隻是跟嬤嬤學學,等日後納得好了,賺些銀錢給王爺。”


    施娢以前從未想過趙驥會有那方麵的問題,如果她真是全心全意喜歡趙驥,這種事對她而言不要緊,可她到底是為了什麽呆在他身邊,她自己還沒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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