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驥的大手掌慢慢覆在她手上,笑道:“你啊你,人家在山路遇到過好幾次伏擊,你不擔心人性命,怎麽還擔心裏邊是不是有個和親公主?”


    施娢是第一次聽這件事,驚訝起來,即便百姓對突厥不喜,但沿途官員卻是不可不護著他們一路前來,再說他們是敗者來送禮,誰這麽有閑心去刺殺他們?


    趙驥隻是笑笑,他沒和她提過上次他受傷的刺殺,就是那群人衝著她來,隻不過碰巧遇到他要私下出府,別人以為馬車裏的人是她。


    想要的,不過是他身邊的女眷位置,他還不想被奇怪的女人翻出軍中機密。


    施娢從他的笑意中品出些蹊蹺,她不解的視線同他對視,似乎想要得到一句答案,眼睛裏透出乖順聽話,細頸白又長,都不知道自己現在在他眼裏是什麽模樣。


    “給你的玉簪子怎麽沒帶?”趙驥手慢慢滑到她的腰間。


    施娢知道他在岔開話題,頓了會道:“王爺所贈之物昂貴,妾怕摔壞了。”


    趙驥笑了,道:“本王家財尚足,供你一年百八十把玉簪還是夠的,回頭給你整串漂亮鏈子,瞧你脖子怪好看的,不帶點東西可惜了。”


    “王爺好話一堆堆,就是想當今天的事沒發生過,”施娢不會說奇怪的話,但趙驥總是容易被她逗笑,“妾也不是貪圖富貴的人,王爺還有個王府,別浪費在妾身上。”


    “你把本王伺候好了,那就不是浪費,”趙驥彈她額頭,“晚上洗幹淨了,讓王爺好好看看能幹的狐狸精長什麽樣。”


    他腹間肌肉結實,有好幾塊,沉穩的魅力在他身上盡顯,一句話都能讓人紅半張臉。


    第22章 等王爺


    京城夏日天變得快,早上還是陰沉沉,下午便出了大日頭。


    趙驥回京常遇刺殺,王府裏邊大抵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尚有事要做,睡上半天已經足夠養神,屋角蟬鳴作響。


    施娢手攏著衣物,纖細身子坐在榻上問:“王爺什麽時候回來?”


    “說不準,本來不打算出去,醒來後再想想,還是得進宮一趟,”趙驥扯下紫檀木上的外袍,“太後這好幾天都派人過來問。”


    施娢頓了頓,趙驥和太後不合,連提起來都是冷嘲熱諷,怎麽可能她要他入宮,他便真的去?就算施娢不懂,也猜到事情不是那麽簡單的。


    趙驥雙手把腰帶調正,回頭道:“知道你又想七想八,也別擔心,陛下把政事交由底下臣子,本王不過是去處理一下政事,順便見見太後,免得功勞全被施家攬了。”


    施娢知道不少奏折都是直接送來王府,除非是有什麽大事要多人商量,否則他沒必要專門進宮,但她沒再多問,隻輕輕點頭道:“王爺早去早回。”


    趙驥走過來,手環住她肩膀,低頭親她嘴角,連親了好幾下,笑道:“困了就好好睡一覺,想吃什麽和嬤嬤說,王府不缺錢,本王忙完後時間便充裕了。”


    他長得高大,身體健壯,連手指頭都是粗的,手背布滿細小的疤痕,若說他是粗漢子,誰也無法反駁,可他在瑣事上細心至極,即便是施娢自己,也比不上他。


    施娢小聲應他,還被他笑著揉了兩下臉頰,說:“你爹還真會養你,哪哪都是往本王喜歡的。”


    他又低頭碰她臉頰,讓她兩邊臉都慢慢紅了起來,隨後才歎聲氣,說一聲本王走了。


    趙驥不是想到什麽就做什麽的人,倘若是開始做一件事,必定是經過深思熟慮,施娢輕咬住唇。


    昨晚他來尋她時,眉目間有股子讓人膽顫的戾氣,隻是施娢那時情緒不穩,沒放心上,現在想想,多有蹊蹺,像趙驥這種沉穩的性子,有幾個能把觸怒?他早上所說抓到幾個嘴硬的人,怕是和太後有關。


    施娢看著趙驥離開的高大背影,慢慢呼出一口氣,她前些日子剛侍寢時,四叔沉默看著她,沒說什麽,隻說是近期會來尋她,雖沒具體說過什麽時候,但後來一直沒消息,施娢寫信去問,他也隻說暫時有事,讓她安心養身子,想必是被趙驥絆住了,脫不開身。


    她爹幫他看著四叔,若他要找她,她爹會提前通知,讓她有足夠的時候去應付他,最不濟還是用對付她四嬸那幾句溜進戲院看戲,可這些都是冒險的。


    她就連騙過她四叔都難,這些到底不是她能摻和的事,以趙驥對太後的不喜,她提上一句都可能讓他臉色沉下來。


    施娢躺回榻上,慢慢合上雙眸,她爺爺是一國太師,桃李滿天下,不會不給自己留退路,她強行去問個明白,對誰都不利。


    她隻是要一個孩子。


    皇宮金碧輝煌,紅磚碧瓦在太陽照耀下熠熠生輝,皇帝是好性子,就連身子有恙都沒把怒火向底下太監和宮婢,平日待人也可見一斑。


    相比起威嚴沉肅的禦親王而言,太後宮裏的宮人都喜歡皇帝,見到幾乎都沒來過慈寧宮的趙驥,還有些震驚,連忙跑去向太後稟報。


    太後今年快四十五,保養的當,表麵上看像是才三十出頭。


    她名張瑤,生得貌美,生下大皇子趙驥後便被立為賢妃,但太後年輕時盛寵的時日不多,宮中是最不缺美人的地方,可她運氣好,兩個兒子一個是重兵在握的禦親王,一個是九五之尊的皇帝,論誰都得要敬她三分。


    太後聽到趙驥正在來的路上時,正在禦花園乘涼,她閑倚貴妃榻上,讓婢女搖著團扇,無所事事聽幾位太妃聊該怎麽給昭嬪養胎,太監跑來稟報說禦親王求見,幾個太妃都驚了驚,太後更是直接坐了起來。


    “驥兒怎麽來了?”太後喜形於色,趕緊扶了扶發上青絲,讓旁邊的嬤嬤看看,“哀家頭發可亂了?這天熱成這樣,快去小廚房端雪泡梅花酒給驥兒。”


    太後對於趙驥的到來驚喜至極,隻有老太妃們互相看一眼對方,麵色各異,旁人或許不知道太後和趙驥關係如何,但這幾個老太妃是入宮多年的老人,誰都清楚間太後和禦親王間的冷淡,但真要論起緣由,沒一個人知道。


    年紀長些的淑太妃起身;“既然禦親王來看太後娘娘,我們幾個就不打擾了。”


    太後也察覺自己有些過於驚喜,咳嗽一聲,道:“柳兒,送幾位太妃出去。”


    被她喚做柳兒的婢女行禮應是。


    太後這十多年來就見過兩次趙驥,一次是先帝駕崩時,還有便是上次問他喜歡什麽樣的姑娘,隻不過被他拒了。


    縱使她再寵溺皇帝,但趙驥也是她懷胎十月生的,她的私事被他撞破,為人母總歸尷尬,可他一走便是十年,再多的想法也都沒了。


    往日宣他進宮,他從沒來過,現在好不容易能來主動看她,太後自是喜不勝收。


    她被嬤嬤攙扶著回去,看到高大的人影坐在大廳內,不免紅了眼眶,珠翠晃動,上前喊著驥兒。


    趙驥臉色沒有變化,起身行禮道:“給太後娘娘請安,臣此次前來,想和太後娘娘說些事。”


    他不叫她母後,自稱是臣,太後的喜悅瞬間跌到穀底,像被冷水澆了樣,微晃著身子,後邊嬤嬤有些看不過去,忍不住道:“王爺,太後娘娘這兩年身子不好,您別和她強。”


    紫檀木椅後的紅柱高立,大殿處處透出奢華,連垂下的帷幔都是上好的雲錦。


    太後手指輕拂去淚,說聲沒事,讓嬤嬤把殿內宮人都領下去。


    她走到主位坐下,問:“驥兒今天來找母後,是有什麽事?”


    日光透進來,趙驥沒坐,他站在殿中,身姿挺拔,道:“太後娘娘可還記得梁曉平和秦淑?”


    太後臉色微變,她身邊的人換過一波,現在還活著的就剩這兩個,都在宮外,他們是以前伺候她的老太監和宮婢,忠心耿耿,所以她才放他們一條生路,她擠出笑道:“母後記得,小時候你還說他們隻聽母後的話,不好玩。”


    趙驥抬頭道:“照宮裏的冊書所寫,他們應當早就沒了性命,但臣偶然間又遇到了他們,聽他們說了些奇怪的事。”


    太後慢慢冷靜下來,道:“驥兒說笑,當年殿內走火,走了不少人,梁公公和秦淑都葬身火海,怎麽可能還見得到他們?約摸是你那時年紀太小,還不太識人,把人都給記錯了。”


    “太後娘娘所言極是,”他開口,“隻是他們受不住刑,說有人意圖混淆皇室血脈,說得真有那麽回事,臣心有猜忌,顧來尋太後娘娘解疑。”


    太後手緊緊抓住榻邊扶把,道:“驥兒,有的事是秘密,你查到了也沒用,你好好做你的王爺位置,有你弟弟在,不會有任何人敢多說什麽。”


    “可太後娘娘,他們說的那個人,就是臣的親弟弟。”


    太後倏地站起來,臉色差得沒法看,下意識道:“不可能,他們家人還在……”


    她猛地回神,驚恐看向自己這個心思頗深的大兒子,猛地明白他這是在詐她。


    他隻是淡淡看著她,和當年那個心氣盛的少年似乎已經完全不是一個人。


    趙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打算再久留,轉身便要離開,太後連忙叫住他道:“驥兒,母後從小最疼你,充兒是你的親弟弟,你何必要把他往絕路趕?母後又何曾虧待過你?”


    “太後娘娘如果真把臣當兒子,當初便不會故意誤導讓臣覺得自己與施太師有關,更不會在臣回京沒多久便派刺客去刺殺臣,”他淡聲道,“臣知道太後娘娘疼陛下,這自是理所應當,但想挑起臣和施太師間的爭端以穩固陛下皇位,太過兒戲。”


    他隻是單單站在那裏,身上便有股強勢的威懾,久經沙場的武將到底是不一樣,即便是太後也被嚇住了。


    趙驥武功高強,想殺他的人好幾波,相較之下,當初那個在他聽戲時的刺客,就顯得太過不入流。


    孤身前來,行動直莽,除非是和趙驥有血仇大恨,否則冒這份險,不值得。


    當初連施娢這種深閨女子都能懷疑人是不是他派來試探她的,趙驥作為主將這麽多年,沒什麽看不穿。


    “驥兒,今日之事,母後不會告訴太師,”太後跌坐回榻上,“你……也不要動你弟弟,母後不是要殺你,甚至可以保你的孩子,登上帝位!”


    “臣的孩子母親出身不高,當不得太後娘娘這般抬舉,”趙驥隻道,“至於什麽施家孫女,張家小姐,太後娘娘留給陛下也挺好。”


    皇宮中的太後慌亂,但處於王府中什麽都不知情的施娢,心覺趙驥從皇宮回來,心情不會太好。


    她不知道是不是該裝做什麽都不知道,可到最後,她還是讓人備了些酒。


    但他一直沒回來。


    施娢讓人搬了張扶手椅在屋門口右邊,坐下等他,背後槅扇門雕出順滑的精致紋路,趙驥住的地方寬敞,中間辟出一片大青石板地,什麽也不栽,外邊圍了侍衛,裏邊卻少見人伺候。


    老嬤嬤已經回去歇息,她也不是熬得住的,夜色漸深時,人便慢慢伏在扶手上睡了過去。


    她身子纖細,皎潔月光下的肌|膚仿佛泛出淡淡瑩白,修長脖頸白皙,順著往下,是女子禁忌地,施娢迷迷糊糊間被人抱了起來,氣息熟悉,隻是帶酒氣,她叫了聲王爺。


    “怎麽睡在這?”趙驥問。


    施娢靠在他懷中,迷迷糊糊道:“等王爺。”


    趙驥笑了,覺得自己就算是撿了個祖宗,也是個喜歡他的小祖宗,說:“你還真能等。”


    第23章 不能要


    靡靡夜色在月光下格外溫柔,趙驥摟著熟睡的施娢,頭枕在自己手上,看著帳頂,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第二天天才剛亮沒多久,施娢就被趙驥抱去沐浴,她晚上睡得不好,弄了一身的汗。


    他單手托著她的身子,輕輕讓困倦的她趴在她肩頭,健壯男人身上都是硬實的肌肉,穩得施娢又熟睡過去,以至於都忘了他的那一句,待會出去一趟。


    趙驥確實把她帶出了門,但去的,卻是梨園。


    後廳這裏是梨園老板見貴客的僻靜之地,京城裏現在能比禦親王貴的人沒幾個,他要過來,誰都得迎上主位小心翼翼伺候。


    施娢母親小時候流落街頭,被找回來前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大家小姐,施娢外公那時還沒致仕,是鼎鼎有名的大戶人家。


    覃叔有自知之明,也沒高攀,隻是覃叔無兒無女,孤身一人,隻有這個妹妹在世,自是想見見。現在妹妹沒了,他歲數大了,唯一念想就是妹妹的女兒能好好的。


    施娢俏臉蒙輕紗,一雙水眸盈盈,站在趙驥身邊,擰著帕子和覃叔對視一眼,隻暗中輕搖頭,不知道趙驥是來做什麽。


    覃叔不敢多言,給趙驥倒了杯茶道:“王爺喝茶。”


    趙驥頷首,讓施娢先出去,施娢心中打鼓,猜不到他這是想做什麽。


    她微微猶豫,卻還是行禮退下去,隻是她也沒走遠,纖細身子站在雕花窗牖邊,守在一旁的禦親王府侍衛麵麵相覷,也趕不了她。


    趙驥今日沒去上朝,他身著玄色常服,繡有金色暗紋,低奢豪貴,高大身軀隱於衣物下,他濃眉薄唇,隻沉聲道:“覃班主是覃含父親,不必多禮。”


    他以禮相待,這下連覃叔都覺得猜不懂他要做什麽,隻訥訥道:“要得的,要得的。”


    趙驥也沒和他打馬虎眼,道:“本王此次前來,是想接覃含入王府做婢女。”


    施娢一愣,手上的動作都頓下來,覃叔也驚了驚,緊張跪下道:“王爺使不得,小人就這麽一個閨女。”


    趙驥手拿茶蓋撇去碧螺春的浮葉,眼睛也沒望他,隻喝一口茶道:“覃含性子乖順,合本王心意,久居梨園中對女子名聲總歸不好,不如清清白白進王府做婢女,日後也不會有人在私下多說。”


    覃叔額上都開始冒汗,他連忙道:“含兒性子嬌縱,被小人寵得嬌生慣養,若是進了王府,隻怕是會得罪王爺,即使是王妃入府,也多有不便。”


    “覃班主多慮,”趙驥放下茶杯,有些不耐煩,“即便府中有了王妃,王府做主的也是本王,本王身邊沒有貼身婢女,她是唯一一個,到了本王身邊,也不用做那些下人事,日後有了孩子,抬為側妃也不是不可,覃班主可要想清楚了,以後若有事求於禦親王府,有覃含在,本王不會不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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