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裏找施三爺難,即便他疼愛女兒,姓施總歸是麻煩,但通過戲院老板把覃叔找過來,容易得多。


    趙驥當初查到施三爺,虧了這座梨園有暗道,讓他立即察覺到了梨園老板背後的人有問題,那天也巧,他身邊的侍衛認出了施娢的婢女,指著她叫施小姐。


    宮妃出行儀仗與婢女出行自是不同,趙驥從前在宮中住了那麽久,熟得不能再熟,差人以賊人私逃的名義把那一行人扣了下來。


    施三爺寵女兒是出了名的,隻消看看他的態度就知道這施小姐是真是假。


    但那時的趙驥心裏麵早已經確認。


    “王爺若是問起娢兒,小人倒可以說幾句,但施家那些事,小人是真的不知道,”覃叔頓道,“太師現在知道這梨園是三爺的生意,王爺呆得久了,太師那邊也會察覺。”


    “本王以前來得這裏聽戲,難道現在知道背後的人是施三爺,就來不得了?”他淡淡說,“施三爺在施家好好待著,施太師懷疑不到他。”


    覃叔是老實人,也說不過他,隻得道:“那王爺找小人過來,是要問什麽?”


    從前的事趙驥已經不想深究追問,當初想起施娢曾侍寢過的事,趙驥就已經氣得夠嗆。


    可見到她眼淚時,他又知道她就是個軟嬌嬌,沒有任何選擇來選,別說是施家要不要她做,就算隻是皇帝想臨幸她,她那身力氣也避不開。


    “她回宮當夜哭泣不止,本王哄不住,施太師要她做什麽?”


    覃叔咯噔一下,心想施娢是皇帝妃子,怎麽趙驥還去哄她?他猶豫搖頭,道:“三爺也不知道,娢兒沒和我們說。”


    那看來就是見不得人,趙驥手敲了敲桌子,心知肚明,大抵還真是什麽殺他的事。


    前天晚上她睡著了,不好叫醒來問,昨天晚上本來打算聽聽她的話,她又不願意說。


    趙驥不是她不說自己就不查的好性子,隻又問:“施家那幾個長輩待她如何?”


    施三爺怕施娢踢到趙驥這塊鐵板,所以才讓覃叔過來一趟,覃叔心想他這問的什麽東西,難道他今日不是找自己問施太師吩咐施娢做的事嗎?


    但他還是老實回道:“三爺待娢兒好,至於其他幾位,小人不太清楚。”


    趙驥隻想知道和施娢有關的事,但又覺自己如果一直問,顯得他多在乎一樣,便隨便道:“施家四爺這兩天在做什麽?”


    覃叔遲疑片刻,道:“王爺,小人再怎麽說也是施三爺那邊的人,說不得這些,況且小人未曾進施府,真的不清楚施家四爺做過什麽……隻聽說最近好像去過什麽京郊破廟。”


    “知道了,”趙驥喝口茶,“今天的事不要說出去,對施娢沒任何好處。”


    覃叔頓了頓,偷偷看了一眼他,見他麵上沒什麽表情,忍不住道:“王爺,娢兒不是有意要騙你,你別給她壓力,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孩,施家要她做什麽,她就隻能做什麽,若不是施家逼她,娢兒也是不想的。”


    趙驥微抬頭,道:“逼她做什麽?”


    第39章 選擇


    趙驥從宮外進宮, 先得到的便是皇帝的召見。


    禦書房中燈盞燃,皇帝言語之中是對趙驥近日操勞的擔憂,所以想接下來的事就不用他處理。


    趙驥沉聲問一句陛下可行否, 把皇帝問得咳嗽一聲, 喝口茶掩飾, 隻說施太師有幾個門生來京, 自覺國家大事不可耽擱,已南下數日沿途在幫百姓解困。


    他這又是要把事情交給施家。


    趙驥抬頭看他一眼, 皇帝隻歎道:“皇兄才能出眾,事情交由皇兄來做, 朕隻覺欣慰, 但母後那邊也在擔心皇兄身體, 怕皇兄扛不住。”


    太後年輕時寵愛小兒子,和大兒子生疏之後, 又想著親近些, 她是巴不得趙驥住在皇宮裏,即便不處理政務也好。


    趙驥拱手道:“陛下既然這般信任施家,那臣自無話可說。”


    他說了聲臣有事先行退下, 而後便徑直離開, 皇帝也不是第一次被他甩麵子,隻不過今天心虛, 倒沒什麽話說他。


    良久之後,皇帝才歎出一口氣,他性子溫,被趙驥比下去也隻覺人各有所長,他也沒懷疑趙驥的忠心,當初趙驥連皇位都讓給了他, 他對趙驥的信任自然是別人比不了的。


    隻是照施四爺所說,如果趙驥真的謀害過他的子嗣,事情又變得微妙起來。


    他的身子問題是隱秘,知道的人不是死了,就是他的心腹,旁的不好說,趙驥討厭施娢到幾乎從不與她說話,皇帝現在就她一個有孕的妃子,萬一趙驥暗中把孩子給設計掉了,那即便是像皇帝這種好脾氣,也要發上幾分火。


    皇帝登基這麽些年,大事上幾乎都依賴於施家,他仍舊是無法相信昭嬪那件事是趙驥做的,還打算偷偷去見一見和親的公主。


    如果趙驥是對皇位心懷不軌,連皇帝都覺背後生冷。


    趙驥知道皇帝信施家,施四爺該是又私下參他一本,但趙驥現在沒心情問。


    覃叔走的時候,歎氣道:“王爺,娢兒對你有心思,她小性子不說,你難道就不知道嗎?”


    趙驥那時安靜了許久。


    他早年便覺施家心懷不軌,施娢出現在他身邊,或許是無意,但偏偏又是那麽巧,容不得他多有懷疑。


    趙驥在先帝駕崩前回來過一趟,走之前就在皇宮中安插了人,回京之後常出門,與自己從前安插的探子聯絡,隻不過施娢聽話,從來不會問他什麽。


    在他周圍巡邏的侍衛,都是他身邊的人,若說一句他是隻手遮天,似乎也說得過去。


    他來找施娢時,她微側著纖弱的身子,雙眸緊閉,睡著了,透進雕花窗牖的皎潔月光瑩瑩如水,在地上蕩漾。


    趙驥也微微躺在了床榻邊,手隻是碰一下她的臉,她就迷糊睜開眼來,困倦發現自己在趙驥懷中。


    他總是厲害,無論景和宮是否有人在,他都能像在自己家中一樣來去自如,連施娢自己都有一些習慣。


    “現在給你一個選擇,跟本王回府,本王保你下半輩子無憂。”


    趙驥突然開門見山,溫熱呼吸慢慢吐在施娢臉頰上,讓施娢陡然間驚醒,她微顫著睫毛打量他,手輕攥胸口衣服,道:“王爺這是要做什麽?宮妃何時能隨臣子出宮?”


    他在她麵前,藏不了心。


    趙驥留在宮中這些天,不僅是為了幫皇帝處理政事,他該布置的早就布置好,悄無聲息帶走她,抹掉她的身份,隻是小事一樁。


    他的女人,死也要死在他身邊。


    “那你是真想為了施家賠上條命?”趙驥手插|入她柔順發絲中,“你四嬸天天逼著你要孩子,在皇宮催你生,在別苑催你生,把你惹哭了又不會哄,一次一次地在你耳邊嘮叨,何嚐在乎過你的身子?若在皇宮是生孩子時遇到了問題,誰又會保你?”


    覃叔隻是個普通的市井小民,沒敢妄議皇帝的身體,隻把施娢往日受的欺負都說了遍,她本就是愛哭的性子,覃叔一說起來,便是倒籮筐一樣全說出來。


    或許覃叔在這時候提了皇帝的事,趙驥心裏會好受些,但覃叔沒那個膽子,趙驥心裏也是惱火居多。


    他已經強迫逼自己放下那件事,現在倒沒想到,隻覺自己那些天寵著的嬌嬌,竟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了欺負。


    趙驥猜過施娢為什麽會找上他,為了孩子這是自然的,但他沒想到施家竟把她逼得淚流滿麵,讓她這種百般嬌貴的大小姐到梨園委身,被他這種男人糟蹋。


    他眼底閃過一絲戾氣,也不難猜測施太師他們要她做什麽。即便是他都要在惹她生氣時哄她好長一陣,施家人這般欺人太甚。


    施娢心咯噔一響,不知道他是知道了多少,又不敢說別的,隻低眸道:“日後的事,想得再多也無濟於事,何況施娢即便是死了,也是要為後的,家中要一個皇後,王爺這番言語,還是少說了。”


    “施娢,你太過任性,”他沉聲開口,“本王隻給你一個選擇,沒有讓你說不的權利。”


    月光靜靜如水流淌,施娢沉默了許久,道:“王爺是要我做見不得人的雀兒?”


    “你負本王,騙本王,難道還想做王爺府的正妃?”


    “我不需要你的正妃之位,你回去吧,”施娢推他的手臂,抽噎道,“以後不要再來惹我,我身子已經這般不好,受不得你一日日的氣。”


    深夜寂靜,萬物俱歇,她哭起來跟不要錢一樣,但趙驥卻是怕她哭壞眼睛。


    皇位於他而言並不重要,他並沒有多餘的心思,兵權在他手上,皇帝無論如何都和他有條血緣帶連著,他也不想去無緣無故動這個弟弟那便隻能把她搶回來。


    但皇帝子嗣,他不會容許任何一個出生。


    施娢用力氣推著他,趙驥的手慢慢滑到她腰間,低聲道:“本王氣你做什麽?跟你商量事你便哭?”


    “我就不隨你走。”


    她又哭起來,還嗆了一聲,趙驥連忙輕拍她的後背,道:“你既是知道自己自己身子不好,怎麽還哭成這樣?若是再哭,本王現在就把你扛了回家。”


    施娢似乎是被這句話給嚇到了,她倒是不哭聲了,隻一個勁流著如雨珠般大的幹淨眼淚。


    他頭微微發疼,歎聲道:“好好,本王不逼你,本王給你些時辰想想。”


    “王爺,”她輕泣,“你若是厭惡我,那便直接殺了我,我死也不會走。”


    趙驥一頓,他的手輕撫她的腰,道:“你該慶幸的,本王主動開口和你談這件事,是願意讓你進王府時能有個新身份,換做從前,本王隻會打斷你的手腳,把你這景和宮直接燒了,再帶你出去。”


    第40章 離開一陣


    趙驥素來愛與施娢調笑, 但能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都是他做得到的話。


    如果她真的做了她爺爺吩咐的事,以趙驥的能力, 他想殺她還是囚她, 或許都是微不足道。


    施娢稱病在殿中歇養好幾日, 趙驥雖是不住宮中, 卻還能夜夜能來尋她,他比很多人想象中都要厲害。


    大抵是她那日又哭得難受, 趙驥沒再提那天晚上的事,隻是看他的樣子, 他不會讓施家幹涉到孩子的出生, 施娢也說不清心中到底是心安多, 還是後悔告訴他多。


    而皇帝就好像是被絆住了。


    天越發冷,施娢去給皇帝送糕點, 她候在宮殿外, 卻隱隱約約聽到了裏邊砸東西的聲音,而後沒多久,她四叔從裏邊出來。


    他身形高大又沉默寡言, 看到她時微微驚訝了幾分, 問:“你怎麽會在這兒?”


    施娢行禮,叫了聲四叔, 說:“爹給娢兒尋來一個做糕點的新方子,想獻給陛下嚐嚐。”


    她一身鵝黃宮裝嬌俏,遮住微隆起的小腹,施成秉隻是掃過一眼,道:“陛下因為昭嬪娘娘的事心情不好,你明日再過來。”


    施娢微愣, 還沒有說什麽,一個老太監就過來請她進去,施成秉皺眉,似乎是覺得她這時候確實不該進去。


    “四叔,陛下既然找我,那我先進去了。”


    他頓了會兒,道:“陛下待你好,不該問的事你不得問。”


    施娢輕道:“娢兒知道。”


    等她進去的時候,才發現皇帝這火氣,發得不小,有太監在撿地上的碎片,皇帝站在一旁,她扶著肚子小心翼翼避開,上前道:“陛下怎麽了?”


    “沒什麽,”皇帝臉色極其不好,“你身子不好,怎麽會想著過來?”


    “禦膳房做了新的糕點,想讓陛下嚐一嚐,”施娢輕聲道,“陛下是遇到什麽事了嗎?”


    皇帝沒說,擺手讓屋內伺候的人都下去,道:“朕想了想,心覺你在宮中養胎不太安全,你從前在別苑修養,但那裏還是不夠靜,不如私下出京養著?”


    施娢微微一驚,問道:“陛下怎麽會突然想這種?”


    “日後見到皇兄,不要靠近,”皇帝道,“如果覺得他哪裏奇怪,一定要及時稟報朕。”


    他大抵還在氣頭上,語氣十分不悅,施娢心有忐忑,隻輕輕應聲道:“臣妾知道。”


    她聲音軟,皇帝臉色也慢慢變好些,道:“有些事不可告訴他人,母後那裏也先別說,免得她告訴皇兄,朕會給你安排。”


    施娢不傻,她四叔剛剛出來皇帝就是這種態度,大概又是她四叔說了什麽,既與昭嬪有關,他又頻頻提起趙驥,大概是昭嬪流產一事,皇帝知道是趙驥所為。


    “臣妾都聽陛下的。”施娢低下頭,這種事,她該是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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