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徽禛輕蹙起眉,低聲嗬道:“站起來。”


    蕭硯寧未動,他伸手一撈,將人攔腰拉起,蕭硯寧腳步不穩,再次跌進他懷中,被謝徽禛直接打橫抱起。


    蕭硯寧錯愕之下一動不敢再動,被謝徽禛抱上榻。


    “明知道地上都是打碎的酒杯碎片,還眼都不眨就跪下去,孤需要你這般表忠心?”


    謝徽禛語氣嚴厲,按住還堅持禮數想下地的蕭硯寧,嗬斥他:“老實待著。”


    再叫了人進來,不耐吩咐:“去傳太醫,動作快點。”


    他撩開衣擺也在榻邊坐下,幫蕭硯寧卷起褲腿,蕭硯寧趕忙道:“殿下不必如此……”


    “你閉嘴。”謝徽禛盯著他被割出了幾道血口子的膝蓋,神色難看。


    地上的瓷器碎片雖不多,但蕭硯寧方才直著身子猛跪下去,膝蓋下方有一處被刺出了道頗深的口子,血流得不少。


    謝徽禛拿帕子幫他按住止血,眉頭未鬆。


    “臣無事,待太醫來了再處理便是。”蕭硯寧低下聲音,想要抽出腿,被謝徽禛按著不放。


    謝徽禛低著眼,目光落在他傷處上,語氣略冷:“下次想要回絕孤,不必用這種方式。”


    蕭硯寧:“……臣知錯了。”


    謝徽禛見他自己按住了帕子,便鬆了手,抬眼看向麵前人。


    蕭硯寧被盯得不自在,低了頭,就聽謝徽禛道:“你既進了這東宮,必要做孤的人,孤不會放過你,與其這樣覺得受屈辱甚至傷到自己,不如早日想通。”


    蕭硯寧艱聲道:“臣不願做佞幸。”


    “孤幾時說了要你做佞幸,你便是願意,陛下也不會答應。”


    不等蕭硯寧再說,謝徽禛又道:“孤要你,你不願意也得願意,你沒得選擇。”


    蕭硯寧:“……臣不曾想到,殿下是這般性情的。”


    謝徽禛:“失望了?覺得孤仗勢欺人,以權勢地位逼你就範,不是君子所為?”


    他哂笑了聲:“孤本來也不是君子,孤就是在仗勢欺人,逼迫你就範。”


    謝徽禛說得坦蕩,甚至有些混不吝,叫蕭硯寧啞口無言。


    半晌,他才呐呐回道:“臣是樂平公主的駙馬。”


    “你方才已經說過了,”謝徽禛提醒他,“孤也說了,她的便是孤的,孤若是與她直說,她會雙手將你送給孤。”


    蕭硯寧麵色變了幾變:“不、不會……”


    謝徽禛:“她會。”


    蕭硯寧用力收緊拳頭,啞了嗓子:“這些於禮不合、於倫常不合,殿下若執意如此,臣不敢不從,您是君,您的話臣也不會不從,可……臣不是樂意的。”


    說罷他頭垂得更低,謝徽禛沉眸看著他,像在思忖什麽。


    蕭硯寧始終沒有抬眼。


    “世子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家?”謝徽禛忽然問,“既不喜歡公主,成婚之前可有想過要娶一個什麽樣的妻子?”


    蕭硯寧不吭聲,謝徽禛幫他道:“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最好能早日為你蕭家開枝散葉、生兒育女是嗎?”


    “這般女子世間何止萬萬,所以其實誰都可以,但唯獨孤不行。”


    “因為孤是男子,孤是你的妻舅,孤的念想在你看來是罔顧人倫、離經叛道,所以你不樂意,更不屑。”


    蕭硯寧仍是沉默。


    “也罷,”謝徽禛不以為意道,“孤本也沒打算做君子,你樂不樂意又有何妨,孤說了,你沒的選擇,隻能接受,聽明白了?”


    蕭硯寧垂著的眼睫顫了顫:“臣……聽明白了。”


    之後太醫匆匆趕來為蕭硯寧診治。


    他這割傷倒是不嚴重,止了血上過藥這兩日不要碰水,很快就能好。太醫跪蹲地上,小心翼翼為蕭硯寧上藥包紮,謝徽禛忽然伸手過去,在他小腿上輕輕捏了一下,問太醫:“會留疤印嗎?”


    太醫道:“興許會,這個說不準,待結的痂掉了,臣開些去疤印的藥膏,每日塗抹兩次,應該會好。”


    蕭硯寧尷尬不已,他是男子,且是武將,誰又會在意身上多幾個疤印,偏謝徽禛在意。


    謝徽禛點頭,吩咐人:“你上心點。”


    待太醫退下,謝徽禛又伸手撫上蕭硯寧的臉,蕭硯寧緊繃起身體不敢動,謝徽禛的手指從他鬢邊一直摩挲至下頜。


    蕭硯寧閉了眼,身子卻在微微顫抖。


    “真這般怕孤?”謝徽禛問。


    蕭硯寧不答,謝徽禛輕聲笑:“你這樣,倒像是孤怎麽欺負了你似的,孤明明還什麽都沒做。”


    蕭硯寧咬緊牙根,不肯應。


    這算什麽,視死如歸?


    謝徽禛嘴角笑意淡去:“也罷,今日你才初入東宮,孤便放過你,回去睡吧,明日若是傷口不適,便不要當差了,孤這裏不缺你這一個人。”


    蕭硯寧立刻起身,如蒙大赦,與謝徽禛謝恩。


    再撿起扔在地上的外袍和腰帶,快速穿戴好,告退下去。


    謝徽禛坐在榻上沒動,冷眼目送他背影離開。


    內侍奉茶進來,小聲稟報偏殿那邊的情況,謝徽禛聽了幾句叮囑道:“叫人都仔細些,若是看出世子缺了什麽、想要什麽,立刻給他拿過去,世子脾氣好性子軟,讓那些人皮都繃緊點,別背著孤欺主。”


    內侍喏喏應下。


    謝徽禛揮了揮手,叫人退下,閉眼靠回榻中。


    蕭硯寧渾渾噩噩回到偏殿,剛坐下便有一箱一箱的東西抬進來,謝徽禛派來的人笑著告訴他:“世子爺,這些都是殿下送您的東西。”


    綾羅綢緞、金石玉器,蕭硯寧不知皇太子這是何意,卻心知不收隻會惹他不快,勉強點了點頭,跟來送東西的內侍說了聲:“有勞。”


    老太監臉上堆著笑,對著蕭硯寧客氣非常,旁的人不知道,他卻知曉這些可都是按著太子妃娘娘的份例送的!


    待人離開,又有內侍問他是否現下就要梳洗更衣,蕭硯寧疲憊道:“晚點吧,你們都先退下。”


    再又吩咐人:“這些東西都抬去後邊收著吧。”


    內侍問:“殿下送的東西,世子爺不先看看嗎?”


    蕭硯寧閉了閉眼:“不必了,抬下去吧。”


    第10章 殿下自重


    翌日,蕭硯寧天未亮便已起身去外當差。


    在後邊小值房的院子裏,兩位副統領帶著換班下來的眾侍衛一齊拜見他,人雖不多,但個個身形挺拔、英姿勃發,若非翹楚,也不能入選皇太子的親衛隊。


    這邊一樣是三班輪換,由統領與兩位副統領各帶一班侍衛輪值,每四個時辰一換,蕭硯寧本想遵循舊例,便有謝徽禛身邊內侍過來傳了口諭,另外提拔了一位副統領,由蕭硯寧總領。


    既是殿下的意思,便也沒什麽好說的。


    蕭硯寧性情溫和,並不急著在屬下麵前立威望,簡單與他們勉勵了幾句,又有人來,說太子殿下召見他。


    謝徽禛也剛起身,正在用早膳。


    蕭硯寧進門請安,謝徽禛示意他:“坐,陪孤一起吃。”


    見蕭硯寧站著不動,謝徽禛道:“孤聽人說你早起到現在一口水都沒喝過,不餓嗎?”


    “殿下,值房那邊有膳食,臣該在那邊吃。”蕭硯寧低聲道。


    謝徽禛似笑非笑瞅向他:“孤這裏的不能吃?”


    蕭硯寧垂眸謝恩,坐下了。


    用著膳食,謝徽禛隨口問他:“昨夜睡得可還好?”


    蕭硯寧鎮定回:“蒙殿下厚愛,臣感激不盡,沒有什麽不好的。”


    “是麽?”謝徽禛打量著他的神色,“可孤怎麽聽聞你今日剛至卯時便起了?”


    “臣公務在身,須得當差,不能懈怠。”


    謝徽禛每問一句,他便擱下筷子恭恭敬敬地回答,禮數上半點不出錯。


    謝徽禛提醒他:“你這樣不累?你當孤與你閑聊便是,不必如此嚴肅。”


    蕭硯寧便又與他道謝:“多謝殿下。”


    謝徽禛幾要氣笑了,真真是個呆子。


    “孤特地多提拔了一個副統領,讓你不必跟著輪值,免得輪到夜裏當差時沒法睡覺,朝會每五日一次,有朝會的日子孤卯時二刻起,其餘時候便與今日一樣卯時六刻起,用完早膳再去禦書房聽政,你作息與孤一致便是,聽明白了?”


    蕭硯寧:“……殿下不必為臣破例。”


    謝徽禛不以為然:“你道劉綱他們夜裏會親自出門值守巡夜?也不過是將差事分派給下頭人罷了,你是這東宮禁衛軍的副統領、孤的親衛隊統領,不必事事都親力親為,隻要懂得馭下之術,一樣能辦好差事。”


    蕭硯寧隻得應下:“臣知道了,多謝殿下教誨。”


    謝徽禛滿意了:“一會兒孤要去禦書房,晌午才回,你留這裏,不必跟著了,要不得在禦書房外頭站一兩個時辰,累得慌。”


    蕭硯寧卻主動請命:“殿下,臣的職責是護衛您,豈有怕累躲懶之理,您不叫臣夜裏輪值,已是莫大的恩寵,臣不敢再拿喬,願隨您同去。”


    他言語誠摯,全無萬分諂媚奉承之意,便是真正這般想的,忠君奉主這四個字隻怕已刻進了他骨血裏,是以昨夜即便那般屈辱,卻也選擇了順從。


    謝徽禛無甚好說的:“你想去便去吧,若是站不住了,就先回來,不必逞強。”


    蕭硯寧再次謝恩。


    辰時二刻,謝徽禛進禦書房。


    蕭硯寧與其他隨行侍衛一塊候在殿外,這一站便是一個時辰。


    巳時,謝朝淵自外回來,進門時晃眼間瞧見立於東宮侍衛之首的蕭硯寧,一挑眉,叫了個內侍來問:“太子來多久了?”


    內侍回:“辰時二刻便到了。”


    謝朝淵伸手一指蕭硯寧:“那這小子就在這裏站了快一個時辰?”


    內侍道:“可不,奴婢們先前想請駙馬爺進偏殿坐下歇會兒,駙馬爺說他職責所在,不敢歇,奴婢們勸不動,隻能算了。”


    這也忒實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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