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他。”蕭硯寧一字一頓道。


    對方一愣:“……什麽不是他,你在說什麽?”


    “他不會是這般反應,更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我,”蕭硯寧說得篤定,“你假扮成他,究竟要做什麽?”


    “表兄。”


    最後兩個字出口,麵前“謝徽禛”的神情霎時間變得猙獰無比。


    僵持片刻後,他恢複了本來的聲音,恨道:“你幾時知道的?”


    蕭硯寧後退了一步,像瞧見什麽令他厭惡至極的東西,避之不及。


    徐長青被蕭硯寧的動作刺激到,伸手欲要攥他,身後房門被人猛地一腳踹開。


    十幾侍衛持劍而入,走在最前頭的,是眼裏盛滿殺意、麵色冰冷的謝徽禛。


    第56章 敢賭便賭


    見到謝徽禛帶著手下破門而入,徐長青的反應也很快,一個旋身退至蕭硯寧身後,抬起的手捏住了他脖子。


    “都後退,不然我……”


    “將人放了,”謝徽禛一步一步強勢往前,盯著徐長青,全然不受他威脅,“將你臉上的人皮也給孤掀了。”


    徐長青惡狠狠地瞪著他,手中力道漸漸加重,下一瞬,卻覺腹下一痛,吃痛鬆了手彎下腰去。蕭硯寧手肘狠狠給了他一下,趁機脫身,轉瞬人便已到了謝徽禛身側。


    十數把劍同時架到了徐長青脖子上,他被迫跪下地,身體挺得筆直,死死瞪著謝徽禛和蕭硯寧,仍是不屈服。


    那一張人皮麵具被謝徽禛的侍衛強硬從他臉上撕下,露出了其後他本來的猙獰麵貌。


    蕭硯寧看著不由擰眉,徐長青嘶聲冷笑:“竟這麽快就被你追上來了,我還是小看了你。”


    謝徽禛麵覆冰霜,恨不能現下就將這人大卸八塊。


    先前晌午之時蕭硯寧的侍衛回去別宮,見到他後大驚失色,立刻稟報了發生在徐府外的事情,他一聽便知蕭硯寧被人騙了,當下親自帶了人追出城。


    雖那些侍衛說假扮他的人帶著蕭硯寧去了灞州,謝徽禛卻不敢盡信,讓人分頭去打聽,找到了一個在官道上見過像他二人模樣的信差。得知蕭硯寧跟人往寅州方向去了,謝徽禛帶著人馬不停蹄地追來,才在這裏將人截住。


    方才進來時,看到蕭硯寧與頂著他的臉的徐長青靠在一塊,若非他還有些理智,這人隻怕已血濺當場了。


    謝徽禛持劍上前,劍刃拍在徐長青臉上:“陰私齷齪的東西,就憑你也配與孤搶人?”


    徐長青眼裏有一閃而過的憤恨,隨即喉嚨裏發出嗬嗬笑聲:“太子殿下想殺我嗎?我勸你還是三思為妙,有件事情,你不如屏退左右,我單獨說與你聽。”


    蕭硯寧聞言眉蹙得更緊,提醒謝徽禛:“少爺別上當了。”


    謝徽禛微眯起眼,徐長青挑釁道:“你若是現下殺了我,之後必會後悔。”


    謝徽禛冷冷看著他沒動。


    徐長青揚了揚脖子。


    片刻後,謝徽禛手中的劍晃了晃,收了回來,吩咐人:“你們都先退下。”


    一眾侍衛將徐長青五花大綁,再卸了他一條胳膊,這才退去了屋外。


    徐長青一聲哀嚎,痛得咬牙切齒滿頭的冷汗,麵色也愈發陰沉。勉強緩過來後,他目光落向謝徽禛身側的蕭硯寧,扯起嘴角:“表弟不走嗎?你確定要在這裏聽?我怕你聽了之後也會後悔今日沒跟我走。”


    不待蕭硯寧說,謝徽禛示意他:“你也先出去。”


    蕭硯寧:“少爺……”


    謝徽禛沉聲道:“他這副模樣做不了什麽,你聽話,先出去。”


    蕭硯寧心頭隱約有些不安,但謝徽禛堅持,他隻能先退下。


    屋門闔上,謝徽禛居高臨下地看向麵前人,眼中厭惡不加掩飾:“說吧,孤耐性有限,你最好說的都是實話。”


    徐長青直接坐在了地上,抬頭打量起麵前高高在上的皇太子,謝徽禛的高傲姿態叫他既忌妒又怒恨:“太子殿下都查到了什麽?”


    再又哂笑一聲:“陳文炳既然都招了,將所有罪行認下了,你偏不信,還要刨根問底,跑去平州查我徐家的窯廠,還去找崇原鏢局的總舵主打了一架,你就認定了背後之人是徐家?”


    “崇原鏢局的標識,”謝徽禛冷道,“與前朝皇室的族徽相類,將其倒轉過來再對鏡翻轉,便幾乎一模一樣,你們雖謹慎膽子也確實大,徐氏先祖自前朝起便是江南這一帶的文官,後與其他人一起降了本朝,太祖皇帝登極之後優待前朝舊臣,卻縱容了你們的野心,至今百餘年過去,你等還想著匡複前朝舊製不成?”


    這事謝徽禛也是這幾日才偶然發現的,第一回 是在尋州的崇原鏢局分舵門口,看到那些鏢師衣裳上的標識,當時他便覺得那個圖案十分詭異,後頭查到徐氏或有謀反之念,深究徐氏過往淵源,才發現這其中的聯係。


    被揭穿老底,徐長青並不怵,反而洋洋得意道:“那又如何?我徐氏確實效忠的是前朝,賣鐵礦給西戎人是故意的,當初拖皇帝的兒子和那些大世家下水,攛掇他們奪嫡謀反也是故意的,這個世道就是要越亂越好,你謝氏竊國賊才能自取滅亡!”


    “憑什麽你謝家人能坐江山?你謝氏先祖當年也不過一介草莽罷了,我徐家自前朝起數百年的名門望族、書香門第,為何就非要對你謝氏卑躬屈膝?”


    謝徽禛用力握緊了手中劍柄,明知這人是故意挑釁他,他也確實被激怒了。


    那些年有多少無辜之人死在西戎人的鐵騎下,又有多少人因當年的奪嫡之爭枉送了性命,若非有他父皇力挽狂瀾,有他小爹爹以一己之力分化了西戎,有他三叔多年來坐鎮西北邊境,大梁江山隻怕早已如這些蠅營狗苟之徒所願,分崩離析徹底敗壞了。


    這人死到臨頭竟仍不知悔改,還敢在此大放厥詞!


    謝徽禛的反應果然取悅了徐長青,他忍著胳膊劇痛,掙紮撐起身體,愈發的得意:“你生氣了嗎?生氣就好了,還有叫你更生氣的事呢,說起來前朝還是本朝,我是不在意的,是我祖父我爹他們愚忠而已,我隻想要活命,我本已打算帶著硯寧去寅州,從那邊出海去海外,以後也不再回來了,是你偏不肯放過我,非要將我趕盡殺絕,你就這麽舍不得我那表弟?你可知,他是什麽身份?”


    謝徽禛眉頭一緊,目光更冷:“孤耐性有限,你有話最好直說。”


    徐長青看著他笑,因為興奮臉上的表情更顯扭曲:“當年前朝末帝的幼子被人護著南逃,被我高祖父救下藏身在徐家,改名換姓成徐家人,後頭還娶妻生子有了後人,蕭硯寧,他便是那前朝太子唯一的嫡曾孫,他身上流著的是前朝皇室的血,他生來便跟你謝家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你謝氏竊國賊子,你有什麽資格與他在一起!”


    謝徽禛的麵色在那一瞬間變得難看至極,劍尖直指向徐長青咽喉,寒聲提醒他:“硯寧姓蕭,是蕭王與王妃的世子,你少拿這些莫須有的事情來胡說八道。”


    徐長青拔高聲音:“我敢說自然不是胡謅!我姑母當年臨產前,祖母去京城照顧了她一個月,生產那日祖母就在產房裏,姑母的孩子因為早產活了不到兩刻鍾就沒了,祖母趁著姑母昏死過去時,讓身邊嬤嬤將硯寧抱進了產房,蕭衍績當時不在府中,他老娘那會兒抱恙在身,根本無暇顧及我姑母那邊,我祖母說那是蕭家的孩子,他就是蕭家的孩子,蕭家人根本不曾懷疑過,輕易就接納了他!”


    “硯寧的生父體弱,隻有他這一個兒子,前朝已過去百餘年,再等下去更無複國可能,隻能孤注一擲!當年我祖父的幼妹嫁進宮為的也是這個,若是能將前朝血脈換進宮裏給皇帝做兒子,那自然再好不過,可惜那位姑祖母不受寵,沒能生出個一兒半女,我祖父隻能退而求其次,將目標放在蕭衍績這個異姓王身上,好待日後借他異姓王的身份生事,不然你以為硯寧寄養在江南那幾年,我祖父為何要悉心教導他?他是前朝唯一僅存的最後希望了,他還娶了公主,入東宮成了你這位皇太子的親信,像是老天都在幫他,我父親他們原本想著待他繼承了王位,便將他的身世告訴他,可惜最終棋差一招、功虧一簣……”


    “你的話,孤一個字都不信,”謝徽禛的劍又往前送了些,已抵上了徐長青的皮肉,“你說這些,隻會讓你死得更快而已。”


    徐長青哈哈大笑:“太子殿下若當真不信,這劍現下隻怕已穿透我喉嚨了,不妨告訴你,我早已安排了人,一旦我死,硯寧的身份便會公之天下,流言蜚語傷人、悠悠之口難堵,到那時你說不信又有何用?皇帝會不信嗎?天下人會不信嗎?何況以他那個板正性格,隻怕不必皇帝做什麽,他會先選擇自我了斷,免得連累你和蕭王府吧!”


    謝徽禛眼底陰霾必現,死死盯著麵前人,沒接腔,緊握劍柄的手背上可見凸顯的青筋。


    徐長青似暢快極了,惡狠狠地繼續道:“太子殿下覺得我說得對嗎?你這麽在意硯寧,自然知曉他是什麽個性的,即便你不在乎因他影響了自己的地位,可是他麽……”


    “你的目的,”謝徽禛沉聲打斷他,“直接說。”


    徐長青的笑在喉嚨裏卡了一瞬,沒有激得謝徽禛更大動肝火似乎讓他有些遺憾,他看著謝徽禛,幽幽道:“將我放了,送我出海,硯寧是前朝後人的證據都在我這裏,我會都銷毀了,我還可以將徐家這些年做過的事情都交代給你,我祖母、父親、叔父那麽多人,足夠你交差了,你隻要現在回去將他們拿下,讓他們沒法再開口,硯寧的身份便永遠不會有泄露的那一日。”


    謝徽禛:“你為了活命,置全家性命不顧,隻想一人逃出生天?”


    徐長青冷笑:“是他們愚忠,要拖全家人下地獄,我早不想與他們為伍了。”


    他一時猙獰若狂,一時放聲大笑,一時又陰鷙布麵,謝徽禛不動聲色地看著,半晌才道:“孤憑何信你?”


    “信不信隨你,”徐長青身體撐久了,大約覺得被卸了的那半邊胳膊疼得受不了,咬牙切齒閉了眼,“反正,我若是今日死在這裏,明日蕭硯寧是前朝太子後人的消息便會傳得人盡皆知,你敢賭,那便賭。”


    謝徽禛推門出來時,蕭硯寧已在外頭院子裏等了許久,見到謝徽禛出來,立刻迎了上去。


    “少爺……”


    謝徽禛停步在廊下,昏暗夜色掩蓋了他眼底情緒,他就這麽看著幾步之外的蕭硯寧。


    蕭硯寧微微一愣,謝徽禛已大步上前,用力將他攥向自己。


    身後還有一眾侍衛,蕭硯寧腳下踉蹌了一下,沒有靠得他太近,低頭請罪:“今日是我疏忽了,少爺罰我吧。”


    謝徽禛捏緊他手背。


    寺廟外頭隱隱有了火光,再是匆匆而來的車駕和腳步聲,當地縣官帶著一眾地方官急慌慌地進門迎駕。


    來這裏之前,謝徽禛已叫人拿著他的金印去了當地的縣衙。


    謝徽禛鬆開了蕭硯寧手,神色恢複如常:“先進城去。”


    徐長青被人堵著嘴拖了出來,喉嚨裏不斷發出聲音,仍在笑著。


    謝徽禛沒再搭理他,吩咐人:“先將他押下去。”


    蕭硯寧稍稍意外,他本以為,謝徽禛即便不把人殺了,也會給之一頓好生磋磨,但此刻徐長青卻全須全尾,謝徽禛隻叫人將他押下去而已。


    “少爺,……他方才,與你說了什麽?”上車後,蕭硯寧小聲問謝徽禛。


    謝徽禛不答,閉了眼。


    蕭硯寧能感覺到他周身的陰翳,心頭突突直跳。


    徐長青他,究竟說了什麽?


    第57章 我舍不得


    進城後他們在城中的官邸歇下,左右都退下後謝徽禛將蕭硯寧拉到跟前,冷著臉問他:“那廝碰過你哪裏?”


    蕭硯寧:“……哪裏都沒碰過。”


    見謝徽禛不信,他隻得解釋道:“真的,一日都在趕路,到那寺廟後我就已經覺察出不對,一直在試探他。”


    謝徽禛沒好氣:“你是傻子嗎?連我也認不出?隨便一個人扮作我就能將你騙走?”


    蕭硯寧自知理虧,心虛道:“我也沒想到,竟有人改變麵容的本事比德善還厲害,這世上竟還有人皮麵具這種東西。”


    謝徽禛氣得說不出話來。


    蕭硯寧低了頭:“少爺別生氣了,再沒下次了,而且他的功夫不如我,我與他單打獨鬥也不會輸,你今日就算不來,我也肯定不會有事。”


    “差點被人騙跑了,你還很得意是不是?”謝徽禛氣道。


    他語氣跟炮仗一樣,每一句都帶著刺,蕭硯寧明智閉了嘴。


    謝徽禛心裏那口氣更不能順:“說話。”


    “無甚好說的,我在少爺心裏本就是個傻子,輕易就會被人騙,”蕭硯寧道,“少爺若是要治罪便治吧。”


    謝徽禛:“你還跟我置起氣了?”


    蕭硯寧:“不敢。”


    謝徽禛一低頭,咬上蕭硯寧的唇,下了狠勁。蕭硯寧被他咬得生疼,不由擰眉,推了他一把,推不開,謝徽禛的舌也擠進了他嘴裏胡亂攪弄。


    蕭硯寧原本顧及謝徽禛是因今日之事擔心後怕,忍了,哪知謝徽禛越親越過火,甚至開始解他的腰帶撕扯衣裳,蕭硯寧終於忍無可忍,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巴掌落到臉上,謝徽禛這才後退開,捉住他的手:“打人高興嗎?”


    蕭硯寧看著他臉上的紅印子,他其實沒下多重的手,比先前打徐長青那一巴掌要輕得多:“你就非要我打你吧?”


    謝徽禛哼道:“你還打了你那位表兄,我見他一邊臉是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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