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是怎麽知道的?


    我想了想說道:“那好吧!”


    車子在一處私人別墅院門前停下,一名三十多歲的女子在門前迎接,優雅而又不失禮貌地招呼我往院子裏走,而那兩名男子站立原地,估計是沒有資格入內。


    廳堂中擺有一張黃花梨做成的老式八仙桌,而且一看就是廣式的手藝,黃花梨國內產的少,多是從國外進口而來的,而黃花梨進口,多是走的廣州,所以廣式黃花梨的做工特別的大方,都是用的大料,因此,價格也是其它黃花梨製品(比方說蘇式)所不能比擬的。


    桌上擺著四樣小菜,蒜蓉白切雞,魚湯粉,蒜苔臘肉外加一份白灼菜心,都是我最愛吃的菜,而且顯然是我下車的時候才端上桌的,香氣撲鼻。


    這不由地讓我更加迷惑。


    “敏姐!”我叫道。“能告訴我,你們老板是誰嗎?”


    敏姐微微一笑道:“魏公子,我們老板很快就到,你馬上就能見到了,在此之前,請容我賣一個關子啊!”


    “對了!”敏姐又說道:“我們老板說了,你要是餓了,就先吃,都是家裏人,無需那麽多的講究!”


    “家裏人?”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通我什麽時候有這麽“壕”的“家裏人”,心說不管了,既然他們老板都發話了,我就別守著一桌美食挨餓了!


    我抓起筷子道:“敏姐,那我就不客氣了啊!”


    當即將魚湯裏的鱸魚撈起,又往自己的碗裏添了半碗的魚湯粉,永市的魚湯粉是很有講究的,鍋裏放油,下蔥白薑塊,將其中味道炸出之後,取出蔥白與薑塊,然後將不去鱗的鱸魚放入鍋中小火煎炸,炸到表皮鱗片酥脆之後,倒入開水熬煮,等到煮好之後,將泡好的米粉放入一燙,魚的鮮香浸入米粉之後,即可出鍋!


    我捧起碗,喝了一口魚湯,差點掉下淚來。


    這味道,太熟悉了!


    這就是奶奶做的魚湯麵的味道了,奶奶去世已經一年多了,我也一年多沒有嚐過這麽好吃的魚湯粉了!


    “奶奶!”我下意識地喊出聲來。


    就在這時候,身後傳來腳步聲,兩名中年女子推著輪椅往大廳而來,輪椅中坐著一名年過八旬的老人,她的身體有些發福,慈眉善目的,依稀看著有些麵熟。


    老人笑起來時,滿臉都是褶子:“術兒啊,這就不認識我了啊?”


    我在腦海裏搜索著,半分鍾之後,才遲疑著道:“你是雙玉奶奶?”


    “嗬嗬嗬嗬!”老人笑得 很是開心:“好啊,好啊,難為你還記得你雙玉奶奶,小時候給你買的大白兔的奶糖,沒有白買啊!”


    雙玉奶奶買的大白兔奶糖,確是我童年最甜的味道。


    我心說這能怪我嗎?咱們最近一次見麵是在我五歲的時候,我還記得你,就算是不錯了!


    “雙玉奶奶,你老人家,可還好?”我動情地問道。


    我打小跟著奶奶修習數術,接觸的人不多,也因為如此,再見故人,心神難免被觸動。


    “嗬嗬嗬嗬!好不好的,都八十多了!”雙玉奶奶抓住我的手道:“估計用不了多久,就隨你奶奶去了!”


    我抬眼看向雙玉奶奶,但見雙玉奶奶明台之上的暮氣越來越重,臉上鬆垮的肌肉已經慢慢變形,這是主喪之像,乍見故人,卻又即將長別,我心頭一酸,眼角濕潤了。


    “好孩子,好孩子!”印象中雙玉奶奶是個要強的女人,此時見我眼有濕痕,握住我的手更緊,兩行濁淚,沿著臉頰滑下,哽咽著道:“術兒,別難過,別難過……”


    “生離死別,都是天數!”


    “雙玉奶奶你……”


    雙玉奶奶似乎明白我心中所想,道:“術兒啊,你是不是想說,為什麽打你五歲那一次長別之後,雙玉奶奶就再也沒有找過你和你奶奶?”


    雙玉奶奶歎息一聲道:“……那是因為,我遭遇了一場大難,你奶奶為了救我,給我逆天改命,後果就是,我再也不能見你和你奶奶了!”


    “你奶奶死後,也未能去祭拜她,以前是想去不能去,現在是能去去不了了……”我奶奶葬在十萬大山之中,以雙玉奶奶現在的身體,哪還去得了?


    我奶奶和雙玉奶奶,是最好的姐妹,她們每一次相見時,都是通宵達旦地說話聊天,但是打我五歲那一年,雙玉奶奶來找了一次奶奶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


    我還以為奶奶與雙玉奶奶鬧翻了,原來如此……


    逆天改命之後,施術者與受術者永遠不能再相見,否則的話, 施術者就會遭到天譴,道消命殞,也因為如此,我奶奶為雙玉奶奶逆天改命之後, 兩個最好的朋友就再也未見一麵,及到仙人與別。


    那年一別之後 ,她們心中對彼此的想念,一定如山如河一樣寬廣遠大吧,不過規則所限,也隻能彼此埋於心間。


    “我有派人來找你的,隻可惜你奶奶入土之後,你就不知所蹤了!我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雙玉奶奶滿麵微笑地看著我道:“及到我又在永市聽到魏門傳人的傳說……”


    “術兒,你很好,你很好!你奶奶九泉之下要是知道你這麽有出息,一定會十分欣慰的!”雙玉奶奶道。


    奶奶是我唯一的親人,她老人家過世之後,我消沉了很長一段日子,就覺得人生生如煙花,死如野草,沒什麽意義,直到半年之後,才慢慢走出來。


    我消失的這半年時間,連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兒,更別說是雙玉奶奶了。


    “你奶奶她……”雙玉奶奶問道:“她有怪我嗎?”


    “沒有!”我說道:“奶奶走得十分平靜……”


    第96章 禁魘婆


    又說了一會兒話,雙玉奶奶說道:“術兒啊,趕緊吃菜,再不吃,菜都涼了,等你吃好了,咱們祖孫兒兩個再敘舊!”


    “嘿嘿,那我就,不客氣了啊!”我一邊吃一邊問道:“雙玉奶奶,你做的魚湯,怎麽跟我奶奶一模一樣啊!”


    雙玉奶奶得意地笑了:“術兒啊,你奶奶是人中之鳳,我這一生啊,什麽都比不上她,但是唯獨做魚湯粉,她得叫我一聲師父,因為你奶奶的魚湯麵,就是我教的!”


    啊,這就難怪了!


    如果不是肚容量有限,我非把桌上的四個小菜都吃光不可,實在是太可口了。


    雙玉奶奶就坐在我旁邊,目不轉眼地盯著我吃東西。經曆了東叔東嬸的事情之後,我得出來一個真理,老人家,都很喜歡看別人吃東西。


    他們老了,消化係統退化了,少吃東西不行,多吃東西也不行,對於吃之一字,竟然也如履薄冰,這時候見別人吃得痛快,自己也能過過幹癮。


    雙玉奶奶摒退了侍奉之人,讓我推著她,在後院散步,她哆哆嗦嗦地從口袋裏掏出幾顆大白兔奶糖,遞到我手裏道:“術兒啊,看,我還有給你準備大白兔哦!”


    我心中感動,接了過來,剝去糖衣塞進口中,說道:“真甜呢!謝謝雙玉奶奶!”


    在這一刻,仿佛我們都回到了當年。


    “真快啊!一恍眼間,十多年就這麽過去了,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雙玉看著眼前已謝的花枝,感慨道:“慕煙啊慕煙,你雖然早我而去,卻已經覓得了接班之人,了無遺憾,而我……”


    我奶奶大名魏慕煙。


    雙玉奶奶灑然一笑,自責地道:“是我的不是了,今天是咱們祖孫重逢的日子,不可如此掃興!”又指著一旁的林蔭小道道:“看到那條小路了麽,我把它起名為慕煙路,你奶奶最喜歡桂花,我就在路兩邊種上了桂花,上次別後種的,至今已經十五年了,每當我想你們祖孫的時候,就會來慕煙路走上一走……”


    我抬眼望處,但見別處樹蔭下有雜草依附,而桂花樹下,不見一根雜草,黃泥地如同是被水磨石磨過一樣,平整如鏡,可見雙玉奶奶往來之勤。


    我心中感慨道:奶奶,你有如此摯友,這一輩子,值了!


    我推著雙玉奶奶,來到了慕煙路,時值深秋,仍有少許桂花掛在枝頭,香氣撲鼻,雙玉奶奶幽幽地道:“術兒啊,你知道你奶奶為什麽要替我逆天改命嗎?”


    我搖頭:“不知道!”


    雙玉奶奶又問道:“你聽說過禁魘人麽?”


    “禁魘人?”我仿佛聽奶奶提起過,說是在廣東東崖州,有一種人叫做黎人,黎人有生黎熟黎之分,黎女中有禁魘婆,取人的頭發或者是吃剩下的檳榔,放在竹筒之中,夜間赤身祼,體臥於山頂,對星月施符誦咒,如此七日,其人必死,死後遍體無傷,身軟如綿。


    禁魘婆傳女不傳男,而且隻能魘黎人,不能魘漢人。


    想到這裏,我又想起了廳堂中擺的那張廣式黃花梨八仙桌,驚問道:“雙玉奶奶,你是黎人?”


    雙玉奶奶點頭道:“術兒,你能見微知著,真是聰敏之人也,你猜得沒錯,你奶奶我,就是黎人!我們生黎世代居於東崖州五指山中……”


    僅憑這一點,我又能猜出,雙玉奶奶屬於生黎。


    熟黎與生黎之間的區別,就是服王化與不服王化的區別,服王化的,可以走出深山,過上還算不錯的日子,叫熟黎,不服王化的,隻能龜縮於深山之中,其中五指山,就是生黎最大的據點。


    “山裏實在是太窮了,我父母還有弟弟都餓死了,所以,我很早就出來闖蕩,也是在那時候,結識了你的奶奶魏慕煙……”我看過我奶奶和雙玉奶奶年輕時的照片,兩人的身高都有一米七以上,奶奶魏慕煙那時候雖然年輕,但已經在道術界闖出名頭,眉眼之間有英氣!


    而雙玉奶奶就差一些,其時她才從山裏逃出來沒有多久,沒見過什麽世麵,表情動作都十分生澀,不僅如此,因為常年在太陽下幹活,膚色也比較黑,但是那雙清澈而炯亮的眼睛,也注定了她將來的不平凡。


    兩姐妹雖然感情很好,卻是各自過各自的,我奶奶在道術界的名頭越來越響,而雙玉奶奶憑著靈巧的雙手,賣些自製的小吃副食。


    沒想到因為做得太好吃,來購買的人排起了長隊。自此之後,雙玉奶奶的生意越做越大,終於開了公司,分公司,子公司,孫公司,到後來形成了一個超大的集團,席下員工接近五千多人。


    就在這時候,有禁魘婆找到了雙玉奶奶,問雙玉奶奶索要錢財,雙玉奶奶畏懼禁魘之法,答應了她們,這一答應不要緊,有無數禁魘婆找上門來索要錢財,而且也越來越獅子大開口,為了應付她們,雙玉集團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最慘的時候,流動資金隻能應付集團七天的開支!


    雙玉意識到不能這麽下去了,哪怕不為自己,為了集團近五千張嘴以及五千張嘴背後的家庭,也不能讓這幫吸血鬼附在自己身上吸血了!


    於是雙玉奶奶找到了我奶奶,奶奶花了半月之久,為雙玉奶奶逆天改命,從此之後,禁魘婆不能再傷害到雙玉婆婆,而因為雙玉婆婆的丈夫是漢人,禁魘婆對雙玉奶奶的兒孫也影響有限,這件事情才慢慢平息了!


    雙玉婆婆說著話,讓我停下來,從座椅下麵取出一份文件,遞給我道:“可以這麽說,如果當年不是你奶奶幫我的話,雙玉集團早已經不複存在了!因此,在安排後事的時候,我做了一個決定……我的那幫不爭氣的兒孫們,他們為爭家產把腦漿子打出來,也隻能分一半,而另一半,我決定留給術兒你!”


    雙玉婆婆指著文件裏夾著的筆道:“術兒,你隻要在這份文件上簽個字,雙玉集團一半資產,就屬於你了!”


    我趕緊搖頭道:“不不不,這不行,絕對不行!”


    “有什麽不行的!”雙玉婆婆有些生氣地道:“術兒,你不肯簽字,是拿我當外人麽?”


    第97章 黑色通行卡


    “雙玉奶奶,別生氣,千萬別生氣,你聽我說!”我趕緊解釋道:“錢誰不喜歡啊!我雖然是術人,但也是普通人!對於財富的向往 與眾生無異!”


    “但是,我奶奶臨走之前曾經告訴過我!我這一生,沒有財緣,如果在錢財上得到太多,就會從道術上補回去!道術一行,想要修成道果,非苦其心誌,勞其筋骨不行!”


    “如果陡然間得到那麽多的錢財,我說不得要懈怠下來,及時享樂,將來要是道術不精,毀了魏門的名聲,不是辜負了雙玉奶奶的一片好意嗎?”


    雙玉奶奶聽後沉默了。


    我接著說道:“雙玉奶奶待我如同己出,這我能不知道麽!在我心裏,你對我的好,一顆大白兔奶糖或者是一半雙玉集團的股份,都是一樣的!更何況,我剛剛可是拿了五顆大白兔呢!”


    雙玉奶奶猶豫良久,歎息道:“既然如此,那好吧!”


    “唉!”


    我問道:“雙玉奶奶,為什麽歎息啊?”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啊!”雙玉奶奶伸手去接掉落的桂花,但是因為她動作緩慢,手伸出時,桂花已經自指間縫落下。我趕緊伸手,接下桂花,倒入雙玉奶奶的手中。


    雙玉奶奶嗅著桂花的花香道:“術兒你小小年紀就看得通透,視金錢如糞土,再反觀你的那些叔伯姑姑們,都恨不得同室操戈,拚個你死我活,隻為多搶一口肉,高下立現,高下立現啊……”


    我嘿嘿一笑道:“雙玉奶奶別生氣,現在不都講究狼性文化嗎?沒有競爭就沒有進步,說不定叔伯們接手之後,雙玉集團會比原來發展得更好呢!”


    雙玉奶奶佯做生氣地瞪了我一眼道:“術兒,你就別寬我的心了,他們是些什麽貨色,我還看不出來麽?”


    這時候,我們從樹蔭下走了出來,沿著大理石鋪成的地麵往回走,雙玉奶奶像突然想起了什麽,看向我道:“術兒啊,能幫我一個忙嗎?”


    “竭盡所能!竭盡所能!”我道。


    “那我就不客氣了啊!”雙玉奶奶道:“我想讓你幫忙看看,這些人中,到底誰最適合做我的接班人!”


    “嗯!”這要用到魏門五術之中的相術與命術,倒也不是十分難事,我當即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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