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概真的可以學著釋懷。


    宋嘉昕抱著膝蓋,躺在搖椅上,慢慢地晃著,感受著翻湧而來的醉意:“四月,其實走到今天,我才發現過去的很多決定,我都可能做錯了。”


    四月轉過頭,將她手裏的空酒杯拿下:“是…因為戚俊嗎?”


    宋嘉昕定定地看著她,然後搖搖頭:“他還不配。”


    接下來的話也許不必說,四月想要給她的酒杯倒一點果汁,可是她搖搖頭:“我還想喝酒。”


    四月隻能給她又倒了一點紅酒,遞給她,宋嘉昕輕輕抿了一口,閉上眼睛。


    她說。


    “我總是能想起我們的父母,你不記得他們沒關係,最好永遠也別記得。”


    宋嘉昕笑笑。


    “我時常想到他們一塌糊塗的婚姻,然後想著我應該找一個怎樣的男人。”


    四月夾了一塊已經微微冷掉的牛肉放入口中,很硬,不太好嚼了。


    她像是在安撫著姐姐,開口道:“薑蔓說過,她說你要找一個可以掌控的男人。”


    宋嘉昕彎了彎唇角,甚至很有閑心地點點頭:“對,就像現在,我可以不用顧忌任何東西和任何人,把這個人踹出我的生活,除了今天的糟糕情緒,我什麽損失也沒有。”


    四月看著她紅透了的臉頰,和因為醉意氤氳而格外漂亮的眼睛,不再說話。


    宋嘉昕歪了歪頭:“我其實也可以忍,因為那些男人會犯的錯誤也沒什麽不同,隻是…沒有必要。”


    她抬高下巴:“到我如今擁有的一切,我還需要為這種垃圾容忍我暴躁的情緒,那人生也沒什麽意思。”


    四月放下筷子,艱難地咽下那筷牛肉,輕聲道:“看來…我們的,”她頓了一下:“爸爸媽媽,給你帶來了挺大的影響。”


    宋嘉昕沒有說話,隻是越過矮矮的茶幾,她將手覆在妹妹的耳邊,撫過她柔軟的頭發,帶著四月看不懂的憐愛與溫柔。


    她說:“你可以不用叫他們爸爸媽媽。”


    四月抬起眼,表示有些許的不解,隻是宋嘉昕轉過了眼,不太想將這個話題聊下去。


    宋嘉昕撐著下巴:“四月,那個時候,因為你真的太愛他了,所以我和阿陽,我們…其實隻是嫉妒他。”


    四月看到她的姐姐紅了眼睛:“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知道我要找到你,阿陽更是,他總是認為如果不是他太頑皮,媽媽也不會…”


    在宋嘉陽的認知中,如果母親帶回去的人是自己,她至少不會那麽隨意地將他丟棄。


    所以他那麽愧疚地、一直努力尋找著代他受過的小妹。


    所以才會那麽討厭那個叫程延的男孩,因為他占據了四月的全部視線,他的存在否定了他們的血緣本身存在的意義。


    四月垂下頭,她眼神平靜也淡然,她對姐姐說:“對不起,我和霍錚…”


    宋嘉昕笑起來,她笑著的樣子當真是極好看的,四月有的時候忍不住會想,他們的父母一定也是極好看的人,所以才會每個孩子都有一副優越的皮囊。


    良久,宋嘉昕才漸漸收起笑意,放下酒杯:“四月,這與你無關,戚俊的不忠與任何人無關,不管是你或者霍錚,都無需為此負責。”


    隻是下一秒她彎了彎唇:“但我很討厭別人管我的事情,所以和霍錚的賬,我會跟他算,至於你…”


    她笑了笑:“我好像對你…沒有辦法生氣。”


    因為是視作最珍貴的人,所以沒有辦法計較,更沒有辦法責怪她。


    四月坐在那裏,即使手邊的暖爐一直升騰著火花,可她終於在那一刻,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溫暖。


    一如當年。


    那個少年給她的、叫做家的,那種溫柔。


    那天的後來,宋嘉昕問她:“你會原諒他嗎?”


    四月搖搖頭,但又點點頭。


    宋嘉昕不解。


    四月將杯中的紅色液體一仰而盡,然後對她說道。


    “我可以原諒一半的他。”


    她眼睛紅通通的。


    “我可以原諒他的自卑、他的懦弱,和他在那一刻對未來的迷茫無措和想要退縮。”


    她垂下頭。


    “可我沒有辦法原諒他不要我。”


    她頓了一下。


    “因為真的太疼了,所以…不行。”


    宋嘉昕大概真的是醉了,她連放酒杯的動作都沒輕沒重,玻璃杯裏還剩下一點的紅色液體滴落在雪白的地毯上。


    她像個孩子一樣問她的妹妹。


    “那到什麽時候可以原諒全部的他呢?”


    四月看著那一塊紅色的痕跡,沒有說話。


    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隻是,在那天的夜晚,當她躺在床上,看著雪白的天花板的時候,


    她想,也許等到某一個時刻,她也在迷茫的人生路口,迫不得已地放開他。


    她就能感知,全部的他。


    ……


    第二天醒來,四月拉開窗簾,屋外的房屋樹木都壓了一層厚厚的雪,就連自己的窗外都結了冰。


    樓下已經有聲音響動,四月皺眉想想,是今天管家和阿姨們複工了。


    她踩著拖鞋下樓,管家金叔對她揚著笑容:“新年好呀三小姐。”


    四月對她禮貌地回了新年好,才看看家裏:“姐姐醒了嗎?”


    金叔給她端來早餐:“大小姐早就起了,都換好衣服出去了。”


    宿醉後還能早起出門的女人真的是有點頂,四月咋舌。


    今天的早餐是湯圓,四月吃了幾個就齁得不行,她喝了點湯就放下了勺子。


    金叔幫她收走,問她道:“您今天也要出門嗎?”


    四月點點頭:“要去一位姐姐家裏拜年。”


    金叔了然:“年禮大小姐已經讓我整理出來了,我幫你放在車後麵?”


    宋嘉昕連這個都考慮到了,貼心到令人發指。


    四月上樓換了一身衣服,然後開車去冉祈家拜年。


    冉家老爺子忙得很,門庭若市,冉祈等到這兩天才有空接待四月。


    四月的車子剛開到巷子口,就看到了雪裏站著的女人,以及她身邊插著褲子口袋十分不耐煩的男人。


    四月把車停下,伸出個腦袋:“我車停哪啊!”


    冉祈立刻推了推顧雲起,對四月說:“你下來,讓他幫你停進去。”


    四月本來就開不慣這種巷口小路,聞言立刻開心地下車,把駕駛座讓給顧雲起。


    然後還抱著冉祈指使他:“停好車給我把後麵的年禮拿下來嗷!”


    成功得到了顧雲起的一個白眼。


    冉祈也懶得等老公了,拉著四月就進屋,穿過落滿雪的堂屋,屋內的暖氣燒得很足。


    四月收起幫冉祈撐雪的傘,一抬眼,就看到了屋簷下的水幕後麵站著的男人。


    四月有片刻的怔愣。


    然而轉念想來,他在蘇州能住的地方也確實不多,不管是冉祈家還是林院長那裏,他們總會遇到。


    四月移開視線,將手裏的傘撐在牆角,然後對冉祈笑笑。


    隻是他在看到四月的身影後就抬腳走了過來,四月還沒回神,就看到了身後的他。


    程延穿著一件灰色的毛衣,下半身是簡單幹淨的休閑褲,頭發也沒梳,看樣子是剛起床,軟軟地垂在額前,顯得他完全沒有了棱角,也沒了戾氣。


    四月撇開臉不看他。


    可是他卻像沒看到四月的拒絕,伸手倉促拉住了四月的袖子,仿佛下一秒四月就能跑了。


    四月看著那隻手,不敢去想冉祈視線裏的揶揄,隻能抬起眼與他對視。


    他眼裏寫滿了喜悅,好像看到她是多麽令人歡喜的一件事。


    四月靜靜地看了他兩秒,開口道:“放開。”


    他隻得輕輕鬆開,手不自然地垂下,像是多可憐一樣。


    他抬起眼睛,試探性地、又無比期待地對她說。


    “我今年新年…很快樂。”


    四月頓了一下。


    她想起,分別的那天,是有祝他新年快樂來著。


    作者有話要說:  四月:這個時候你倒是會聽話了?


    第55章 、四月五二


    四月從未想過, 程延還會有這麽一刻,拉住她的衣袖,隻為了她的一句“新年快樂”。


    隻是四月還是輕輕地別過臉, 拉著冉祈說道:“我們走吧。”


    冉祈看著弟弟再次低落的神色,也跟著心一皺,隻是被四月握住的手不容她再說些什麽。


    因為是新年,冉祈家裏還有兩個小孩子, 分別是她姐姐蘇佳葉和她師兄家史樂山家的兩個男孩。


    兩個孩子差不多的年紀,喜氣洋洋虎頭虎腦地在房子裏吵鬧,比鞭炮還有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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