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爾哥哥!”


    林長纓站在擂台上,訥訥地看著這一幕,手中還握著僅剩一截的劍柄,耳畔微鳴間,於混亂中捕捉到了一絲不對勁。


    阿依米娜餘光瞥向她,僅是一瞬,嘴角勾起微揚的弧度,淺淺一笑。


    須臾間,林長纓熱血驟涼,脊背瞬間毛骨悚然,額間的冷汗冒出,指尖微顫。


    原來是這樣......


    老太醫跌跌撞撞地趕來,於這寒冬臘月老骨頭還得折騰一番,見此血腥慘狀也不由得眼前一黑,不知還以為是戰場廝殺。


    他試探了下脈搏,心下了然已是無力回天,向堂上的璟帝示意,搖了搖頭。


    北漠使者瞬間勃然大怒,一把推開老太醫,指著堂上的林長纓和璟帝,裂聲喊道:“好你們大梁!竟敢當著我們的麵刺殺我北漠小可汗,真是膽大妄為,其心可誅!”


    “此乃意外,怎能算是蓄意謀殺!”沈懷鬆捶桌而起,憤然相駁,“更何況要求比試的可是你們的郡主,是她阿依米娜!”


    “誰人不知大梁林長纓和我們郡主是死對頭,她定然一早知曉郡主會有意邀她比試,更何況她老子還是死在我們北漠,就是借此機會替她老子報仇,否則怎麽不見先前的比試舞劍有意外!”


    “你們!”沈懷鬆在嘴皮子功夫上不占理,若是在邊境,定然以劍來過招下功夫。


    眾人聽此一言,回想起兩人的淵源,自是偏向林長纓有理由如此行事報仇。


    北漠使者見他說不出別的,指向堂下人喊道:“若是你們大梁不給個交待,今日就算是我們以卵擊石,也定要血洗這中天閣樓,來日,長生天護佑,兵戎相見,我北漠鐵騎定然踏平你中原!”


    一呼百應之下,似是喚起了草原人的方剛血性,憤然而起,隨行的精銳部隊紛紛起身相護,雖無刀劍,可亦是的充斥著野狼獵食的肅殺,嚇得席位上手無寸鐵的官宦世家躲在桌子底下,隻餘幾個剛剛將門子弟相護。


    堂上禁軍隻管護衛陛下,草場外的駐守的禁軍若是沒璟帝口諭不得入內,一時間,雙方膠著以待,隱著冷冽的肅殺,若是禁軍參戰,勢必又得是一場腥風血雨。


    “來人!”


    璟帝一聲令下,目光逡巡間,落在沈清辭身上,隻見他半垂的青絲掩映這麵頰,瞧不清如今的神色,靜默以待,卻絲毫沒有要為林長纓要辯解的意思。


    隨即厲聲道:“將安王妃押入大牢,聽候發落。”


    “父皇!”


    沈懷鬆驚聲喊道,原以為他不會退讓,不容他人造次,沒想到他一句辯解也未聽,寧願息事寧人。


    奈何禁軍隻聽璟帝一人命令,話音剛落,隻見身披鐵甲的禁軍魚貫而入,圍起擂台。


    林長纓見無力回天,終是無奈,手上脫了力,丟下僅剩的半段殘劍,走下擂台。


    回眸而過,落到不遠處的長廊,對上沈清辭的眸子,多是複雜翻湧而來的情緒,壓抑其中。


    “將軍!”


    蕭雪燃眼見這林長纓要被帶走,心下終是憤慨不甘,無法接受事情最後會演變成這樣,為大梁舍去已經夠多的了,如今還要淪為階下囚!


    不料話音剛落,隻聽沈清辭厲聲喊道:“攔住她!”


    忽地脖頸一緊,意識漸失,李成風一掌將她擊暈,扶著她坐好,倚在木柱邊上。


    “殿下,這該如何是好?”李成風心下不忍,單純無辜的杏眼閃光驚慌失措。


    沈清辭緊攥著輪椅扶手,隻得眼睜睜看著林長纓被帶走,腦海裏雜亂的畫麵湧上,回憶起今日到皇宮來的種種疑點,似是捕捉到什麽,目光逡巡間,皆是我朝官員細言碎語,若是坐實罪名,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中郎將已是急得團團轉轉,年關後就要和談,如今出了這檔子事,不知該何去何從。


    倏地,層巒交疊的宮城之下,似有幾縷熟悉的黑影而過,闖入沈清辭的眼簾,會意過來,他連忙推著輪椅往一處去。


    “殿下,您去哪!”


    “立刻吩咐下去,封鎖消息,今夜誰都不準出宮,還有通知韓淵鳴和袁青鸞,擂台和現場要派人守住,誰都不能動,尤其是阿依紮爾的遺體,要有人盯著。”


    “這......”李成風還沒反應過來,剛想說些什麽,沈清辭就丟下這一大竄吩咐往中天閣樓內而去。


    中天閣樓依三棟九樓而建,回廊畫棟如迷宮一般,平時多是盛大宴會才會在內舉行,如今無人看守,昏暗無光,他觀望著四周,熟稔地扶著牆摸索,再以星宿璿璣星的方位轉動著齒輪,進入一側暗道。


    月華浮動,皎皎如水,圓月高掛,肆無忌憚的凝著月水濺灑,籠罩著月輝於宮城之上,不多時,一陣魅影如鬼祟攛掇,莽撞闖入,將這靜謐月色打破。


    忽地,不遠處似有凝光閃爍,勢如破竹般刺破疾風而來,魅影斜眼一看,隻見劍鋒滲著寒氣襲來,他趁勢旋身躲過,立於宮城邊上。


    軟劍在空中回旋一周後回到沈清辭手上,順勢足底一躍,同與他對立這宮城之上,如今他一身烏玄直襟長袍,腰束竹青紋路腰帶,蒙麵遮掩,隻餘凜冽的眉眼,饒是風情萬種的桃花眼也裹挾著殺氣。


    奈何沈清辭心下生疑,一路追著此人到這冷宮處,雖輕功極好,身形矯健,可又感覺其內裏吐息紊亂,應是不會正麵交手的武功,但令他更為在意的是......


    這人的臉是假的!


    倏地嘩啦一聲,此人撚著玄扇而開,似是皮笑肉不笑,慨歎道:“稀奇稀奇,沒想到這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天寧閣閣主竟會來追我這無名小卒。”


    沈清辭冷笑一聲,此人是有意在這個節骨眼上引他過來,看來與他要找之人定然脫不了幹係,隨即一甩劍鋒朝下,冷聲問道:


    “讓阿依米娜設計阿依紮爾在我大梁慘死,拉林家下水,破壞和談,意欲何為!”


    此人一聽此言,低眉憫笑,喃喃道:“我大梁......”


    說罷,複又正色道:“怎麽,看著自己心上人如今要淪為階下囚,甚至還要背負誅九族的罪名,終於要急了?”


    沈清辭一怔,看來是知道他的身份,既是如此,他幹脆揭下蒙麵,以真麵目示人,原本以為這藏了兩年,畏首畏尾的偽君子要在和談上動手,沒想到在年關前的壽宴的就按捺不住了。


    “閣下既然有意引我前來,何不以真麵目示人?”


    “別急,這才剛剛開始。”


    他搖著扇子多了幾分耐人尋味,嬌媚嗓音似是撓人心智的小爪子,不勝其煩,隨即慨歎道:“很快便會知道我是誰,相反,我此次前來,是來提醒殿下,你是誰?”


    這說話雲裏霧裏的著實令人心煩。


    “妖言惑眾......”


    沈清辭攥緊劍柄,不想多費口舌,欲出招將其皮麵撕下,不料在這之前,此人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有意往後退一步,冷聲道:“林氏本就該死。”


    “什麽!?”


    沈清辭萬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隻聽他道:“難道你忘了,你與林長纓自出生起就注定是仇人!”


    “住口!”


    沈清辭厲聲喝止,凝著內息,月華流水下軟劍似是迸濺著流光,提劍朝他刺去,二人廝鬥一番,多為他以矯健的輕功躲過,翩若遊龍,滑如泥鰍,沈清辭心下一橫,預判他輕功的下一步,立即挽著劍花,反手握劍一揮,他躲之不及被逼退至屋簷後,垂眸一看,脖頸的衣料劃開,黏著血漬斑斑,若是再深一點恐怕就不止流那麽多血了。


    落到此處,他咧嘴一笑,皮麵微微抽搐,幾近猙獰。


    隻見沈清辭提劍以劍鋒指向,咬牙問道:“我警告你,莫要再打她的主意,你們所謂的國仇家恨,與我無關,若是非要與大梁作對,戕害林家,盡誅之。”


    “還真是衝冠一怒為紅顏啊......”


    哀歎婉轉間,竟多了幾分惆悵,又把玄扇拿出來甩著玩,複又正色道:“我知道林長纓能活過這兩年還得多虧殿下,她身上的熾燃之毒是我的第一道題,還有第二道這得看殿下什麽時候解決今晚之事,至於我是誰,再給點提示......”


    說罷,他往後退了一步。


    沈清辭一晃神,皎潔的月華四濺落下,渡上他的眼眸,於光影縈繞的瞳水,清晰地看到深邃的琥珀瞳色,和他竟是一樣的。


    末了,隻聽他幽幽說道:“殿下,這可是長生天賜予你的榮光。”


    留下這一句,便足底一躍,隻餘魅影跨過宮城,隱於暗中。


    沈清辭微怔,腦海記憶湧雜,這熟悉的話語多是當年的厲聲叫喊,他站在屋簷梁柱上,並沒有追上去,抬眸一看,這大如圓盤的月亮肆無忌憚地撒著月輝來普渡大地,卻也有陰暗醃臢之處潛藏其中,倒映在他清澈的瞳水終是多了幾分沉寂。


    不多時,身後似有黑影閃過,亦是穿著同樣玄衣之人到他身旁,影衛拱手行禮道:“閣主,經李統領吩咐,宮城內外已和禁軍嚴防死守,封鎖消息,北漠使者那邊,也有韓統領在盯著。”


    “好。”沈清辭思慮了一會兒,問道,“她怎麽樣了......”


    “現在在鼎字號的大牢,閣主放心,有人盯著。”


    “派人去給刑部以安王的名義打點一下,我要見她。”


    “是。”影衛沉聲應著,遠遠看向四麵宮城逐漸燃起的火把,禁軍已進入戒備狀態,不免思慮,“剛剛閣主原本已讓弟兄們待命要捉拿此人,為何突然又......”


    “抓不住的。”沈清辭喃喃說著,“此人是宮裏的人,而且對我們了如指掌,剛剛早就知道有埋伏。”


    說罷,闔眼冥想,剛剛那番妖言魅語多是浮現在他腦海,隨即輕笑一聲,這上一輩的荒唐往事與他又有何幹,又算哪門子的仇人......


    “吩咐下去,配合禁軍搜索裏宮內可疑人等。”


    伴隨著影衛的頷首告退,沈清辭隱於夜城中,直往壽宴的方向而去。


    殊不知,一縷魅影攛掇而過,於中天閣樓落下。


    墨寒玉撕下皮麵,脫下夜行衣丟給在這等候已久的阿諾。


    隻聽阿諾脆生生道:“國師大人,太子說有事要先走。”


    墨寒玉眉眼一挑,收拾好脖頸的傷處,穿上外袍,順著中天閣樓的旋轉樓梯上去,阿諾忙不迭地把這些東西塞進大布袋,在身後爬樓梯跟上。


    一上閣樓,於月洞門處,碰上正欲下樓的沈品文,心下已猜到所為何事。


    “看來,殿下已經迫不及待地去收拾殘局了。”


    沈品文淡然一笑,撫著鬢間的青絲,慨歎道:“經此事,老二定然備受責備,我亦可趁此,攔下這次和談,在此,先與寒玉暫別。”


    “那寒玉,先預祝殿下心想事成,定登大寶。”


    墨寒玉憫笑說著,目送他離去,轉眸看向這已亂成一鍋粥的壽宴景色,眸色更為深沉。


    這場好戲才剛要開始......


    阿諾則在一旁趴在欄杆上看著沈品文下去,熾熱的眸光逐漸暗淡,嘀咕道:“國師大人,原來太子殿下......不是個好人啊!”


    墨寒玉有點忍俊不禁,慨歎道:“好人啊......我都忘了還有這種人存在了。”


    第56章 承諾怕你吃虧......


    皇宮大牢。


    坑坑窪窪的青石磚漫上水漬,順著邊沿的鐵鏈悄然落下,忽地刺裂一聲,邊牆的火把明滅不定,時不時迸濺著火星,交疊的木欄後,林長纓盤坐在稻草堆上,手持著稻草,手指轉繞,似在用稻草折著什麽。


    打眼一看,嘴唇緊抿,眉心從未舒展,心思也不在這稻草上,腦海裏浮現的盡是今晚的擂台比試,複盤著她與阿依米娜的一招一式,尤其是在最後關頭她將阿依米娜逼到幾近擂台外的那一幕。


    她看向堂下的阿依紮爾,專朝她的劍格位置奮力砍去,如今回想,那把長劍也比普通的劍要重許多,一開始她還以為是因為自己許久握宮中的劍,可令她起疑的是,為何被砍斷的殘劍會準確無誤地飛向阿依紮爾,似是牽引一般,難不成是那把劍的問題......


    可如今再想也無濟於事,此事定會牽連至林家還有安王......


    思及此,不知不覺間,手中的稻草已折成一支蚱蜢,觸須尾長,四肢細條,交疊的稻草勾勒出它的身形,在掩映的燭火中似是染上緋色。


    看到這草蚱蜢,她不禁回想到小時候還在邊境時,林楓華也為她折過草蚱蜢。


    當時初到邊境,終究需要心無旁騖,白天練功,晚上還要讀兵法,林楓華便讓她把所有玩具都扔掉,年幼的她隻能忍淚答應。


    隻是沒想到後來偶然撞見林楓華和他副將交談的一幕。


    閑暇休沐時,林楓華坐在倚在樹幹上,一身竹青文袍,玉冠束發,瞧著膝上的書,指間滑過椰子葉,繞了好幾圈都沒弄個明白,不禁眉頭緊鎖,思慮深重。


    不料身後之人突然提手襲來,他反應過來起身以擋,掌心過招間不過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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