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善貴妃無奈,拿出手帕擦著他的小嘴,小聲斥責:“小孩子家家,說話不這麽饒人,小心落人口舌來偷偷欺負你。”


    “我不怕,我是大梁皇子,就是要打壞人,保護母妃,守護上京和四境之內百姓的安定,嫂嫂,我以後也要向您和二哥哥一樣去參軍營......”


    林長纓一怔,這番豪言壯語倒是比當年的她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回想到此行來的目的,有心讓小殿下去院子裏玩雪,先行支開。


    純善貴妃讀懂了她的意思,便讓宮女先帶他下去。


    “長纓可是有話要與我私下說?”


    林長纓從懷中拿出一塊木屑,將當時小殿下墜樓意外背後的疑點訴說一遍,嚇得純善貴妃心有餘悸,眼眶微紅。


    “到底是誰,要害我平兒!”


    “娘娘莫慌,此人不是蓄意,而是臨時興起,您最好回去問問隨侍的宮女,壽宴那幾天小殿下遇到過什麽人,說了什麽話,可能正是小殿下的無意之舉,無心之說,得罪了什麽奸邪之徒才出此下策,以後還是要隨行護衛貼身跟著更安全點,還”


    林長纓沉著冷靜,小心勸慰一番讓她定下心神,連聲道:“好,本宮一定會徹查此事......”


    隨即寥寥敘話,純善貴妃也不好多留林長纓在宮中,便帶著小殿下在殿門外相送。


    “原本想多些和你聊聊,可又想著,清辭這孩子肯定在等你,就不多留你了。”


    林長纓向她福了福,意在道別。


    純善貴妃有意向她走近,熟稔地替她綁好大氅結帶,柔聲道:“這些話我也不知道當講不當講,我看著清辭長大,這孩子自小就吃了很多苦,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他對人這樣,我也希望,你們能好好的。”


    林長纓低眉頷首,眸光多了幾分亮色,訥訥道:“我知道,殿下他的確是個可深交之人,以前吃得苦定然不會白費,相信他的福報還在後頭。”


    言辭多為誠懇肅穆,落在純善貴妃眼裏倒是多了幾分疑慮,遠遠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抱著小殿下,喃喃道:“長纓她......真的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意思嗎......”


    小殿下仍揮著小手向林長纓道別,聽此一言,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條縫,頗為擲地有聲:“嫂嫂那麽聰明肯定知道的,有個詞平兒最近學的來造句,三哥哥和三嫂嫂定能修成正果。”


    “人小鬼大。”純善貴妃無奈,將他抱入殿內,哄聲道,“反正啊!平兒平兒,平安就好,和你三哥哥一樣。”


    日光熹微,簌簌的金光照撒入皇宮,散去前夜的陰霾,迎接黎明。


    林長纓見著這日光照拂在身上,回想這兩日,可謂是鬆了口氣,慨歎道:“這天......總算是亮了。”


    “日月星辰,東升西落,本來就是如此,怎的突然有這番感慨?”


    林長纓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才發覺沈清辭從回廊盡頭走來。


    “殿下怎麽來了?”


    第63章 留念不過是想讓她多些念想和牽掛,留……


    林長纓連忙跑過去,問道:“現在時辰還早,您不是應該在太醫院還沒起的嗎?”


    沈清辭不免心虛,輕咳了幾聲道:“不早了,我已經讓成風他們起來收拾東西,他們從南宮門出,我們就近從西宮門出。”


    林長纓沉聲應著,替他推著這輪椅,行於白玉磚瓦間。


    “聽到娘娘召你,我便來尋了,看來現在都已經跟她說好了?”


    “都說了,一開始娘娘還挺擔心的,但是她在宮裏多年,也有自己的主意,我也沒有多加幹涉。”


    說罷,回想臨別時她說的一番話,眸光沉沉,落在沈清辭的腿上。


    溫君玨的話終是讓她多了幾分猶豫和不確信。


    不多時,周遭傳來擲地有聲的呼喊,伴隨著鐵器錚錚聲,弓箭一鬆,瞬間直抵靶心。


    四周望去,才發覺已到皇宮內院的外圍,不似禦花園般的枯木逢春,倒是沙土沉沉堆積掩埋,以白粉劃出區域範圍多,多有士兵進行操練。


    林長纓生疑:“這裏什麽時候多了個訓練場?”


    沈清辭偏頭看了眼她,淡聲道:“這還是韓大統領一年前向陛下請恩的,說禁軍日複一日的巡視護衛多有煩悶懈怠之時,希望能有個近處的訓練場進行定期的考核,以獎懲來激發禁軍將士的士氣,初選禁軍,還時不時在外操練,給百姓觀看,還能震懾那些對大梁有歹心之人。”


    林長纓一笑,頗為無奈,看來這韓淵鳴還真是閑不下來的主......


    思及此,忽地一陣疾風而過,呼哨聲響,隻見箭矢勢如破竹般襲來,掃過林長纓背後發絲,直刺城牆上磚瓦縫隙。


    不過須臾,她紋絲不動,可見也是預料到箭矢抵達之處。


    奈何卻嚇得隨行太監躬身微顫,隻見兩位少年迅疾跑來,可見應是預備役,知自己剛剛差點闖下大禍,連聲頷首致歉。


    隨行的太監自然也不能放過這樣耀武揚威的機會,一改自己嚇尿的樣子,撚著嗓子斥責,還搬出他們二人的身份。


    林長纓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連忙喊停。


    “行了,這也沒什麽。”此話一出嚇得太監噤聲,不料她複又道,“這兩位少年,我見現在射箭場沒什麽人,不知可否借弓箭一用,待會兒自會派人送回。”


    兩位初出茅廬的少年見貴人都不追責,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將木弓交予她手上,就乖乖退下,可也心下生疑,兩人嘀咕著這皇親貴族要弓箭何用,回隊伍後一群人待在柵欄後觀望著。


    沈清辭還以為她射箭的癮又犯了,便揮手讓太監退下一邊,不料剛回神,林長纓卻說道:“殿下,您想試試嗎?”


    “我?”沈清辭忽然覺著有種不好的預感,“等等,我不行,這!你......”


    未等他拒絕,林長纓就俯身在他身後,手把手地持弓,還順手將城牆上的箭拔下,左右手開弓教他。


    無奈之下,沈清辭隻好放棄掙紮,任由她擺布。


    微涼的掌心覆在他的手背,手指纖細,似是病弱白皙的雪皮包裹著骨頭,小巧的手隻得掰著他的指頭,搭在玄木弓弦上,以木箭相抵,張開手臂,對準正前方的靶。


    林長纓側在耳邊輕喃低語,說著要略細節,隻覺她平日念佛的沉香縈繞在側,發絲吹拂,撩在他頸肩,呼吸逐漸不平。


    側眸一看,兩人對上目光,林長纓一怔,慌亂瞥過前方,嘀咕道:“不是看我,看前麵。”


    沈清辭沉聲應著,隻覺體內的內息開始紊亂起來,頓時眉心微蹙,手腕稍偏,未等林長纓糾正,右手一鬆,呼哨聲鳴,箭矢離弦而去,刺穿遊蕩的冬青落葉,正中紅靶心。


    不過是別的靶心......


    落到此處,不遠處訓練的少年終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滿地打滾,畢竟是難得一遇的笑聞,就連在旁的太監也沒忍住掩麵忍笑。


    林長纓朝那邊瞪了一眼,隨即輕聲說道:“那個......殿下已經很厲害了,還能中靶心,我第一次都是脫靶的!”


    沈清辭緩了口氣,稍稍的握拳以調整神色,“沒什麽,我們走吧!想必他們也久等了。”


    說罷,頭也不回地往南宮門而去。


    “誒!殿下,等等我。”


    林長纓連忙跟上,差點忘了把弓箭交還給太監,叮囑歸還還不必他們跟上。


    她一路跟在身後,心虛地撓著後腦勺,心想道:“完了,這下不會辦壞事了吧......”


    隻是在她未察覺之處,沈清辭鬢間青絲飄揚間,掩映著耳骨通紅,借幾分熹微的日光,掩飾一二。


    遊蕩的冬青落葉在空中打了個旋,落在請箭矢末端上,倏地刺裂一聲,箭靶和箭矢漫上裂痕,直擊中心,悄無聲息。


    在回府的路上,蕭雪燃和李成風終是抵不過疲憊,倒頭睡過去,林長纓看在眼裏,終是沒忍住笑,對上坐沈清辭的目光,連忙闔眼睡過去。


    一回到王府,王嬸就把他們幾個攔在王府門口,還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艾草沾水在他們身上都掃過一遍,默念著驅除黴運,祈禱平安康樂的話語。


    “這艾葉沾水能驅除黴運,這難得去趟宮裏竟發生這種見鬼的事,那些北漠人果然不是好東西,以後殿下還是以前一樣,宮裏的活動能不去就不去,反正也沒人待見......”


    絮絮叨叨地還念著很多,活像個氣鼓鼓的小怨婦,惹得林長纓忍俊不禁,任由其擺布,轉圈洗掃著身上。


    “對了,夫人,您還要跨火盆呢!老奴都準備好了,來攙著你。”


    “好好好,都依著王嬸。”


    說罷,就攙著林長纓跨上火盆,又像家裏迷信的長輩般念叨著上天保佑的話語,這也倒成了在場人的所願。


    一番折騰下,大家進到王府,也算是鬆了口氣,這兩日在皇宮過的可謂是驚心動魄,但微不可見地,每人心中似乎都有了一番不同往日的見地。


    離午膳還有點時間,沈清辭便想著各自回屋休整一番,更何況李成風身上還有傷,也是該換藥的時候。


    林長纓帶著蕭雪燃走在回北棠廂的路上,浮光掠影間,凝視著周遭園林庭院,多是沒來由的心安熟悉,可也覺著過去許久,有些恍神。


    目光逡巡間,注意到廊簷下的台階都鋪上了石子路,簌簌而落的雪水滲入石子縫隙間,不會再像一攤墨漬撒入,防止滑溜摔倒。


    沒想到那麽快就鋪上了......


    蕭雪燃走近甬道,見她不走,喚了她幾聲。


    林長纓應聲走了上去,不料在進院子裏時,不遠處傳來一聲熟悉的嘶鳴,頓時止住了腳步。


    “這馬鳴聲怎麽......”


    蕭雪燃也覺著不可思議,“這不是踏雪的聲音嗎?”


    “走,我們去後院馬場看看。”


    林長纓二人來到了後院的馬場,馬棚下除了常用的香車寶馬,其中一棚裏踏雪正在裏麵吃著黑麥草,李叔還在替他打著水喝,見她們以來,眉毛都要翹上天去。


    “夫人,老奴還打算派人去叫您,沒想到您自個找到這來了。”


    林長纓走上前去,撫摸著它鬢間的紅毛才敢相信眼前所見。


    “這.....踏雪怎麽會在這?”


    李叔笑得臉上皺紋的皺到一塊,似乎還有些得意,“自然是殿下派人交給老奴符印以他的身份去辦的,軍中舊部知道是安王府,有您在,就很快把這乖馬兒交給老奴,而且夫人有所不知,老奴到王府來之前可是在荊州豢養軍馬的,照料這戰場退下來的老馬也是得心應手,自然不用擔心。”


    雖是這麽說者,李叔可算是鬆了口氣,這兩日整改後院馬場可費了不少心思,殿下可還真會給他考驗......


    “原來如此,那還真是有勞殿下和李叔了。”


    蕭雪燃提來刷洗的工具,林長纓熟稔地以刷子替它刷洗著馬背,聽到是沈清辭做主,倒是也沒覺有多少意外,畢竟這相識以來他給的驚喜驚嚇已經不是一星半點……


    思及此,她沒忍住搖頭輕笑,多是自嘲。


    蕭雪燃注意到,“小姐,您笑什麽,我怎麽發現您最近老是突然莫名其妙地自己笑,我瘮得慌。”


    “有嗎?哪有......”


    林長纓神色回正,眼神瞥向別處,受不了她這般審視的目光,連忙指著一處,“雪燃,你掉錢了!”


    “啊!哪裏哪裏!”


    蕭雪燃嚇得到處摸索往地下看,不料腳底一滑,一屁股蹲坐進草堆裏,沾染上泥巴,惹得李叔和在馬廄打掃的小廝哈哈大笑。


    “小姐,您耍我!我怎麽可能會掉錢!”


    林長纓強忍著笑意,義正言辭道:“正好身上髒了回去洗洗,否則以你的性子回去倒頭就睡。”


    到最後還是蕭雪燃敗下陣來,頭頂雜草氣衝衝跑回北棠廂,輕功一躍,一溜煙地就沒影,和當年在北境偷跑出去玩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奈何在不遠處角落,李成風也強忍著手肘上的傷,不敢笑出聲來,沈清辭靜默不語,兩人對上目光,嚇得李成風立刻肅然而立正經道:


    “殿下,我沒笑,但是您看,夫人多高興,和之前進府時心事重重的樣子那可太不一樣了!”


    沈清辭遠遠瞧著,眸色更為深沉,不過是想讓她多些念想和牽掛,留她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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