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山龍或許真的有一點神性,王換之前覺得,聖山龍除了力氣大,身軀粗長之外,好像沒有別的本事。


    但聖山龍的一個優勢,卻是其它任何活著的東西都比擬不了的。


    “它的壽命特別長。”衛八說道:“想象不到的長。”


    普通人能活個百十歲,已經是人中高壽了,而聖山龍的壽命,則是以千年為單位計算的。


    一條聖山龍,活一千年,頭頂會露出角,再活一千年,龍角隻能長出一寸,要到這條聖山龍快死去的時候,龍角才能到三寸左右。


    因為這種聖山龍擁有如此漫長的壽命,更讓它顯得神秘莫測,在黨項人心目中,聖山龍和聖山一樣,都是崇高而神聖的。


    聖山龍之所以能活那麽久,是因為它的一生幾乎都是在沉睡中度過的。清醒的時間寥寥無幾,多半時間都處在昏睡的狀態裏。


    王換已經明白了,那道大門需要機括來牽引,而機括則需要觸發,聖山龍的壽命那麽漫長,而且力大無窮,它無疑是非常合適的觸發物。


    路修篁一定是在聖山中捕獲了這條聖山龍,然後安放在這兒,當做了開門的工具。


    “那按照這個意思去推向,六指的手掌,並非沒有用處?”王換回想著剛才的經曆,心裏大概了然,那隻六指的手掌放入了大門的指印之中,雖然當時沒什麽反應,但是過了一會兒之後,大門就打開了。


    “我覺得,不是這樣。”衛八搖了搖頭,說道:“這條路的某個環節,尤其是關於六指的環節,我老是不踏實,我不知道,到底是老板隱瞞了我,還是他根本不清楚這些。”


    “要不是六指的手掌起了作用,還能有什麽原因,能讓這條聖山龍從沉睡中蘇醒,觸發機括,把大門給打開?”


    “原因太簡單了。”衛八說道:“這條聖山龍快要死了。”


    衛八和王換上次來到這裏的時候,就已經聽到過那種沙沙聲,當時他們什麽都不知道,也不敢逗留,毅然決然的離開了。現在去回想一下,那肯定就是這條聖山龍所發出的聲音。


    聖山龍的生命走到了盡頭,這也讓它不斷從沉睡中蘇醒過來。這一切都巧合到了極點,在聖山龍垂死之前的那一刻,王換他們恰好到了這裏。


    王換覺得有點後怕,如果他們遲來了一天兩天,等這條聖山龍徹底死去的話,那麽再也不可能觸發開門的機括,這道大門,便永遠都打不開了。


    衛八一直都在沉思,他在考慮六指和這道大門的關係。現在已經完全可以確定,這道大門聳立在此,其實就是為了架設一道屏障,把到這兒的人給擋住。


    但唯一可以通行的,就是六指。如果不是這條聖山龍馬上就要死了,王換他們無論如何也進不來。


    可他翻來覆去想了很長時間,卻總是想不出個所以然。


    “算了,先不想這些了,老板可能永遠都不會跟我把底兒都交出來的。”衛八收斂了心神,然後跑到門邊,把豬油飯給喊了過來。


    剛才那麽大的動靜,豬油飯早已經注意了,隻不過衛八不發話,他不敢亂動,等到衛八喊他,豬油飯拖著幾個包袱顛顛的跑來,等他真正親眼目睹這條聖山龍的時候,自然驚奇不已。


    衛八在琢磨六指和這道門的關係,王換想的,卻是另一個問題。對於路修篁來說,營建這個地下洞穴,還有捕捉聖山龍,都是非常耗時耗力的事情,他既然這麽做了,就有這麽做的必要。


    做過土龍的人都知道,古代那些精巧的機括,無論設計的再巧妙,隨著時間的推移,也總有失效的時候,但唯獨大門上的一套機括,除非聖山龍死掉,否則是絕不會失效的。


    那麽,在這兒架起一道大門,把不該進來的人都擋在外頭,那麽,大門的後麵,到底隱藏著什麽秘密?


    想到這兒的時候,王換忍不住轉頭朝著遠處的黑暗望去。


    那片黑暗,非常深邃,如果不親自走過去的話,就不可能知道在黑暗之中究竟湮滅了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但王換的感覺非常強烈,他感覺隻要堅定的從這裏走下去,那麽一定能夠查找到路修篁當年留下的秘密。


    王換是這樣想的,衛八同樣是這樣想的,兩個人暫時拋下了別的雜念,稍事休息,就繼續向前而去。


    第378章 鐵索橋


    前方的路,完全沉浸在黑暗之中,路有多長,路的盡頭會有什麽,誰也不知道。


    可能就是因為那條聖山龍的原因,王換就覺得,這裏所隱藏的秘密,或許比他想象的還重要。


    那個叫做路修篁的道士,當真不是一般的人。當年西夏正式建國的時候,國主元昊曾經想方設法的尋找一條聖山龍,以此來鞏固自己的地位,宣揚西夏的國威。


    但以他的權勢,派人找遍了聖山,也沒有捕獲一條聖山龍,那個路修篁,卻捕到了,這不得不說,路修篁確有超乎尋常的能力。


    遇到了那條聖山龍之後,後麵的路,異乎尋常的平靜,那道大門本身就是最險要的屏障,後麵不需要再做什麽手腳。


    “前麵還有多遠?”豬油飯到現在為止還扛著三個很沉重的包袱,壓的他直皺眉頭:“叫我這樣駝東西,拿我當驢使喚?”


    衛八笑了笑,和王換一起從豬油飯身上接過了包袱。


    雖然在笑,但衛八感覺有很沉重的負擔,他和王換一樣,猜測到大門後的某個地方,一定隱藏著什麽秘密,可那秘密,卻絕對不是輕易就可以挖掘出來的。


    他算了算三個人隨身攜帶的幹糧和水,留下回程所需的食物,他們可以在這個空間裏逗留大概八到十天的時間。衛八想著,這些時間應該足夠用了。


    他一邊走,一邊暗中記住走過的路程,還有周圍一些比較顯眼的地標,在這樣的地方,最擔心的就是會迷失方向和來路。


    不過還好,周圍的地勢雖然不是那麽寬敞平坦,卻不複雜,暫時不用擔心迷路。他們走了大概有三四裏遠,前麵隱約有一座橋。


    那座橋,橫跨在一條深邃的裂穀上麵,橋是幾根鐵索搭過去的,上麵鋪著非常厚的木板。在這樣的地方,不會受到外界的風吹日曬,所以時間盡管很長了,但橋還是完好無損的。


    然而,就在他們走到橋頭這邊的時候,豬油飯一眼就看見在一道一道鐵索的下麵,好像掛著什麽東西。


    那些東西很多,密密麻麻的,在鐵索的下麵一道挨著一道,猛然看上去,就好像逢年過節的時候,農家屋簷下所晾曬的臘肉。


    但一轉眼的功夫,豬油飯已經辨認出來,那些肯定不是臘肉,都是人。


    在地洞這樣的環境裏,這些早已經死去的人,不知道什麽原因,真的變成了臘肉,屍體沒有腐敗,全部風幹了。


    對於屍體,衛八早已經習慣了,根據他的經驗來推測,這些被吊在這兒的人,多半應該是當初在這裏幹活的工匠。


    這種地方,隱藏了路修篁的秘密,修建好了之後,肯定不能讓知情人活著走出去。


    這倒不是路修篁狠,古來成大事者,是從來不拘小節的,這是一種慣例,也是人性。衛八見過太多這樣的例子,他並不覺得有多奇怪,多殘酷。


    隻不過,工匠被處死了,卻都懸掛在這座橋這兒,就有些脫離常情。所以,衛八沒有妄動,就在橋頭這裏仔細的看了好一會兒。


    “能看出些什麽嗎?”衛八看了半天,然後轉頭問王換。


    王換沒有作答,此時此刻,他心裏的感覺無法形容,衛八之前就告訴過他,他是個陰陽人,所以他就能看到些東西。但看東西並不是隨時隨地自己想看就可以看到的,那種幾率很偶然,而且沒有規律,不一定什麽時間,什麽地點,眼前就會出現那片朦朧的白光。


    在王換的印象裏,他很少會連續看到什麽東西,剛才在大門外麵,他已經提前看到了聖山龍的身影。隔著那麽厚的一道大門,就可以察覺聖山龍的身影,王換覺得很意外。


    但更讓他意外的是,時間間隔不久,從大門走到這座懸空的鐵索橋,他眼前似乎又飄起了一片白光。


    白光氤氳無形,除了王換,誰也看不到。


    透過這片夢裏的白光,王換的腦袋又開始嗡嗡作響,而且眩暈起來。


    他眼前的這座鐵索橋,似乎在不斷的晃動,橋晃動的時候,嘩啦嘩啦的亂響,連同鐵索上懸掛的一具一具幹癟的像是枯木一樣的屍體,也在晃來晃去。


    此時此刻,王換已經聽不到衛八的話了,他像是著魔了一樣,慢慢的朝著那座橋走過去,豬油飯想要拉著王換,但衛八卻立刻製止了他。


    兩個人跟在王換身後,看著王換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橋頭。他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走到橋頭之後,他彎下了身子。


    這就太危險了,橋頭的幾根鐵索下麵,就是萬丈深淵,正常人走過來,還要小心翼翼,何況王換現在就跟著魔似的。豬油飯看不下去了,伸手拽住王換的一條胳膊。


    王換果然沒有什麽反應了,對於外界的一切,他似乎毫無察覺,他的眼前充斥著白光,還有不斷晃動的鐵索橋,以及鐵索上懸掛的那些屍體。


    王換趴在地上,從鐵索之間的縫隙望下去,盡管視線已經模糊了,可是他依然能看到那些在晃動的屍體。屍體晃來晃去,仿佛在一起跳著古老又詭異的舞蹈。


    不知不覺間,王換的目光開始凝滯了,他覺得,鐵索的好像慢慢停止了抖動,鐵索停止下來,懸掛在上麵的屍體,也都跟著停了下來。


    所有的屍體,從橋頭掛到橋尾,數都數不清楚,當屍體都停止了顫動之後,王換有一點心虛,他覺得,那麽多屍體,好像都是麵朝著自己停下的。


    這種情景,無法形容,一具一具已經幹癟的沒有一絲水分的屍體,全都麵朝著一個方向,就好像有人引領著他們。


    王換一動都不敢動,他察覺不出豬油飯和衛八都在身後拉著自己。


    “喂……”


    就在此刻,王換突然聽到了人說話的聲音,那聲音很清晰的飄到了自己的耳朵裏麵。


    這陣人說話的聲音,顯然是從這麽多的屍體之間傳出來的,王換在分辨,究竟是誰在說話。


    王換模糊的視線突然看到,所有的屍體都停下來了,隻有一具,還在輕輕擺動著。


    那具屍體,在這麽多的屍體裏麵,顯得有一點紮眼,隻要仔細看,就能辨別的出來。


    第379章 白頭


    那具屍體之所以鶴立雞群,很容易被辨別出來,是因為這具幹屍的頭發至今保存的很好,似乎從來沒有脫落過。


    而且,他的頭發是雪白雪白的,死之前應該歲數已經很大了。


    一頭花白頭發的屍體,如同一個白頭翁,在一眾屍體之中就顯得比較紮眼。


    王換朦朧之間,察覺剛才那聲音,好像就是這具白頭屍體發出的。


    “喂……”


    就在王換仔細的分辨之時,那聲音應該就是白頭屍體發出來的,而且很清晰的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是你在叫我?”王換懵懂的時候,脫口就問了一句。


    “你叫什麽名字……你到這裏來做什麽……”


    “來這裏辦點事。”王換盡管已經處於一種昏沉糊塗的狀態,可他的心底還留存著些許的清醒,他們到這個地方來的目的,肯定是不可能說出去的。


    “來這裏……能辦什麽事……”白頭屍體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王換就這樣跟對方進行著常人看起來很難想象的交流和溝通,白頭屍體告訴王換了很多事情。


    衛八的猜測沒錯,這些鐵索橋上懸掛的屍體,都是當時在這裏幹活的工匠,在此處修建結束之後,全部被滅口。


    路修篁當年精通巫蠱術數,他很清楚這些被滅口的人仍然有點用。這座鐵索橋的前後兩端,各有一塊小小的石碑,石碑有路修篁親手雕刻的加持。


    這兩座石碑,鎮魂壓魄,這些工匠冤死在這兒,怨氣很重,但它們被石碑鎮著,無法消散,無法脫身。


    淤積了千年的怨氣,濃重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方,可想而知,隻要從這座橋上經過的人,會有怎麽樣的下場。


    王換的心底有一種莫名的慶幸,不管怎麽說,他們三個人都還沒有跨上這座鐵索橋,否則,一定有麻煩,而且是大麻煩。


    趁著和白頭屍體交流的機會,王換又問了問這個地方當年修建時候的一些事情。


    這個深邃的地下洞穴被路修篁發現並且改造的時候,正是他在西夏權柄熏天的時候,西夏皇帝元昊對他很信任,給予他極大的期望以及權力。路修篁在西夏境內,可調動當地所有民夫甚至一小部分軍隊,而且不受任何地方官員的節製。


    所以,在那一段時間裏,路修篁所做的一切,都隨心所欲,如果相關的人都被滅口,那麽就無人得知他究竟做了些什麽。


    改造這個地下洞穴,路修篁動用的人不多,他可能是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這裏,否則的話,滅口的時候牽連到太多的人,就有些棘手。


    這些工匠在這裏勞作了大概有兩年時間,日夜趕工,兩年時間裏,這批工匠幾乎沒有離開這個洞穴,最多也隻是到洞口那邊偶爾透透風。


    不過,他們身處的環境不好,待遇卻很優厚,經常可以吃到豐富的肉和新鮮瓜果蔬菜,而且每個月還能領到一筆不菲的報酬。


    那個年頭裏,普通人能吃一口飽飯,已經算是造化了,何況這麽優越的條件,就因為這樣,這些工匠才踏踏實實任勞任怨的在這裏幹了兩年。


    很多事情,已經過去太久太久了,白頭屍體連自己的姓名都忘的差不多了,卻還記得當年的一些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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