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的妻兒沒法子,最後是步行離開的。


    聽著店夥計的話,衛八心裏就在暗暗的盤算,六指妻兒如果徒步離開九王鎮,那她們肯定走不快,九王鎮附近一百多裏都沒有人煙,這時候,她們應該還沒有走的太遠。


    衛八盤算完了,覺得時間還夠。


    “我問你的話,別再說出去,你說了,我就知道。仍是那句話,有時候,我管不住自己的手。”


    “不會……不會說出去……”


    衛八轉身離開了小胡同,接著又到了別的客店,在九王鎮裏,杜青衣絕對是很紮眼的人物,不用費多大的力氣,就可以打聽出來。


    入夜的時候,衛八朝著九王鎮最大的那間客店看了看,說是最大,其實不過上下兩層,有一間上房,亮著燈火,站在樓下,似乎還能依稀看到房裏的人。


    杜青衣等的很煩躁,已經這麽長時間了,王換和燕七沒有任何消息,衛八和豬油飯也沒有任何消息,她每天都要叫人去鎮子裏打聽,那些從九王墳裏出來的賞金獵人,全部都是空手出來的。


    她不知道,還得在這裏等多久。


    杜青衣自己坐了半天,拿起了桌上的酒壺,這是從老榆樹帶回來的,雖然有些辛辣,卻也是九王鎮最好的酒了。


    倒滿一杯,杜青衣剛剛把酒杯放到嘴邊,後窗突然被輕輕推開了,杜青衣吃了一驚,一轉身,剛想起身,身子卻一下頓住了。


    從後窗跳進來的,看著是個蓬頭垢麵的乞丐,可是,杜青衣對衛八太熟了,就算衛八成了這樣子,看著他的眼睛,杜青衣依然能認出他。


    一時間,杜青衣有些遲疑,心也跟著砰砰的跳動著。他們這次來到九王鎮,就是為了尋找衛八,這麽長時間過去,杜青衣等的心焦,然而,當要找的人真的站在麵前的時候,她的腦子,仿佛一下子空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當年和衛八初見時的情景,那些往事,像是蒙了一層薄霧。


    “還記得,當初你第一次見我時的樣子嗎?”


    “記得。”衛八坐到了桌子跟前,拿起杜青衣的酒杯,一飲而盡,酒已經喝了,他的手,卻依然捏著杯子,自己低頭想了想,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那時候,你在你們老家支起粥棚,給人舍粥,我跟你要粥喝,你拿著勺子,直接把粥倒進我的手裏。”


    “一晃,已經這麽多年了。”杜青衣也坐了下來,說道:“那時候的我,好年輕,眼睛都是明亮的,每天都覺得自己很有精神。”


    衛八又笑了笑,可是,他的心裏卻泛起了一片波瀾。杜青衣參與到這件事裏,對衛八很不利,想要解決這個麻煩,最好的法子就是殺了杜青衣。


    可是,衛八又覺得自己很沒出息,這個女人就在眼前,隻要自己伸手,一定可以殺掉她。隻不過,當杜青衣說起從前的時候,衛八很罕見的心軟了。


    “是啊,那時候你很年輕,很漂亮,名聲又好,人家都喊你活菩薩。”衛八終於放下了酒杯,望著杜青衣,說道:“若你當時真的跟我回了衛家,做了我的媳婦,或許,你我的命數,都和現在不一樣了。”


    “我不。”杜青衣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從我懂事開始,我就想找一個對自己好的男人,你是一匹野馬,我駕馭不住,駕馭不住,還偏偏要去騎,最後摔的鼻青臉腫,不是自找苦吃嗎?”


    “放手吧。”


    “放什麽手?”


    “白石頭這件事,放手吧。”衛八剛剛喝了酒,卻覺得嘴巴裏有一絲苦澀:“若是再這樣下去,彼此成了仇人,你覺得好嗎?”


    “那為什麽你不放手?”


    “我們衛家的人,大多死在這件事上了,你叫我怎麽放手?我放了手,找個地方,舒舒服服活下半輩子,可是我死了之後,怎麽去見我爹?”


    “衛八,你知道我,我想得到的東西,就會全力去得到,你嚇不住我。”杜青衣說道:“有件事,過去很久了,我原本不想說。”


    “你想說,就說,不用藏著,我一直在聽。”


    “你剛到西頭鬼市的時候,犯了事,有人要弄死你,我去了西頭城的巡警房,給他們的頭兒送了三千大洋。人家沒收,可我的確是去了。”


    衛八並不懷疑杜青衣的話,杜青衣是個念舊的人,雖然當時在西頭鬼市,杜青衣要花錢找人取衛八的性命,可真到了生死一線的時候,杜青衣也不想讓衛八死。


    杜青衣能看到衛八臉上的表情,她還是想勸勸衛八,彼此之間就算不能和睦相處,也不至於變成仇人。


    “我知道,你對我好。”衛八抬起頭,在杜青衣還沒有回話的時候,突然一掌劈了過去。


    衛八的手掌,有多大的力道,可想而知,杜青衣一下子就被劈昏了過去。在她的意識消散前的一瞬間,腦子裏隻剩下三個字:王巴蛋。


    衛八又喝了一杯酒,輕輕抱起已經昏厥的杜青衣,從後窗離開了。


    寂靜的九王鎮,沒有因為杜青衣的消失而出現什麽變化,人流依然在湧動,人們依然為自己的目的而奔波著。


    王換騎著馬,直接衝出了九王墳,從九王墳到鎮子之間的路程中,王換心裏不斷的祈禱著,祈禱六指的妻兒能夠平安無事。


    他已最快速度趕到了九王鎮,可是,他沒有找到杜青衣,杜青衣居住的客店,已經亂套了,燕子山的人一覺醒來,才發現杜青衣無影無蹤,他們亂哄哄的找到老板,要老板給個說法,彼此越說越僵,幾乎要動手打起來。


    王換的腦袋亂成了一團,燕七死了,杜青衣不見了,情況的複雜超乎了他的意料,此時此刻,王換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事情總有個輕重緩急,隻是遲疑了一會兒,王換就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要先找到六指的妻兒。


    他跟燕子山的人碰了頭兒,講述了燕七的事情,燕子山的土匪都呆住了,慌慌張張的就趕往九王墳,去把燕七的屍首給弄回來。


    燕子山的人一走,王換也開始在鎮子裏尋找,尋找六指的妻兒,是否還滯留於此。


    第559章 兌現


    衛八能想到的事情,王換肯定也想得到,六指的老婆孩子身無餘財,還是王換臨時給了他們五十大洋,當做平時的花銷,在九王鎮這種地方,五十大洋花不了太久。


    王換到了九王鎮,也開始尋找那些不起眼的小客棧。找來找去,王換就盯上了那家生意最冷清的客店。


    客店還是門可羅雀,小店的夥計百無聊賴的蹲在門口,望著天發呆。王換找到這兒,蹲在夥計麵前,朝店裏看了看,問道:“店裏有人住嗎?”


    “沒人,客房多得是,你要住?”夥計雖然屈身在這個小店裏,但他也知道,到這兒住店的人,不是什麽富貴人,因此懶洋洋的回道:“一天五十個銅子兒,不管飯,斜對麵有個小館子,飯菜便宜些。”


    “不住店,問個人。一對母子,外地來的,是不是在這兒住?”


    “怎麽又來問那對母子?”夥計楞了一下,一瞬間,衛八硬生生捏碎磚頭的情景,就在他腦海中浮現出來。


    “怎麽?還有人問過?”王換直接取了幾塊大洋,遞了過去,說道:“勞煩你說說。”


    “嗨。”夥計一看王換出手這麽闊綽,頓時笑了,擠眉弄眼的把大洋收了,伸脖子瞧了瞧,說道:“就昨天,還有人問了。”


    “什麽人問的?”


    夥計把經過講了一遍,包括六指妻兒的去向。聽著夥計的講述,王換的心一下子墜到了腳底板,他並不能確定,詢問六指妻兒的人是誰,但是,既然有人來問六指妻兒的事情,就說明,這一對母子的處境,不太好。


    王換仔細的聽完,站起身就走,王換不知道自己要追趕多久,他急匆匆的在鎮子裏買了一些東西,以備不時之需。


    當王換準備妥當,騎著馬,跑到九王鎮最東頭的時候,他的耳朵一動,突然隱隱約約聽到了一聲貓叫。


    這聲貓叫,讓王換勒住馬韁,一下子頓住了。回頭望望,身後是一座一座土房,連綿成一片,根本就看不清楚。


    他的心砰砰的亂跳,因為剛才那一聲若有若無的貓叫,似乎是一聲慘叫,就好像一個人被人割斷脖子之前所發出的慘呼。


    王換默不作聲的聽著,強壓住心中的悸動,他想再分辨分辨。


    也就是這一刻,王換才想起來,自己托付老鬼辦的那件事,他不知道老鬼是否信守了承諾,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也沒有時間再去追查了,隻能以後有了機會再說。


    但是,王換等了片刻,再也沒有貓叫傳來,到了現在,他甚至不能確定,自己剛才聽到的貓叫,到底是不是真的。


    王換不想再逗留了,又等了片刻,沒有聽到貓叫,他覺得,剛才一定是自己的耳朵有了問題。他一甩馬韁,馬兒如離弦的箭,朝著遠處奔去。


    九王鎮的東邊,是鎮子裏唯一的賭場,出了賭場,對麵就是一條彎彎曲曲的胡同,一直通到鎮子裏的大路上。這條胡同,非常晦氣,因為離賭場很近,有些在賭場裏一擲千金,輸掉了身家的賭客,承受不住打擊,出了門,就在胡同裏栓繩子上吊了。


    胡同緊貼著大路的一端,擺滿了亂七八糟的雜物,三個看樣子輸的血本無歸的賞金獵人,蹲在地上,其中一個用木棍朝地麵上一條貓的屍體戳了戳。


    發現這隻貓,非常偶然,三個賞金獵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用繩套套住了這隻貓的一條腿,貓被套住,依然很凶狠,一個賞金獵人的臉被抓了個稀巴爛,情急之下,這人一刀就抹斷了貓的脖子。


    貓已經死透了,這是一隻很大的貓,非常罕見,一個賞金獵人捧著手裏的血狀子,對著貓左右看了好幾遍。


    “這隻貓,不是應該在九王墳嗎?”同伴湊過來,也盯著血狀子看了好一會兒,說道:“瞧著是很像,但是地方不對啊。”


    “輸的褲子都沒了,現在還管地方對不對,總之,帶到血河莊去,叫掌眼的瞧瞧,真蒙對了,咱們兄弟能撈筆賞錢,就算不是,也不損失什麽。”


    “我就是不明白,怎麽還有人花錢雇人殺一隻貓?”


    “你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趕緊,帶著貓,去血河莊,時間久了,貓屍一爛,可不是什麽好事。”


    三個在賭場輸的一窮二白的賞金獵人,到鎮子上賣了兩把刀,湊錢租了兩匹馬,血河莊距離九王鎮整整一百裏,要是靠兩條腿跑去,累也累死了。


    三個人,兩匹馬,怎麽跑也跑的不是那麽快,三個賞金獵人不斷的快馬加鞭,馬兒路上幾乎沒怎麽停,仍舊用了三個多時辰,才到了血河莊。


    血河莊專門有人料理這些事情,三個人把裝著貓屍的袋子還有血狀子一起交了過去,對方辨認了半天,終於確定,這隻貓,和血狀子上的貓,是同一隻。


    “正主在我們莊子裏,稍等。”


    血河莊管事的到了莊子後頭的一個大院,這院子,是金主們暫住的地方。


    老鬼在這裏住了很長一段時間,王換交給他的那些黃金,仍在身上帶著,黃金的誘惑很大,老鬼是想過,偷偷把這些金子私吞了,但是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妥。


    對於王換,老鬼心裏是抱著感激的。並非王換讓他保住了命,老鬼對於王換的感激,是因為王換的信任。


    一個人染了煙癮,會被人瞧不起,尤其是那種窮的隻剩下一條爛命的煙客,就連街上的乞丐都看不起他們。老鬼在九王鎮那麽久,飽受冷眼,從來沒有人把他當做朋友,也從來沒有人和他說過一句心裏話。


    有那麽一段時間,老鬼吃了煙土,昏昏沉沉的時候,甚至會對著鏡子問自己,自己現在還算是個人麽?


    可是,王換卻對他表現出了極大的信任,交給他那麽多黃金,委托他辦這麽要緊的事情。老鬼很感動,他覺得,人家信任自己這個吃煙土的,自己就不能辜負了對方,畢竟,自己的良心,還沒有完全爛掉。


    老鬼正縮在炕上,準備自己燒一泡煙土過過癮,血河莊管事的白胡子二爺就來了。二爺帶來了賞金獵人交上來的貓屍,還有血狀子,給老鬼過目。


    說實話,老鬼分不清楚王換要殺的貓,是不是這一隻,但是,血河莊幾十年的鐵招牌,很講信用,絕對不會隨便糊弄人。


    老鬼蹲在地上,仔細看了看貓屍,然後站起身,從貼身處取了黃金,交給白胡子二爺。二爺把黃金交給身後的人,九成拿去給賞金獵人,剩下的一成,是血河莊抽去的。


    老鬼鬆了口氣,不管怎麽說,總算是兌現了自己的承諾,他現在不是窮光蛋,在九王墳分到的黃金還有不少,若是計劃著花銷,能支撐好一段時間。老鬼伸了個懶腰,準備動身到九王鎮去。


    “有句話,不知道我說了,你肯不肯信。”


    老鬼提著貓屍,準備走的時候,白胡子二爺攔住了他。


    “二爺的話,都是金玉良言,我準保信的。”


    “你若是信,我便同你說一說。”二爺捋了捋自己的胡須,說道:“這隻貓,你最好不要帶著,這不是個什麽善物,你是尋常人,即便它死了,你也克不住它,會給你帶來麻煩的。”


    “會……會給我帶來麻煩?啥麻煩……”


    “血光之災。”


    第560章 岔路


    白胡子二爺說的對不對,老鬼不敢肯定,在聽到二爺的話的時候,老鬼是有兩分相信的。畢竟血河莊的人見多識廣,白胡子二爺也沒理由信口開河。


    不過,老鬼還是猶豫,他覺得,遲早還要跟王換見麵的,自己如果真把貓的屍體給處理掉了,等再見麵時,空口白牙的跟王換去說,王換會相信嗎?


    既然做好人,那就做到底。


    老鬼做好了打算,對白胡子二爺道了謝,仍舊提著裝有貓屍的袋子,離開了後院。


    老鬼沒有馬,徒步離開了血河莊,在他看來,這也不是什麽要命的事情,百十裏的路,累不死人,何況在這兒休息了一個多月,精神足足的。


    當老鬼走出血河莊的大門時,那三個剛剛拿到賞錢的賞金獵人,看見了老鬼手中提著的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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