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一個地方。”王換正色說道:“狐狸山。”


    “狐狸山?”老古微微一怔:“那地方,遠得很呐,平時很少有人去。”


    “我要到狐狸山去,有關狐狸山的事兒,我想知道。”


    老古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腦袋,想了想,說道:“實話實說,狐狸山是有東西的,放山的都知道,要是真的經過狐狸山,都會繞路走。”


    “狐狸山有什麽東西?”


    “外人都說,狐狸山有隻狐狸,還有人說,其實是隻黃皮子,成精了。”老古搖搖頭,說道:“那都是以訛傳訛,狐狸山有個人。”


    “什麽樣的人?”


    “半截子。”老古朝著自己的大腿根比劃了一下,說道:“從這兒就沒了,就剩上半身兒。”


    老古所說的,都是自己親眼所見,他的母親過世之後,為了想方設法的彌補缺失的一顆念珠,老古走了很多地方。他知道,如果用人的慧骨去補全念珠,可能性不大,所以,老古就想找一隻得道的妖仙,取對方的慧骨。


    前後差不多有十五六年時間,老古一直都穿梭在崇山峻嶺之中,他也聽說過狐狸山的名頭兒,所以專門去過一次。


    就是那一次,老古發現,狐狸山並沒有什麽得道的老狐狸和黃皮子,隻有一個人。


    說到這兒,老古的眼皮子跳了跳,通過觀察,王換感覺老古當時應該是吃了虧。


    果然,老古沒有否認,他差點就死在了狐狸山。


    “這些年忙,什麽時候得了空,我非要再去會會他。”


    “我可以成全你。”王換接口說道:“我的條件就是,帶我到狐狸山去。”


    “啥?你這,你這選啥不好啊,非要去狐狸山?”


    “對,一定要去狐狸山。”


    王換的語氣很堅決,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老古的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看樣子,他不太想到狐狸山去。


    不過,跟傳承家族道統相比,別的都是小事,老古盡管猶豫,還是答應了下來。


    “等去過狐狸山,我就兌現承諾。”王換指了指自己的額頭,說道:“把這塊骨頭換給你。”


    “還得等去過狐狸山啊……”


    “你已經等了這麽多年,不差這三兩個月,對不對?另外,取了這塊骨頭,你確定我不會有危險?”


    “嗨!信不過我的手藝?”老古伸出自己瘦巴幹筋的胳膊,說道:“別說換一塊骨頭了,就算把你全身上下的骨頭都換一遍,準保你活蹦亂跳的。我們家十幾代都幫人治病,這都是小事兒。”


    老古答應的很痛快,再三表示,把王換的頭骨換下來,絕對不會有任何意外。


    王換點了點頭,抽著旱煙,他轉頭望向了窩棚外。


    皚皚白雪,無邊無際,這一次,王換覺得自己完全豁出去了。


    事情一談妥,老古很高興,嘀嘀咕咕的,說個不停,他說他要去給祖墳上香,告訴列祖列宗,這次總算是有機會給古家延續香火了。


    王換想要爭取時間,盡早的趕到狐狸山,老古也表示沒有任何問題,這個屯子的人,都是等著開春之後頭一批進山的。那個時候進山,仍然會有一定的危險,不過隻要經驗豐富,還可以應付的過去。這在當地叫做“破山”。


    破山很有意義,不管是采藥的想搞一些虎骨或者老藥材,還是獵人想弄到熊掌之類的山珍,都要搶在開春之後的第一時間進山。


    算算時間,從現在到破山,約莫還有兩個多月。這就意味著,王換還要在山外圍逗留一些日子。


    衛八感覺自己好像是衝撞了什麽,反正一直在走黴運。在一個很狹窄的山溝裏,他遇到了雪崩,差一點就死在鋪天蓋地從山頂滾落下來的雪層中。拚死逃脫之後,身上那個專門用來裝幹糧的包袱丟了,丟到了厚厚的雪層裏,根本取不回來,要想找回包袱,隻能等明年春暖花開。


    即便如此,衛八還是沒有放棄,他是一個意誌很堅定的人,如果做好了打算,就不會輕易罷手。


    衛八仍舊在山地的外圍不斷的尋找著,他在碰運氣,想找到老板那支隊伍的跡象。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盡管自己在九王鎮那邊得到消息已經遲了,但根據他對老板的了解,他覺得,老板即便先動身趕到關外,卻還是會耽擱一些時間。


    因為老板比較惜命,平時跟生人見個麵,還要派人三番五次的進行各種打探,更不要說深入這片茫茫無際的深山之中。


    所以,衛八判斷老板到這兒之後,必然要進行初步的打探,順便還要熟悉情況,這麽一耽擱,就被嚴冬給堵到山外了。


    他預感,老板的隊伍,現在和他一樣,都在山外圍。


    衛八已經做好了打算,如果這次老天爺開眼,真讓他得手,他就從山外找一路棒槌兵。


    采參人會把老山參稱為棒槌,最早的時候,一些采參人在山裏奔波一年,弄到了硬貨,在入冬之前,他們就收手了,把參送到奉天之類的大城去,或者直接帶著參入關到關內,隻有這樣,參才能賣個好價錢。


    關外的胡子多,采參人走那麽遠的路,必然有人會惦記他們,半路搶劫。為了安全,一些采參人會聯手湊錢,請人來保鏢。


    這種保鏢,起初都是駐紮在當地的一些軍隊,采參人跟當官的說好,給了錢,當官的就派人護送他們。所以,民間管這些保鏢的人,叫棒槌兵。因為那是貨真價實的兵,絲毫都不摻假。


    有這些棒槌兵的保護,采參人可以順利的到達目的地,盡管雇傭棒槌兵的代價不菲,但相比起來,還是劃算的。


    棒槌兵漸漸就變成了一個行業,除了那些賺私財的官老爺之外,還有一些身手好,有膽識的,都加入其中,一直到現在為止,依然有部分棒槌兵,守在山外等生意。


    衛八想的很好,真的找到白石頭,就用棒槌兵,把東西送到關內。


    現在最讓衛八頭疼的,就是糧食,沒有吃的,在山地的外圍呆不了多久,要是專門買糧食,可能又要走很遠。


    就在衛八為食物頭疼的時候,老天爺總算是照顧了一回,他遇見了一頭麅子。


    關外的麅子,傻不拉幾的,衛八遇見的,是一頭不大不小的麅子,約莫有個四五十斤的樣子。


    當地人把這玩意叫傻麅子,確實也傻的可以。衛八發現了這頭麅子,全力追趕,不得不說,在冰天雪地的山林之中,衛八跑的沒有麅子那麽快。原本已經沒機會追上了,但是,快要逃走的麅子似乎很想看看,追自己的到底是什麽東西,竟然停了下來,轉身凝視著衛八。


    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衛八不再發力直追,從身上抽出一把一尺來長的短刀。


    短刀激射而出,勁道準頭都拿捏的很好,雖然沒把麅子直接紮死,但麅子受了傷,體力消耗的很快,最後被衛八給拿住了。


    抓到麅子,衛八很高興,這東西拾掇拾掇,估計能弄下來差不多二十斤肉,足夠自己消耗十天半個月的了。


    他就著地上的積雪,把麅子洗剝了一下,割下一塊三斤來重的肉,打算烤熟了吃,剩下的全都兜起來,準備走的時候帶走。


    第597章 不翼而飛


    衛八拾掇好了這隻麅子,朝旁邊挪了挪,弄了些柴,點火烤肉。天漸漸黑了,今天看起來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在這嚴寒的冬夜中,他沒辦法安穩入睡。


    幹巴巴的烤肉,沒什麽佐料,談不上好吃,隻是填飽肚子而已。衛八想不起來,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一個人孤獨的吃著肉,望著天空的殘月。


    他的思緒飛了,看著手裏烤熟的肉,突然感覺有點惡心。


    他回想到了當年的一點往事。


    曾幾何時,衛八也是個一腔熱血的豪爽江湖人,他很容易相信別人,他覺得,這世上沒有那麽多居心叵測的人。


    為此,衛八的父親,有些擔憂,他很喜歡衛八,甚至想過,自己百年之後,打破家族的老規矩,繞過衛八前麵幾個哥哥,把家主的位置傳給衛八。


    那一年,衛八跟著自己的幺叔,外出做活。


    想到這裏的時候,衛八突然又想笑,而且是發自內心的笑。就是跟著幺叔一起外出的那一次,他遇見了杜青衣。


    種種機緣巧合湊巧全都碰到一起,衛八無奈之下把杜青衣給挾持了,一口氣帶著杜青衣奔出去一百多裏。


    之後的十多天時間,他們朝夕相處,杜青衣對於衛八,最初是排斥的。可是接觸了幾天,她突然又被衛八給吸引了。


    或許,是衛八身上那種不羈,那種灑脫,那種野性,讓杜青衣著迷。


    衛八也想過,如果可以,他想把杜青衣娶回家。


    可惜,他們的故事,不像戲文裏演的那麽美滿。在一個清晨,杜青衣悄悄的走了,走的很突然,沒有任何征兆。


    杜青衣著迷衛八,可她心裏卻知道自己該要什麽,不該要什麽,她駕馭不了衛八,既然駕馭不了,那麽,直接放棄,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杜青衣走了之後,衛八沒有追趕,他知道,強扭的瓜不甜。隻不過,衛八心裏仍有遺憾,這份遺憾,也隻能深深的埋在心底。


    跟杜青衣在一起十幾天,已經耽擱了正常的行程,等杜青衣一走,幺叔就催著衛八趕路。他們日夜兼程,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兩個人聯手下坑,原本應該沒有什麽問題,可是,那個坑卻是非常非常罕見的邪坑。說邪坑,並非坑裏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而是因為坑裏頭的一些機括,都是反其向而行的。


    以往的很多經驗,全都無用了,就連幺叔那樣的老土龍,也不免吃虧,一番生死,兩個人被困在了坑裏。


    被困住之後,並非完全沒有機會逃生,隻不過要打出一條逃離的路,需要時間,可他們缺少的,恰恰就是時間,兩個人身上的幹糧不多,沒多久便消耗光了。


    沒有吃的,就沒有力氣,沒有力氣,就幹不動活兒,這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當時的衛八,覺得自己和幺叔,肯定要活活餓死在這兒。


    長期的饑餓和疲憊,讓衛八終於昏厥了過去,這一昏厥,或許就再也醒不過來了。但是,衛八偏偏蘇醒了過來。


    他是被一陣劇痛驚醒的,等他醒過來的那一刻,竟然發現,幺叔正從自己的身上割肉。就是割肉的疼痛,讓衛八蘇醒。


    什麽都不用說,衛八一下子明白了,幺叔是想吃自己的肉活下去。


    在那一瞬間,衛八心裏那些從小就形成的觀念,似乎徹底的崩塌。他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來,幺叔是如何下手的,要知道,幺叔是自己父親的親弟弟,是自己的親叔叔。


    也就是在那一瞬間,衛八像是活了好幾十歲,一下就把所有的真諦領悟到了。


    所有一切,皆為虛妄,隻有自己活著,才是最真實的。義氣,朋友,親情,在真正的死亡麵前,都顯得那麽蒼白,那麽無力。


    絕境中的衛八,奮起反擊,用身上最後一點力氣,在坑裏殺了幺叔。


    最後,衛八還是活著離開了,至於他為什麽能在徹底斷糧的情況下逃出生天,就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了。


    從那以後,衛八似乎隱隱變了一個人,他覺得,以前的自己,是那麽傻,那麽天真。


    回想到這兒的時候,手裏剩下的那些烤肉,是再也吃不下去了。不過,衛八沒有浪費,他把烤肉放了起來。心裏惡心是一回事,活下去是另外一回事,不能混為一談。


    衛八拍了拍手,他心中還是感覺壓力很大,老板的隊伍,至今音訊全無,至於那個位於深山中的狐狸山,對衛八來說也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接下來的路,應該很難走。


    衛八轉過身,想要把包袱收拾起來,另外再轉移個地方。在他拿起包袱的時候,眼神頓了頓,不由自主的朝身後望去。


    這一望,衛八覺得不太對勁,剛才他洗剝那隻麅子,皮毛骨頭,都留在了那邊,可是現在一回頭,他卻發現,麅子的皮毛骨頭,不見了。


    衛八的頭皮麻了一下,他的記性很好,不可能記錯,麅子的皮和骨頭,剛才就在那堆雪上,此刻不翼而飛,皮和骨頭不值錢,卻也不會自己長腿跑掉。


    在衛八看來,這是個不太好的征兆,麅子的皮和骨頭,肯定是被什麽東西給拖走了,但是,剛才自己架火烤肉的地方,離這兒不遠,如果真有東西拖走皮毛骨頭,衛八不可能聽不見。


    他立刻警覺了起來,朝著四周看了看,天色已暗,幽幽的月光,從林間透射下來,映照在潔白的積雪上,衛八看了一圈,陡然間,他聽到了一陣哢嚓哢嚓的響聲。


    那響聲不算很大,可是,在這片寂靜的雪林之中,卻顯得那麽刺耳。最開始額時候,衛八還分辨不出,這到底是什麽聲音,但一轉眼的功夫,他的頭皮又麻了。


    他分辨出來,這好像是什麽東西啃噬骨頭時所發出的聲響。


    他慢慢的把包袱背在身上,同時還攥住了那把一尺長的短刀,短刀尚未擦洗,上頭沾染著麅子的血跡。


    很短時間裏,那陣哢嚓哢嚓的聲音,仿佛從四麵八方一起傳了過來。


    衛八在原地沒有動,現在如果落荒而逃,也不可能逃得掉,反而會讓對方像貓抓耗子一樣戲耍。既然這根刺兒已經露頭了,那就必須盡快拔出來。


    衛八保持著相當的鎮定,這半輩子經曆的風浪多了,他對自己的身手,仍然很有信心。


    衛八的鎮定果然是有用的,那陣哢嚓哢嚓的聲音響了一會兒,似乎有所收斂。


    緊跟著,哢嚓聲被一陣笑聲所取代,一陣陣的笑聲,非常尖利,就好像一個人被捏著嗓子,咯咯的幹笑著。笑聲從東到西,從左到右,連綿不絕,讓衛八頓時失去了判斷,他無法確定,發出笑聲的,到底是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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