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慕玨突然見她長高後喜歡上她, 這是不可能之事。


    她先前一直是巴掌大的小人, 他養著她, 完全當她是一個玩寵看待。慕玨更不是貪色之人, 單看她顏色好, 就收了她。


    慕娉婷輕蹙秋波眉, 這一切也隻能等慕玨來西側殿尋她,她才能聽到解釋了。


    “你給我再倒一杯水來。”


    慕娉婷輕聲吩咐宮女, 覺得嘴裏苦得厲害, 昨日夜裏她入睡後, 發了高燒。慕娉婷隱隱約約覺得好像有誰一直扶著她灌藥, 還不停給她換額頭上的濕帕。


    後來等她燒退了, 慕娉婷夜半睜開眼睛,卻發現殿裏一個人也沒有,安靜又空曠。


    章禦醫到太極宮側殿見慕娉婷時,她正好用完午膳。昨夜他給慕娉婷開的湯藥有助眠的藥材, 她睡到巳時起,便直接命宮女去傳午膳。


    他提著藥箱給慕娉婷行禮後,望著木榻上雲鬢花顏的女子,問:“娘娘還覺得頭暈嗎?”


    慕娉婷輕輕搖頭。


    一覺醒來後,她已經舒服多了,剛又用了午膳,沒覺得自己身體哪裏不適。


    為以防麗妃落下病根,章禦醫還是照舊替她在診一次脈,西側殿內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女子皙白的手挽上。


    正是這時,門外太監通傳慕玨回宮。


    隻見皇帝一步步走到西側殿,坐在離慕娉婷最近的檀椅上問禦醫,“麗妃身子如何?”


    章禦醫道:“麗妃娘娘昨夜喝了藥,現下身體已經好轉,不過,娘娘身子柔弱,又不小心落了水,臣還是再回太醫院,斟酌開些固本去濕的良藥,給娘娘好好補身。”


    慕玨道:“你下去好好琢磨方子,隻要將麗妃的身子調養好,朕重重有賞。”


    章禦醫低下頭稱是,不敢抬頭多望麵前的帝妃二人,提著藥箱告退。


    麗妃變小以後,一直養在皇帝的寢宮裏,他還歎息過這般貌美的女子,竟隻能做皇帝的掌中玩物。


    沒想到,慕娉婷後來竟然能有這樣的造化。


    昨夜,付春城去尋他為麗妃診脈。他還奇怪宮裏何時多出這樣一位娘娘,直到他踏入太極宮見到了慕娉婷,才知道麗妃竟是她。


    不過,麗妃娘娘的身份終究是太過特殊。外人都以為她已經死了,卻不知慕娉婷一直被皇帝嬌養在寢宮數月,皇帝更是嚴禁他將慕娉婷的身份泄露出去。


    現下,宮裏人隻知慕玨冊封了一個宮外帶來的女子為妃,卻不知那女子是誰。


    滿宮人都對麗妃好奇得很,好奇她是一夜之間如何成為皇帝的寵妃。


    那人長得該是有多貌美,才能俘獲慕玨的心,竟肯將她帶至內宮?


    慕娉婷猜測皇帝納妃的舉動,必然已是在後宮朝堂掀起軒然大波。


    她將宮人都摒退後,不解地望向慕玨,問“陛下,你為何要將我冊為麗妃?”


    再次見到慕玨,慕娉婷對他的尷尬,已經沒有昨日那麽強烈,說話也順暢許多。


    慕玨凝視著她問:“娉婷可以幫幫朕嗎?”


    慕娉婷微微一怔,“幫你?”


    他說:“幫朕拔了太後的暗樁,扳倒趙太後。”


    “可我一個來曆不明的孤女,身後沒有任何勢力,能怎麽幫陛下?”


    慕娉婷自然也是想絆倒趙太後給自己報仇的,奈何她一直孤單力薄,人又變得那麽小,連匕首都舉不起來。


    她的身世被人揭穿後,慕如薇母女不止羞辱她,還刻意克扣她的用度,更在父皇遇難後,還想將她送給魏宿做妾。


    慕娉婷不僅恨趙太後母女,還很惡心慕衝。


    慕玨道:“你隻要做朕的麗妃,就能幫到朕。”


    “嗯?”慕娉婷還是猜不透。


    他還繼續道:“朕保證不會碰你,你隻需做朕名義上的麗妃就好,吃穿用度一律比照貴妃的用儀。”


    “一年期到,朕會如約放你走,賜金翻倍!”


    “這三日你可以稱病,先不用去見趙太後。”


    慕娉婷驚愕,皇帝下那麽大手筆,就是讓她假扮他的寵妃?


    她隻需在宮裏接著吃吃喝喝,就有兩千金拿,這種好事居然能落在她頭上?


    慕玨既然已經與她說開了,也不欲在瞞著她。


    他出聲提醒:“隻不過,趙太後知道你就是麗妃,可能會再次抨擊你的身份。你若是不願,朕可以重新找人,另做麗妃。”


    慕娉婷道:“我願意。”


    既然皇帝要她聯手對付趙太後,她為何不同意呢?


    她離開皇宮前,不止可以報仇,還有金子拿。


    慕娉婷笑道:“隻要陛下不食言就好。”


    慕玨道:“朕可再提醒你一遍,趙太後在朝中抨擊你我的話,到時可能會說得很難聽。”


    畢竟他曾經是她的四兄,先前的身份太過禁忌。


    慕娉婷也死了一回,又活過來了。


    她倒不介意那些流言,隻要趙素邱能倒就好。


    “陛下既然冊封了我為麗妃,那宮殿可有為我選好?”


    丹陽宮是不再適合她去住了。


    慕娉婷隻要一住裏麵,就會想到慕衝曾經潛入丹陽宮欲侵犯她 ,那裏難堪的回憶太多,謝玖池占領皇宮後,也不知發什麽瘋,將丹陽宮挖的一團糟,根本無法住人。


    慕玨倒也大氣,“除了帝後的宮殿,所有宮室,任你挑選。”


    慕娉婷想了想,道:“我選儀秋宮,那離陛下的寢宮近。”


    剛好符合她寵妃的身份。


    慕玨的俊臉沒有任何不滿,他召手讓付春城派人下去準備後,便再次回到書房處理政事。


    一套套家具、玉器、花盆很快搬入了儀秋宮,司衣局、司珍局也差人將妃嬪用的珠寶首飾,以及香粉宮裙都送到麗妃宮中。


    實在是有太多人想看被皇帝帶入宮中的麗妃是何模樣,奈何除了皇帝的人,其她人連見一麵都難。


    儀秋宮所有宮人都是皇帝的人,慕娉婷挑選首飾時,是躺在色澤雅靜的美人榻下,看中哪個就抬手,看不上就揮手。


    劉司珍隔著紫檀剔紅山風屏風根本看不見慕娉婷,若不是她見那些珠釵被麗妃一支支挑選後剩出來,她都快懷疑裏麵是不是根本沒有人。


    她隨徐司衣離開儀秋宮後,忍不住問:“你說屏風背後真有麗妃娘娘嗎?”


    徐司衣反問:“有人還敢冒充娘娘不成?”


    劉司珍實在太過好奇,珠釵誰都可以帶,但衣裳可不一樣,“你是給娘娘量過身子嗎?那些衣裳她竟然看看樣式,大多就留下了。”


    徐司衣眯眼笑道:“是陛下將娘娘的尺寸差人告訴我,我又從司衣局庫房挑選出來的。”


    “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宮闈私事,還是少探為妙,省得惹上麻煩。”


    劉司珍嚇得捂住嘴,忽想到今日趙太後的宮門外留了兩隻眼珠子,好多宮人嚇得都不敢往那裏走了。


    她緊抿嘴唇,隨徐司衣回到六尚局。


    ——


    慕娉婷隻將最喜歡的珠釵放到妝匣裏,其餘都放到小庫房中。說起來,慕玨上次送給她的首飾盒正好都排上了用場。


    她最喜歡的就是紫檀寶船首飾盒,慕娉婷將它放置在梳妝台上,將原先放著的南京絨花、渤海小珍珠都倒出來,裝上她新得的首飾。


    芽雪在付春城從太極宮打包送來的東西中,發現了四個花鳥繪畫小衣櫥,裏麵放滿了小指大小的精致褥裙,忍不住驚歎了一聲。


    “娘娘,這些小裙子真好看!”


    慕娉婷也覺得,她吩咐芽雪:“這些衣裳先別丟,隨付公公送來的泥塑小屋,還有陛下給我建的金屋都鎖到庫房裏。等我想看的時候,還可以翻看。”


    “對了,付春林是不是受傷了,你幫我去取瓶金創藥,安排宮人送過去給他。”


    “是。”


    慕玨吩咐章禦醫給她做了假檔,讓她先在儀秋宮“養病”,慕娉婷隻好托別人給他送藥。


    芽雪也不愧是禦前宮女,不到半日,她就帶領宮人將儀秋宮收整得幹幹淨淨。慕娉婷翻看她撰好的入庫單子,分外滿意地看了她一眼。


    “做得不錯。”


    “娘娘餓了吧?”


    慕娉婷輕輕點頭。


    芽雪拍了拍手,讓宮女將托盤送進來,“付公公剛才派人過來遞話,道陛下還要處理政事,讓您先在儀秋宮用膳。”


    宮人將一道道精致的膳食從玄鳥托盤取下,端放到紅木香桌上,慕娉婷覷一眼,全是自己喜愛的吃食。


    她淨手後,才坐到紅木圓凳上準備動筷,人卻在這個時候突然變小了。


    芽雪驚呼一聲:“娘娘!”


    她想扒開凳上的宮裙,將裏麵的小人給取出來,卻見巴掌小人裹著布料,探出一個小腦袋來, “快將我的小裙子取來!”


    慕娉婷指的是花鳥繪畫小衣櫥裏的衣物,芽雪迅速反應過來後,取來一套襦裙過來服侍她穿上。


    “娘娘,現下該怎麽辦?”


    她是麗妃,終究不可能一輩子躲在儀秋宮不出去。


    慕娉婷微微無奈,還能怎麽辦?


    ——當然是去找慕玨。


    她讓芽雪將她裝到食盒裏,帶她去書房找皇帝。


    付春城正守在門外,她見芽雪拎了一個酸枝食盒出來,問:“娘娘讓你送過來的?”


    芽雪見趙丞相剛好出來,沒敢說慕娉婷就躲在裏麵,道:“這是娘娘特意給陛下做的膳食,讓陛下獨自一人吃。”


    付春城道:“知道了,你回儀秋宮好好伺候娘娘。”


    他拎著酸枝食盒進到書房,合攏殿門後道:“陛下,麗妃娘娘送了吃食過來!”


    他將食盒放到皇帝桌前打開,卻見慕娉婷竟然變小後躲在裏麵,不由驚訝問:“娘娘,你怎麽在這裏?”


    慕娉婷吃著白玉盤裏的桃水晶桂花糕,用小手擦去碎屑,道:“過來尋陛下!”


    慕玨將酸枝食盒裏的巴掌小人拎出來,不禁忍笑,“你怎麽又變得那麽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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