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笑的指甲陷進肉裏,細密的疼痛傳來,她的思維卻依舊在瘋狂發散,發生在梁飛英身上的這些詭異變化,比起她的重生還要來得不可思議!


    而此時,梁飛英已經將兩個孩子書包尋來,領著兩人離開了城關小學。


    山水路不遠,和城關小學隻有一街之隔。


    路上有小販在叫賣涼麵和刮涼粉,是屬於這座南方小鎮的夏季專供。


    梁笑這才回過神來,她想起小學時姥姥每天都會來接她放學,路過這些小攤小販時,她總要鬧著吃上一碗刮涼粉,後來成了習慣,姥姥一到這個路邊攤,就會習慣性地衝老板喊出那句話……


    “老板,來三碗刮涼粉!”


    梁笑悚然一驚,猛地抬頭看去,發現說出這句話的是梁飛英,她正笑吟吟地給老板遞錢。


    梁飛英似有感應般地看了她一眼,聲音透著前所未有的柔和,“我記得你最喜歡吃這個了,是不是?”


    “你怎麽知道的?”梁笑下意識反問。


    整個童年,梁笑的世界裏根本沒有母親這個角色的出現,不然她也不至於親生母親站在眼前,卻完全認不出來。


    梁飛英笑了笑,“我是你親媽,還能不知道這個?”


    梁笑無語地扯了扯嘴角,她難以置信,梁飛英也有關心這些的時候。


    年輕時的梁飛英仿佛有忙不完的事情,她的世界裏沒有女兒,也不會為女兒做半分停留。


    在她眼裏,恐怕年輕小男友的生日日期,比起女兒喜歡吃什麽,要記得牢固得多。


    說話間,攤位老板已經開始製作刮涼粉。揭開扣在涼粉上的玻璃罩子,再用布滿洞洞的涼粉刮子,在白潤晶瑩的涼粉胚上刮出一根根長粉條,最後拌上各式佐料,便是大功告成。


    梁笑沒能抗拒家鄉的味道,連忙接過老板遞過來的刮涼粉,一時思緒萬千。


    上次吃家鄉的刮涼粉,應該是十年前了。


    姥姥去世後,梁笑就再沒回過老家,這些家鄉特有的小吃和風味,也成為了難以企及的回憶。


    她兀自感傷了一會兒,沒忍住拿起筷子吃了一大口,味道香辣爽口,還有腐乳特有的鮮香。


    對了,是腐乳!


    難怪她在其他地方吃的刮涼粉,總是沒有記憶中的味道,因為原料不同,製作工藝也不一樣,味道自然相去甚遠。


    而時間改變了太多太多,有些東西一旦失去,就再難找回來了。


    梁笑想到後來姥姥的病逝,心中更加發堵,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和記憶的畫麵重疊,隻是給她買刮涼粉的人變成了另一個人。


    她抬頭看著眼前的梁飛英,越想越覺得氣悶。


    為什麽老天爺讓她重生,卻偏偏要破壞她心底最柔軟最懷念的那一部分,為什麽要讓她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個不負責任的母親,而不是最疼愛她的姥姥?


    可現在的梁飛英到底和上輩子不同,她在一個完全不可能的時間段出現,然後又做了那麽多匪夷所思的事……


    先前那些光怪陸離的猜想,又在她的腦子裏盤旋。


    梁笑偷偷擦去眼角的濕意,終於忍不住扯了扯梁飛英的衣袖。


    梁飛英吃粉吃得正香,辣得嘴角通紅,察覺到衣角處傳來輕柔的力道,下意識低頭一看。


    女兒晶瑩黑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她,接著踮起腳尖,用稚嫩的嗓音,在她耳邊神神秘秘地說了一句。


    “奇變偶不變……”


    梁飛英:?


    氣氛突然沉默,隻有街道外偶爾傳來的一兩聲車鳴,倒像是烏鴉的啼叫。


    梁笑輕咳了一聲,試圖緩解尷尬,小臉端得有幾分認真,“你不知道後麵一句是什麽嗎?”


    梁飛英側頭思索了一下,語氣充滿了迷茫,“你剛才說的……什麽雞什麽變?”


    老板和男孩也都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梁笑的淚意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心道果然,以梁飛英對數學的盲目程度,這句暗號是肯定對不上的。


    難道這裏真的是平行世界?


    也隻有這樣,她才能說服自己接受梁飛英的這些變化了。


    梁笑胡思亂想著,低頭一口一口吃著刮涼粉,打算就這麽把這個話題揭過去。


    而在場的一個學渣,一個小學生,刮涼粉的老板也是個沒文化的老太太,顯然都沒聽懂她是想說什麽。


    男孩有點不好意思接受梁飛英的好意,可礙於梁飛英已經把打包好的刮涼粉塞進了他的手裏,他也不好再拒絕,於是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說是要帶回去吃。


    幾人繼續往山水街走去。


    梁笑看著男孩那一臉拘謹的模樣,不免又聯想起剛才那一幕。


    趁男孩不注意的時候,她拽了下梁飛英的袖子,小聲問道:“你們在辦公室裏說了什麽?”


    “等家長會後才有通知。”梁飛英看了男孩一眼,壓低聲音


    梁笑皺了皺眉,沒記錯的話,家長會後男孩就該轉學了。


    可這件事裏男孩沒有錯,這樣的待遇對他來說太不公平了,但現在又有誰能改變這一切?


    一路走去,低矮錯落的樓房中偶爾還能瞥見青磚綠瓦,沿街的小商小販,綠茵茵的爬山虎,和路上並不平整的石磚,都是記憶裏曾有過的畫麵。


    梁笑不由地加快了腳步,心裏隱隱有些期待,轉頭又衝梁飛英問了一句:“姥姥在家嗎?”


    雖然眼前的景象和記憶裏的沒有差別,但既然身處平行世界,她就有點拿不準現在的姥姥是什麽情況了。


    “這會兒不知道回來沒有。”梁飛英隨口回道,“她吃過午飯後,就去老年文體團表演了。”


    果然和上輩子不同。梁笑已經不像先前那麽吃驚,麵上一片平靜。


    她姥姥能唱會跳,以前還沒退休的時候,就是廠裏的文藝委員幹部,後來退休了反而沒有了這份閑情,再加上姥爺又突然離世,巨大的經濟壓力和養育外孫女重擔,齊齊壓在了這位老人的肩頭。


    從那時候起,姥姥的世界便隻剩下操心她的生活和學習。


    小時候,總有老年文體團的人找上門來邀請姥姥去參加排練歌舞,姥姥笑著婉拒後,卻又在無人的時候黯然神傷。


    誰知,在這個平行世界裏,她卻有截然不同的決定。


    也就是說,姥姥現在日子過得還不錯?


    想到這裏,梁笑想要見到姥姥的心更加迫切。


    姥姥家在一個沒有掛牌的小區裏,是由姥爺單位分配下來的房子,被人稱作山水社區。


    這裏全是七八十年代建立起來的標準老式居民樓房,樓房呈四麵排布,圍出了一個很大的院子,經常有居民在院子裏做一些體育活動,鄰裏和諧,氛圍熱鬧。


    路過小區大門時,梁飛英沒有停頓,而是繞過大門,朝一側的山坡行去。


    越過山坡後有個菜市場,還有幾條小胡同,男孩就住在其中的一條小胡同裏。


    梁飛英剛送男孩抵達胡同口,男孩便停住了腳步,“阿姨,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梁飛英也沒有堅持,還笑著說了一句,“住得這麽近,以後可以常來找笑笑玩。”


    男孩有點受寵若驚,他紅著小臉看了一眼梁笑,忙點頭,“我會的!”


    說罷,他朝梁笑湊近了幾分,小臉上有些局促和緊張,“今天……很感謝你!”


    “不用客氣!”梁笑不以為然,其實談不上什麽謝,與其說她今天是‘見義勇為’,倒不如說她是透過這個經曆相似的男孩,解了童年的一樁心病。


    以前的她傻乎乎的隻能任人欺負,這輩子可就不同了。


    男孩卻還沒有離開,盯著她直勾勾地看了一會兒,又趕緊移開視線,“你叫梁笑?”


    梁笑點頭:“嗯。”


    “我、我叫周彥琛,很高興認識你……”男孩低著頭,露出的小半截臉紅得像是要冒煙了。


    梁笑卻忽然臉色一變,厲聲道:“你再說一遍,你叫什麽?”


    第4章 004


    女孩一張小臉煞白,嚇得男孩連忙字正腔圓地重複:“周、周彥琛……我叫周彥琛!”


    “……”


    梁笑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蒼蠅。


    說來也是倒黴。


    重生前,她在醫院和一對男女起了衝突。


    起因是她胃病犯了,痛得厲害時不小心撞進了一個男人的懷裏,誰知這一幕恰巧被對方的未婚妻看到。


    未婚妻說自己懷了孕,乞求男人不要放棄婚約,還惡狠狠瞪著她,顯然誤以為她是破壞感情的第三者。


    當時,那個男人滿不在乎,甚至略帶諷刺地回了一句:“有本事你就把孩子生下來!”


    一個不被期待的孩子被生下後意味著什麽,梁笑心裏再清楚不過,再加上她剛和梁飛英吵了一架正在氣頭上,想也不想就給了男人一巴掌!


    而她清楚地聽到,那個男人就叫“周彥琛”……


    也就是說,她剛才費盡心機幫助的男孩……在未來是個始亂終棄的渣男?


    不……


    現在仔細一想,梁笑覺得自己有點武斷了。


    首先,未婚妻堅稱自己懷孕,但卻小腹平坦,濃妝豔抹還踩著高跟鞋,哪裏有個孕婦的樣子,所謂的懷孕更像是她用來挽救婚約的一個手段。


    其次,男人說出那句渣破天際的話時,麵上的不屑與嘴角的諷刺,簡直同她打發糾纏不休的渣男時如出一轍……


    最關鍵的一點是,他那個未婚妻看起來有點神經兮兮的,男人想要放棄婚約也無可厚非。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重名。


    可惜她臨死前的記憶太過刻骨銘心,那個男人的長相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乍一看去,兩人之間似乎毫無幹係,但仔細一看,五官裏都是對方的影子。


    尤其是那一雙有些特殊的琥珀色眸子,幾乎一模一樣。


    其實這一切都發生在未來,無論真相如何,她都無從考證。


    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離這小子遠一點!


    周彥琛打量著梁笑不斷變化的神色,心中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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