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給我打電話。”


    “好。”


    掛電話前,周芊還是問了文詩月一句:“話說你就真不記得了?”


    “嗯,掛了啊。”


    結束了通話,藥效也噌噌而起,擋都擋不住。


    太疲倦了,眼皮重如山。整個人又像是漂浮在空氣中浮絮,頭重腳輕,不著地。


    文詩月把整張臉都藏進臂彎裏,耳邊的歌曲播放到盡頭,自動換了下一首。


    “下雨天了怎麽辦


    我好想你……”


    她閉著眼睛,明明極其的困乏疲累,腦子卻又不受控製地拚湊著一些久遠的畫麵,漸漸明晰。


    盛夏,暴雨如注,公交站台,十五歲的少女。


    文詩月站在站台下躲雨,雨串敲擊著地麵,潮濕將熱氣揮發。


    她不經意的一轉頭便看見了他。那個她後來在書店乃至附近反複去過好多次,卻再也沒出現過的男生。


    可是這一刻,以為再也不會再見的長久失落感,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打得措手不及,心跳比這暴雨更為激烈。


    開心與緊張相互交織,無法克製。


    她忽然就對那句“想找找不到,不找自動現身”的歪理變得深信不疑。


    文詩月低著頭抿著唇,強裝鎮定。強裝著一個成熟冷靜的青少女,不露出任何的破綻。


    可緊緊攥緊包帶,不知是汗還是雨水的粘膩手心,始終出賣了她心底偽裝的淡定。


    他們之間稀稀拉拉地站著幾個人,也擋不住身高優越的他。卻又那麽恰如其分的,成為了她偷看他的自然屏障。


    他的意外出現,讓文詩月餘光裏的視線再也離不開他,是這雨中最奪目的獨一風景。


    少年短發清爽,發尖摻著雨裏的一絲水霧潮氣,卻並不顯絲毫狼狽。


    他穿著白色短袖t恤,肩膀寬闊。黑色的休閑長褲,雙腿頎長。


    單肩挎著背包,雙手抄著兜。


    人簡單地往那兒一杵,如青鬆白楊,恣意又清朗。


    從文詩月的這個位置看去,隻能看到他弧度流暢的側臉。


    放鬆的唇角,高挺的鼻梁,纖長的睫毛,劉海下薄薄的眼皮。


    還有那微微上勾的眼尾邊綴著的那顆不深不淺,卻叫人一眼難忘的痣。


    他在看雨,雨應該也會感到榮幸吧。


    文詩月暗自偷笑,笑自己的突然矯情。


    公交車衝破茫茫雨簾由遠及近,最終停在了他們麵前。


    他邁著長腿上了車。


    下一秒,文詩月也鬼使神差的跟著上了公交車。


    她也不知道這是幾路車,會途徑哪兒,終點站又是哪兒。


    她更不知道自己這是哪裏來的勇氣,頭腦一熱去跟蹤一個連名字都還不知道的男生。


    她明明隻是來躲雨的。


    但她心裏有個聲音一直在提醒慫恿著她,如果不跟著上去,就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跟上去至少能同行一段路,能知道他的目的地,或別的有關於他。


    心裏宛若有一顆種子在蠢蠢欲動,在雨水的澆灌下,生了根,冒了芽。


    車上還有很多空座,文詩月看見他坐在靠門這邊倒數第二排。


    懷揣著慌亂的心情,麵上卻表現的異常冷靜。


    她不動聲色地撇了他一眼,他在看手機,很是隨意地抬了下頭。


    文詩月立刻移開目光,下意識伸手做了個捋耳邊發的動作,卻忘了自己紮的高馬尾,耳邊並沒有碎發。


    她目不斜視地經過他。餘光裏,他戴上了耳機,視線也早已重回到手機上。


    就著後排落座,微微地前傾,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清香,跟他一樣清新幹淨。


    能從車窗上看到他與雨水交織的側臉輪廓,能靜靜地欣賞他的後腦勺。


    窗外是雨歡,窗內是悸動。


    原來做一個偷窺者,似乎也變成了一件無比開心的事情。


    她竟然還聽到他耳機裏播放的是什麽。


    是歌聲,愈發的大聲,清晰,像是就貼在她耳邊吟唱似的。


    “……你會不會突然的出現


    在街角的咖啡店……”


    漸漸地,窗外的雨,眼前的人越來越模糊。


    忽然,一個急刹車。


    ……


    文詩月眼前一黑,腳下像是踩空了,驀地一蹬,整個人都驚醒了。


    耳邊依然是雨聲混著歌聲,隨著悠揚婉轉的磁性嗓音結束最後一句。


    “……好久不見”


    文詩月趴在桌子上緩神,原來是做夢。


    多少年沒夢到過他了,居然因為周芊的話夢回當年。


    還那麽的真實。


    “老板娘。”一個女人的聲音猝不及防地從頭頂傳來,“還有房嗎?”


    文詩月一邊抬頭一邊回答著:“還……”


    “有”字因為她始料未及地撞進了一雙漆黑深邃又冷淡的眼眸,而卡在了嗓子眼兒裏,上下都不是。


    女人旁邊的男人一身黑t黑褲,身姿高大頎長。短發剃的很短,利落分明。


    薄唇虛虛攬攬地叼著一支未點燃的煙,五官深刻成熟,極為英俊。


    因為被身邊濃妝豔抹的漂亮女人挽著,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的浪蕩不羈。


    文詩月整個人處於一種不可思議的震驚中。


    她緊閉著雙唇,好像頃刻間跌進了庭院裏的水井,被井水和落雨淹沒了口鼻,說不出話來。


    跟剛剛夢裏的他明明一樣,又好像哪兒哪兒都不一樣。


    這可是猛鎮啊!


    他怎麽可能會在這出現。


    難道是?


    炸夢了!


    一切仿佛恍如隔世,是那般的不真實。


    男人淡定地在文詩月的眼前打了個響指。


    收手時,修長的手指順便抽掉嘴上的煙,夾在耳朵上,單手撐著桌沿俯身往前。


    他的目光停在她壓出紅印的小臉上,嘴角緩緩勾起,眉骨一挑,拖著尾音慢條斯理,像是在調戲。


    “有房嗎?老板娘。”


    第2章 02   怎麽?又認錯人了?


    “有房嗎?老板娘。”


    這輕浮的口吻硬生生讓人聽出了“開房嗎?老板娘”的意味來。


    四目相對,在文詩月腦子裏很不合時宜地蹦出了一句話:夢裏出現的人,醒來時就該去見他。


    可是眼下這種被見的情況,實在是不可言喻。


    顯然男人也在看她,可那雙含笑輕佻的黑眸裏全然都是陌生。


    文詩月想打個招呼的想法也在須臾猶豫中煙消雲散。


    這麽多年,可能他早就不記得她了。


    她瞥了眼他身邊的女人,亦或許是他並不想吧。


    文詩月回過神來斂眸,伸手去摸鼠標。


    手一掃,不小心碰倒了一旁的水杯,水灑了一桌,順著桌沿流到了地上。


    她條件反射地站起身來,立起杯子,抽起一摞紙巾將桌麵上的水蓋住,忍不住抬頭朝人瞄去,有些微窘。


    “請稍等一下。”


    “你們這是……”一旁的女人見狀望向男人,餘光卻是打量著文詩月,口吻疑惑,“認識的?”


    “不認識。”男人沉嗓帶笑,回的特坦蕩。


    文詩月擦桌子的手一頓,也同樣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欠妥當。


    可他這三個字飄飄的像無聲的風,卻也奇妙地在她心上壓了座隱形的山。


    她收起自己的不得體,收拾好台麵,才重新看向兩人。


    誒,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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