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活動結束以後,文詩月跟李且毫無疑問地被杜慧景纏著說話。


    李且推著輪椅,文詩月跟在身邊,遠遠的看去倒是特別像一家三口。


    此時外麵忽然陰天,湛湛青空不再。


    一陣陣風襲來,撕開了夏日悶熱的輕紗幔帳,將自然風混進空氣裏,泛起了陣陣涼爽。


    杜慧景許是真的很開心,一路上都在說個不停。文詩月和李且偶爾應應聲,插插話,做最忠實的聽眾。


    綿長的人工湖邊的綠柳搖曳,李且將杜慧景推到湖邊一張長椅旁,陪她看眼前的湖景。


    “你坐會兒。”李且看向身邊的文詩月,朝她揚了下下巴。


    文詩月點點頭,就著一旁的長椅坐下,扭頭看向兩人對著麵前的景物指指點點,也隨之看了過去。


    水鴨戲水,鳥雀棲息,粼粼波光在清風中泛起層層波浪。


    不一會兒,杜慧景看累了說累了,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文詩月聽到動靜,回頭正好看見李且輕手輕腳地給老太太調整姿勢,小心翼翼地幫她搭上薄毯,不由得笑了。


    李且站起身來,一轉身就看到文詩月望著他和杜慧景,露出柔美的笑容。


    他也跟著一笑,走到她身邊坐下。


    “笑什麽?”他悠閑自在地靠在椅背上,大喇喇地敞著一雙大長腿,偏頭看向文詩月。


    文詩月因為他的突然靠近心跳漏跳半拍,但人也沒因此撤開,兩人之間其實還是隔了個一拳的安全距離。


    她迅速調整好心緒,才道:“我隻是沒想到她說的那個兒子居然是你。”


    “我也沒想到。”李且瞧了眼睡得正香的杜慧景,低沉磁性的嗓音裏也是笑意,“她總說的兒媳婦兒……”


    他回頭對上文詩月幹淨的杏眸,很有指示性地將話說完:“是你。”


    目光又一次撞上,加上這聲“兒媳婦兒”,文詩月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亂了起來。


    她移開視線,看向眼前不遠處的這片人工湖,一陣風吹過,拂走了些許剛剛升騰起來的熱意。


    他們並排而坐,周圍沒什麽人,氣溫舒適,風景獨好。


    這氣氛,其實好適合談心。


    文詩月沒看李且,目光下沉,落在他因坐下而露出的一截骨骼清晰的修白踝骨。


    有的人,好看到連會讓人忽視的腳踝骨,都像是一筆畫作。


    “學長。”她沒頭沒腦地喊了一聲。


    “嗯?”


    文詩月抬眸,視線在杜慧景的身上短暫停了稍許,她知道她的兒子是警察,在幾年前就犧牲了。


    今天看到李且,加上聽到他們之間的談話,她也大致猜測到一些什麽。


    她猶豫了須臾,大大方方地將目光移到李且俊朗的臉上。


    “所以你當特警是因為她家?”


    “你猜的沒錯。”李且見文詩月眸色明朗,坦誠一笑,“因為她的兒子。”


    五年前李且的父親李同書被綁架,對方不是普通的綁匪,而是警方一直在通緝的一個犯罪團夥。


    他們是想通過李同書拿到足夠的錢,冒險撈這最後一票,然後逃離中國享受生活。


    本來是沒有報警的。


    後來李且得知了消息以後立即跟母親回國,第一時間報了警。


    一個殺人如麻的團夥,他們母子倆都不信他們會信守承諾,他們必須得相信警察。


    事實也卻是如此。


    當警方查到綁架地點以後,部署了詳細的抓捕任務。場麵很激烈,雙方都有不同程度的傷亡,好在最終將他們一網打盡。


    可是與此同時,李同書身上的定時炸/彈也開啟了倒計時,而當時為李同書拆炸/彈的就是杜慧景的兒子卓佳生警官。


    那是一個無解的炸/彈,卓佳生將它從李同書的身上拆卸下來的時候,讓他趕緊跑,然而倒計時也在以成倍的速度歸零。


    卓佳生穿著笨重的防爆服,抱著這個定時炸/彈,卻是朝反方向沒人的地方用盡全力奔跑。


    最後,人和炸/彈一並消失在一片荒蕪的火光之中。


    卓佳生犧牲了。


    國家培養一名警察不容易。


    李且當時就想著卓佳生是為他們家而犧牲的,國家和人民失去了一名優秀的警察,那他就應該把自己賠給國家,賠給人民。


    那年他剛好畢業,就回來考了特警。


    在特訓期間的第一個任務便是臥底,眼角的那顆痣辨識度太高,也是在那個時候點掉的。


    也是在那次任務回來以後,奠定了他選擇這條路的想法是正確的。


    黑暗裏的荊棘荒原,極火深淵想要逾越的那道防線裏,是驕陽星辰,是山川湖海。


    世間一切美好,總要有人來守。


    李且望著無邊的天際,語氣淡淡卻也堅定:“那枚警徽的背後是億萬的平民老百姓,這裏麵也包括我們在乎的人。守護是我們的責任,也是使命。”


    文詩月也順著李且的目光,看向遠方,輕聲歎了句:“報國榮警,察己修身。”


    李且扭頭瞧著文詩月,卻沒說話。


    文詩月也看向了李且,莞爾一笑,酒窩浮現:“以前,我聽我爸爸說過。”


    說完,兩人都看向彼此,都是明亮而清透的眼眸,似乎都能在彼此眼瞳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就像是公式找到了它的唯一答案,然後他們自動匹配到了一起,便再也分不開。


    他們眼含笑意,心中光亮,一眼仿若天荒。


    柳枝依依,夏風溫柔。


    不知從何處飛來一雙白鷺,推開水波的漣漪,開出兩朵水中花。


    “哎,兒子,兒媳婦兒。”


    兩人聞聲一同起身,護工也從不遠處走了過來。


    “時間差不多了,我推杜老太太回去吃飯了。”護工說。


    李且說了聲“好”,蹲在杜慧景跟前,柔聲哄她:“我們也要走了,你乖乖的吃飯睡覺,我們有空再來。”


    杜慧景低頭看了看李且,又抬頭望了望文詩月,最終又瞅了瞅護工,三個人都朝她點了點頭。


    她撇撇嘴,朝文詩月招手:“來,兒媳婦兒。”


    文詩月無奈地一笑,就著李且身邊蹲下:“怎麽啦?”


    誰知道杜慧景一手拉著李且的手,另一隻手拉著文詩月的手,就這麽將這一大一小兩隻手交疊在了一起。


    兩個人估計都沒想到,幾乎在碰觸到彼此的時候都下意識地看向對方。


    文詩月呼吸一滯,條件反射般縮了下手,卻被李且反應過來收攏手指抓住。


    他朝她微微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她穩住別動。


    手背上的溫度和觸感讓她有些方寸大亂,一股潮熱從後腦勺襲來,揮之不去。


    她一邊控製著手別抖,一邊一遍遍壓製那股往上侵襲的熱浪。


    她告誡自己不能臉紅,千萬不能被他發現。


    “兒子,兒媳婦兒。”杜慧景拍了拍李且的手背,看向兩人說,“你們要好好的,工作再忙也不能忽視了對方,下次也要一起來看我,知不知道?”


    “知道。”李且點點頭。


    杜慧景又將目光投向文詩月。


    文詩月半沉浸在催眠自己不能臉紅的情境中,倏然感到幾道不明視線投向了自己。


    她抬眸看見護工朝她微笑,一偏頭李且也噙著淡笑看著她。


    她咧嘴同樣看向她的杜慧景,也點了點頭,乖巧道:“知道。”


    *


    兩人目送護工推著杜慧景離開,沿路並肩往大門方向走去。


    李且問文詩月:“開車了嗎?”


    文詩月“嗯”了聲:“開了,你呢?”


    李且驀地想起一個多月前在西市機場送她的時候,她走的那是一個瀟灑利落,頭都不帶回的絕情。


    他單手抄兜,捏著褲兜裏的車鑰匙,說謊不打草稿地挑了下眉。


    “沒開。”


    第20章 20   帶你去撈你女兒。


    文詩月暗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 她不說個載他一程也實在是不地道。


    “你去哪兒我送你。”文詩月說。


    “一起去吃個飯吧。”李且說。


    兩人說完,都雙雙看向對方,一個抬頭懵怔, 一個低頭坦然。


    文詩月扭回頭,繼續沿著人工湖往前走, 琢磨著這個點本就是飯點,自己也確實應該請他吃個飯。


    吃個飯也沒什麽好矯情的,便爽快應下了:“好,不過是我請你。”


    “怎麽說?”


    “謝謝你。”


    “謝謝我?”李且明知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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