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晚晴瞧著李且,見過那麽多小夥子,還沒見過這麽標誌的,還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於是笑問:“小夥子怎麽稱呼?”


    “叫我小李就好。”


    “小李啊,你多大了,做什麽工作,忙不忙啊,我會不會耽誤你時間?”


    李且一一如實作答:“我今年27,公務員,不算忙,不耽誤我時間。”


    王晚晴點點頭,滿眼都是歡喜:“公務員好啊,隻要不是警察,什麽都好。”


    說到這兒,王晚晴忽然神色一變,瞳孔一縮,緊緊拉著李且的手,沒頭沒腦地胡言亂語:“我不能讓我女兒嫁給警察,警察會死的,我不能讓我女兒步我的後塵。我不同意,我絕不同意,除非我死……”


    李且見狀趕緊摁鈴叫來醫生。


    他退到一邊,看著病床上前一刻還好好的人,忽然扭曲折磨成這副模樣,他的心被扯著。


    像是心裏某個重要的東西在漸漸被抽走,每一下都扯著漫長綿延的痛。


    *


    王晚晴不讓廖醫生通知家人,大家也不敢刺激她,李且便幫她找了靠譜的護工。


    而後這些天,他但凡抽得出時間,就一定會請假過來,瞞著所有人盡心去照顧她。


    王晚晴的精神時好時壞,好的時候能跟李且聊上幾句。不好的時候就一個人在那兒沒完沒了的說,說的都是以前她跟文詩月爸爸的事。


    他是一個傾聽者,但也好像在這段短短的日子裏參與到了王晚晴的一生,並且跟著走了那麽一遭。


    感受就是,幸福沒有多少,剩下來的全是苦。


    王晚晴偶爾也會發病,把他當成文陽,反反複複都是差不多的話。


    說不會讓女兒向她一樣嫁給他這樣的警察,她不能接受,她寧願去死也不會讓女兒成為第二個她。


    她也會勸說他,苦口婆心地說:“小李啊,你也別找警察,警察對得起國家對得起人民,唯獨對不起家庭,當警察的家屬苦命。”


    他想起蘇木的杞人憂天,還尚且存有信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可是這段時間,他反複想起在手術室門口認錯人的王晚晴,想起連日來王晚晴喋喋不休的話和她時好時壞的病情,想起曾經一蹶不振的文詩月。


    他一天比一天懷疑自己,那所有的盲目自信就像是個笑話一般,在一天天中流逝。


    他突然覺得自己不配,不配帶給文詩月未來和幸福。


    要不然,就到這兒吧。


    停在還沒有開始的時刻,總比在一起以後總讓她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變成第二個王晚晴強。


    而他,如果不能跟她在一起,這輩子也就一個人吧。


    ……


    文詩月跟李且在樓下的長椅上坐了很久,頭頂是皎潔的圓月,是個人月兩團圓的日子,卻不包括他們。


    沒有月餅,沒有石榴,沒有團圓夜的其樂融融。


    有的隻是天邊月聆聽著人間男女的心照不宣。


    李且說的不多,隻說了如何碰到的王晚晴,她的病情情況。


    說到因為不願意通知文詩月,才主動抽時間來看看她,陪她說說話。


    他說的很淡,省略掉了很多細節,但是文詩月都知道,也知道他突然對她改變態度的原因,原來是因為她的母親。


    剛才王晚晴介紹的他是誌願者小李,她不知道他是警察。


    她曾經生病的時候就千叮嚀萬囑咐著她不許跟警察來往,不要跟他們建立感情,更不準找警察男朋友。


    後來王晚晴病情穩定,回到南興,她以為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那時候的她確實從來沒有考慮過找警察。


    如果李且沒出現的話,想法依舊不會變。


    可惜,世事難料,李且出現了,他是警察。


    “我媽這個病其實已經控製的很好了,很多年沒發作了,如果不是因為腦子裏長了個瘤……”


    文詩月有些哽咽,握緊手裏的手機緩緩收緊,難怪今年王晚晴總是催她找對象,原來這是一個預兆。


    她深呼吸,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這些天謝謝你,你平時那麽忙還要來看我媽,反而我這個當女兒的什麽都不知道。”


    “現在一切都還穩定,你也別太擔心。”


    李且看向文詩月,她情緒有些低落,讓他的心猛地一抽。


    他不動聲色地抬起手,很想不顧一切地去抱住她,手抬到一半卻又像是費勁全身的力氣,克製著將之擱回到腿上。


    “會好的。”他輕聲安慰道。


    文詩月看著前方星星點點變換的地燈,點了點頭,有點兒破涕為笑:“倒是我,還誤會你,我以為……”


    她意識到不對,適時停了下來。


    “以為什麽?”李且問道。


    文詩月想到幻想自己被小三的事也實在是難以啟齒,於是扭頭對上了李且的視線。


    可能是月色太美,可能是正好一隅燈光落在他的臉上,幽幽柔柔,讓他的眉眼不再冷硬,反而攀上了溫柔的淺笑。


    “沒什麽,反正我知道了我應該知道的,就夠了。”文詩月彎了彎唇角,說完又扭頭望著掛在天上的圓月。


    知道你為什麽突然變了,知道你在顧慮什麽。


    知道那些茫然無措和委屈不解背後的原因到底是什麽。


    盡管這個原因確實很難,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或是比這更讓人無法控製的抉擇。


    但至少她知道他不是在耍她,知道他不是周芊口中的那種人,這樣就夠了。


    至少,她曾經那份深藏心底的暗戀到如今也算是不負遺憾。


    至少,也就差那麽一點點就碰到星星了。


    至於最終能不能走到那一步,交給時間和命運吧。


    但是李且似乎並沒有打算讓她蒙混過關:“你怎麽知道你媽住院的?你跟蹤我?”


    “我來找我表哥,剛好看到你,哪門子跟蹤。”


    文詩月撓了撓鼻尖,生怕李且再盤問兩句就露了餡兒。


    她又低頭看了眼手機,也怕王晚晴醒過來了找不到她,她坐了起來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前麵,對他說:“很晚了,你趕緊回去吧。”


    然後,她聽到身邊的人驀地一聲極輕的氣音笑,轉瞬即逝,仿若是幻覺。


    “走吧。”文詩月欲起身。


    “文詩月。”身邊的男人忽然喊她,在這四下無人的夜色裏,低沉的嗓音格外動人。


    “嗯?”文詩月扭過頭,看向李且。


    李且不知道什麽時候摸出了個打火機,火石吐出火星子,火光微微搖曳,映照在彼此的臉上。


    四目相對,比燈火來的更馨柔,也更熾熱。


    “生日快樂,許個願吧。”他對她說。


    第29章 29   擁在懷裏的姿勢。


    用打火機許願還是破天荒頭一遭, 可眼下的氣氛卻讓文詩月覺得比一個熱鬧的生日party更讓人難以忘懷。


    她雙手合十,越過火光看著李且被光暈染的五官,眉眼深邃, 高挺的鼻梁,薄唇和削瘦的輪廓都被光披上了一層柔和。


    在醫院這種生離死別的地方總是讓她畏懼, 讓她像是在黑暗裏尋不到方向一般。


    而眼前這刹然而起的光,像是指引,讓她沉沒的錨紮進安定的領域,讓她第一次在這樣的地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歸屬感。


    文詩月閉上眼睛, 很快睜眼, “呼”地一聲,吹熄了火光。


    “啪”地一聲, 打火機的蓋子被甩上,李且捏著打火機對文詩月說:“阿姨會康複的。”


    文詩月確實許的王晚晴康複的願望, 她看向李且,他懂她。


    她杏眸含笑地點了點頭:“嗯。”


    “走吧, 我送你上去。”李且放低聲音對文詩月說, 像是怕驚動了沉睡的萬物。


    文詩月沒拒絕,站起了身來, 跟一並起身的李且往敞亮的大樓那邊走去。


    她也沒有問李且是怎麽知道她今天生日的。


    應該是張雯今天說漏了嘴, 他聽他的隊員說起了吧。


    李且把文詩月送到病房門口, 見王晚晴還在睡, 也就不進去了。


    文詩月點點頭, 跟李且說:“注意安全”。


    李且凝著文詩月回了聲“好”,轉身欲往電梯口走。


    誰知道,他剛走了兩步,又轉身看向立在病房門口的姑娘。


    “怎麽了?”文詩月有些不明所以。


    走廊此時空無一人, 白色的燈光落滿長廊,落在男人高大挺拔的身上,影子正好斜在文詩月的腳下。


    李且立在原地也不往回走,目光深凝在她的臉上,落進她的眼中。


    隔空相望,文詩月在他的眼眸裏讀到了一種情緒。


    不是冰川寒流,也不是赤焰烈火,是涓涓細水,來日長流。


    她好像讀到了故事的未完待續。


    “忘了一句話。”李且說。


    “什麽話?”文詩月問。


    “除了生日快樂。”李且停了一下,才道,“中秋也快樂。”


    不止今天,每一天都要快樂。


    文詩月揚起唇角,酒窩若隱若現,如水的嗓音沁著甘甜:“你也是,中秋快樂。”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六字距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筱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筱露並收藏六字距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