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還要豬頭肉。」小男孩把盤子伸向女人,「還有雞。」


    女人回頭不安地看了馬東辰一眼,走過去接過盤子:「行,你先進去,我給你拿。」


    馬東辰從桌上抓起剩下的大半隻燒雞:「喏,都給孩子拿過去。」


    女人接過來,表情頗有些尷尬,指指一片狼藉的桌子:「你們也吃點,別光喝酒——別讓他再喝了。」


    說罷,女人就拉著男孩,進了小房間。


    馬東辰看著房門關好,轉身從煙盒裏抽出一支香煙遞給男人,又給自己點了一支。


    「蘇大哥,你也夠不容易的。」馬東辰小心觀察著男人的臉色,「兩個孩子,壓力挺大吧?」


    男人已經向後癱坐在沙發上,眼睛半睜半閉。


    「媽的,為了這個帶把的,老子放著好好的技術工不幹,去幹裝卸工。為啥?掙得多啊。」男人喘著粗氣,伸手在胸膛上抓撓著,「小崽子連個戶口都沒有,學也沒法上,還得讓他姐在家裏輔導他。」


    說到這裏,男人忽然坐起身子,狠狠地看著馬東辰:「你說,他姐現在找不著了,怎麽辦?我過去兒女雙全,現在呢,怎麽辦?」


    馬東辰彈彈煙灰:「嗯,那咱們就談談這個。」


    「談什麽?」男人用力拍打著沙發,「我他媽就想知道我女兒在哪裏!」


    「事情發展到現在,隻有兩個結果。」馬東辰豎起一根手指,「第一,蘇琳現在不敢回家——不管什麽原因吧——過幾天她會回來。」


    「第二呢?」


    「第二,」馬東辰又豎起一根手指,頓了頓,「她回不來了。」


    男人愣愣地看著馬東辰,似乎被酒精麻醉的大腦很難理解這幾個字的含義。幾秒鍾後,他突然躥起來,一把揪住馬東辰的衣領。


    「我操!」男人歇斯底裏地吼道,「你女兒對蘇琳做什麽了?」


    「現在糾纏這個有用嗎?」馬東辰毫不客氣地甩開他,「不管是哪個結果,我都會給你一個交代!」


    「交代個屁!」男人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我現在就去派出所。生,我要見人。死,我他媽也得見屍!」


    「老蘇!」馬東辰拽住他,「隻要你不報官,我就還你一個孩子!」


    男人瞪圓了眼睛:「你他媽說什麽?」


    「你沒聽錯!」馬東辰直視著他那雙渾濁的眼睛,「一個孩子,我還給你。」


    顧浩一大早就去了息園。這是本市較早的商業化墓園之一,地處郊區,交通不便,一早一晚各有一趟郊線公交車運營。下了車,還要走上半個小時的路才能到達墓園。


    邰誌亮的墓碑在c區第二排第五列。趕到老朋友的長眠之所,顧浩已經氣喘籲籲,左手也被那個沉重的手提袋勒得生疼。他一屁股坐在墓碑的對麵,看著邰誌亮那張笑嘻嘻的照片,先是罵了一句:「你個老小子,你就折騰我吧。」


    太陽已經升起來,熱氣蒸騰在墓碑與青草、鬆柏樹之間。顧浩揪起衣領呼扇著,等呼吸稍稍平複,身上又出了一層汗。他費力地爬起來,從手提袋裏拿出白酒、紙錢、香煙和水果、燒雞之類的供物,一一擺放在墓碑前。


    墓地挺幹淨,看得出剛剛被清掃過。一束略顯枯萎的鮮花擺在墓碑旁。顧浩笑笑,心說邰偉這猴崽子還真聽話。


    顧浩拆開一包香煙,點燃一支放在墓碑基座上,又給自己點燃一支,坐在墓碑對麵,垂著頭,默默地吸著。


    沒什麽話說。該說的話在幾十年裏都說完了,陪著老夥計坐坐就好。顧浩突然想到,要是自己先走一步,邰誌亮肯定在自己的墓前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沒準說得興起,還要現場打套軍體拳。


    他們兩個人,一個沉默寡言,一個能說會道;一個慢慢吞吞,一個精力充沛;一個自幼老成,一個永遠都對世界充滿熱情和好奇。


    然而,就是這樣兩個人偏偏成了最好的朋友。好到什麽程度呢?他們愛上了同一個姑娘。


    六十年代初,顧浩和邰誌亮是同屬新疆邊防部隊某部的士兵。兩個人年齡相當,又來自同一個城市,有了老鄉這個關係,平時聯絡得也就比較多。某年休假,顧浩和邰誌亮一同返鄉,又同時受邀去某小學做報告。顧浩本不想去,邰誌亮倒是十分積極,最後把他生拉硬拽去了。在報告會上,邰誌亮和一個叫杜倩的大隊輔導員相談甚歡,最後還互留了通信地址。想不到的是,兩個人返回部隊後,杜倩真的給邰誌亮寫了一封信。邰誌亮興奮得上躥下跳,立刻著手給姑娘回信。然而他捏著鋼筆,瞅著稿紙,憋了一天隻寫了「親愛的杜老師」六個字。無奈之下,他隻得求助高中畢業的顧浩。顧浩最初斷然拒絕,可是事關戰友的「終身幸福」,加之邰誌亮的軟磨硬泡,顧浩還是被迫替邰誌亮回了一封信。有寫信就有回信,邰誌亮一次次厚著臉皮來找他,顧浩也就這麽和他「一起」與杜倩談起了戀愛。這種荒唐的聯係持續了大半年,直到顧浩發現自己更多地在信裏向別人的女友傾吐心跡,他才發現壞了。更糟糕的是,邰誌亮也察覺到了。兩個人尷尬地相處了一段時間,準備正式談一次的時候,那場自衛反擊戰爆發了。


    兩人所在的部隊投入到戰爭中。大敵當前,兒女情長隻能先拋在腦後。關係再別扭,在戰場上也得生死與共。在一次攻堅戰中,一枚手榴彈落在顧浩腳旁,正在對敵射擊的他毫無察覺。邰誌亮飛身把他撲倒。顧浩安然無恙,邰誌亮的身體裏多了六塊彈片。好在搶救及時,他撿回了一條命。


    戰爭結束,兩個人之間的矛盾也不攻自破。命都是他給的,何況原本就不屬於自己的一段感情。顧浩自動退出。之後不久,他們雙雙複員。回到家鄉後,邰誌亮和杜倩再不用鴻雁傳書,關於信的秘密也就暫時保守下來。邰誌亮去了公安局,顧浩去了玻璃纖維廠保衛科。邰誌亮和杜倩有情人終成眷屬,幾年後生了邰偉。顧浩則一直獨身到退休。


    獨身,卻不孤單。顧浩一直是邰誌亮家的座上客,邰偉更是早早地就認了他做幹爹。如果不是邰誌亮有一次酒後失言,說出了當年顧浩代筆的事,也許這種特殊的關係會始終維持下去。從那以後,顧浩去邰誌亮家的頻率驟降。邰誌亮夫婦也大概知道了顧浩一直單身的原因,開始四處張羅著給他介紹對象。顧浩卻倔得像塊石頭,不管對方條件如何,一律不見。結果,老夥計的婚事成了邰誌亮的一塊心病,直到他因病去世都不能釋懷。


    中午時分,顧浩離開了墓園。郊線公交車要到晚上才有一趟,他等不起,就雇了一個進城賣菜的農民的三輪車,到了市區之後再轉公交車。


    回到家已經是下午。頂著太陽走了一路的顧浩走進陰涼的樓道裏,立刻舒服了許多。他邊走上樓梯邊掏出鑰匙,剛打開戶外門,就看見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中年男子從對門的101室走出來。


    「別送了,別送了。」男子背對著顧浩,向室內連連揮手,「蘇大哥,咱們這就說定了,我回去就……」


    男子忽然發現了身後的顧浩,剩下的半句話咽了回去,隻是對顧浩點點頭就匆匆出門而去。


    顧浩捏著鑰匙,向101室半開的門瞥了一眼,剛好看到對門女主人滿是淚痕的半張臉。一秒鍾不到,那扇門就關上了。


    小過廊裏重新恢複安靜,多了一絲酒氣和肉香。早就饑腸轆轆的顧浩吸吸鼻子,開始盤算該吃點什麽填飽肚子。鑰匙插進鎖孔裏,擰了一半,他忽然想到一件事。進門之後,顧浩把挎包甩在床上,轉身去了廚房。


    公共廚房的灶台上,兩個扣在一起的盤子還擺在原處。顧浩揭開上麵那個盤子,看到兩隻涼透的煎蛋好端端地躺在盤底。顧浩想了想,擰開煤氣灶,用平底鍋把這兩隻煎蛋加熱了,站在廚房裏吃掉。


    比昨天的味道稍好些。顧浩把盤子洗淨,收進碗櫃裏,轉身回房。走過101室門前的時候,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暗灰色的鐵門依舊緊閉著,裏麵隱隱傳來一個女人帶著哭腔的聲音。顧浩很想湊過去聽一聽,又覺得不妥。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選擇回家。


    泡上一壺茶,點燃一根煙,顧浩坐在床邊,拿著扇子不緊不慢地扇著風。一時間,他有些出神。良久,顧浩才發現自己還在想對門的事——女孩已經第三天沒來吃煎蛋了。


    事情要從一個月之前說起。


    某天清早,顧浩從劇烈的腹痛中驚醒。原以為挺挺就沒事了,誰料下腹越來越疼。顧浩掙紮著來到醫院,還沒等醫生前來診查就疼暈了。醒過來之後,醫生讓他家屬來院。顧浩無奈,隻能給邰偉打電話。猴崽子飛奔到醫院,帶著他做了一大堆檢查,最後確診是腎結石。醫生建議做手術。顧浩想來想去,沒同意。因為自己沒兒沒女的,一旦住院,肯定會牽扯到邰偉。最後,他選擇了保守治療,隻是開了幾盒藥就回家了。過了幾天,邰偉不知道從哪裏搞到一個治療腎結石的偏方——每天吃兩個煎雞蛋。


    偏方不知道管不管用,好在比較方便。再說邰偉又送來了五斤雞蛋,不吃也是浪費。顧浩每天晚上給自己煎兩個雞蛋,權當夜宵了。有一天,他在家裏看中國隊的足球比賽,看著看著,餓了。正煎著雞蛋的工夫,他聽到裏屋的電視機裏傳來宋世雄的聲音:「球進了!中國隊扳平了比分……」


    顧浩手忙腳亂地關火,跑進屋裏看回放。再回到公共廚房的時候,他發現鍋裏的兩隻煎蛋已經不翼而飛。


    煎蛋當然不會自己跑掉。顧浩看看101室的門,心裏已經有了數。


    蘇家大概是兩年前搬過來的。雖說做鄰居的時間不短,但是起初兩家並沒有太多的接觸。一來,顧浩大多數時間都住在廠裏,很少回家;二來,蘇家四口人平時都深居簡出,即使見麵也隻是點頭打個招呼而已。顧浩退休後賦閑在家,才逐步對這家人有所了解。


    戶主老蘇,玻璃纖維廠裝卸隊的;老婆姓楊,沒工作,家庭婦女一個。家裏有兩個孩子,大的是個女孩,小名叫琳琳,正在讀高中;小的是個男孩,十二三歲的樣子,沒見他上過學,整天在家裏待著。


    相處時間久了,蘇家人的一些做法讓顧浩頗有微詞。這是一棟老式住宅樓,兩家共用一個廚房,水電費均攤,煤氣罐則各用各的。按理說,蘇家有四口人,顧浩是光棍一根,若論水電費誰多誰少,一目了然。顧浩不是愛計較的人,馬馬虎虎就過去了。但是老蘇和媳婦都是占便宜沒夠的人,常趁顧浩不在的時候,偷用他的煤氣罐。有兩次被顧浩無意中撞見,都說是自己家的煤氣罐沒氣了,臨時借用一下。如果僅是這些小事,顧浩還可以理解。畢竟老蘇家收入不高,兩口子生活壓力大。但是他們對兩個孩子的態度,讓顧浩真的看不下去。


    毫無疑問,小男孩是超生。在現有的計劃生育政策下,這孩子是沒有身份的黑戶,而且隨時有可能讓父親丟了工作。但是,對老蘇而言,這是讓蘇家香火得以延續的獨苗。兩口子對他的寵愛自不待言,基本上是要什麽給什麽。一個工人家庭的孩子倒是一身嬌生慣養的習性。相比之下,大女兒在家裏的地位要低很多。女孩長得瘦瘦高高,臉色蒼白,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回家後除了寫作業就是做家務活,很少見她說話。小男孩總是新衣新褲,女孩卻常年一身舊校服。女孩挺懂禮貌,偶爾碰見了,還鞠個躬叫聲「顧大爺」。有幾次看見她在廚房裏抹眼淚,也不知道是受了父母的氣還是被弟弟欺負了。


    這次的雞蛋事件,不用想,肯定是那個無法無天的小男孩幹的。顧浩表麵上不動聲色,心中暗自決定要給這小子一個教訓。第二天晚上,顧浩又煎了兩隻雞蛋,還故意弄得鍋盆亂響。煎好雞蛋,他關掉煤氣和廚房的燈,走到戶外門口,大聲說了句「老張啊,等會兒,我馬上就過去」。拉開門,再關上。隨後,顧浩悄悄溜回家,貼在門上聽著101室的動靜。


    幾分鍾後,對麵的鐵門發出吱呀的聲音。細碎的腳步聲。掀開鍋蓋的聲音。小口的咀嚼聲……


    緊接著,就是一聲「哎呀」以及「呸呸呸」的聲音。


    顧浩樂了。小兔崽子,我加了三大勺鹽,還不鹹死你。


    他開門出去,幾步走到公共廚房,抬手拉亮了電燈。


    瞬間,橘黃色的燈光亮起。惡作劇成功的笑卻凝固在顧浩的嘴角。


    蘇家的大女兒宛若一隻受驚的小兔子,一隻手捂住眼睛,另一隻手裏還捏著咬了一口的煎蛋。


    顧浩愣在原地,訥訥問道:「怎麽是你?」


    女孩沒回答,也不用回答。她挪到灶台旁,把煎蛋放回鍋裏,捂住眼睛的手始終沒有放下來。片刻,她的肩膀開始顫抖,亮晶晶的淚水開始從指縫間流淌出來。


    顧浩慌了,手忙腳亂地想上前安慰她:「你別哭啊……我又沒怪你。」


    「對不起,顧大爺。」女孩大聲哭起來,「我剛下晚自習……沒吃飯……」


    顧浩皺起眉頭:「你爸媽呢?」


    「帶我弟弟去給爺爺奶奶掃墓了。」女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餓了……對不起。」


    「昨天也是你?」


    「嗯。」女孩深深地埋著頭,「我以為是你吃剩下不要的。」


    顧浩沉默了一會兒,把鍋裏的雞蛋都扔進垃圾桶裏。


    「去洗洗手。」顧浩擰開煤氣灶,「把臉也洗洗,哭得跟小花貓似的。」


    女孩撲哧一笑,帶著哭腔嗯了一聲,就乖乖地回房去了。


    再回到廚房,灶台上已經擺了一隻盤子,裏麵是兩隻熱氣騰騰的煎蛋。顧浩拉了一把椅子過來,示意女孩坐下。


    「再煎點饅頭片?」


    「不用不用。」女孩已經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這就很好了——謝謝顧大爺。」


    「謝什麽,我不該捉弄你。」顧浩也坐下,點燃一根香煙,「我以為是你弟弟幹的。」


    「他不會的。」女孩笑笑,「我媽會給他做的。」


    顧浩哼了一聲,沒說話。


    女孩小心地看看顧浩的臉色:「我爸媽對我挺好的。我弟弟正在長身體嘛。」


    「你就不是了?」顧浩彈彈煙灰,「你才多大,不也是孩子嗎?」


    「我是姐姐嘛。」女孩認真地答道,「姐姐應該讓著弟弟,對吧?」


    「快吃吧。」顧浩不置可否,指指盤子,「涼了就不好吃了。」


    深夜的小廚房,昏暗的燈光下。一個默默吸煙的老人,一個大口吃著煎蛋的女孩。人間煙火,不過如此。


    很快,兩隻煎蛋風卷殘雲般進了女孩的肚子。她手腳麻利地洗幹淨盤子、筷子和煎鍋,向顧浩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謝顧大爺。」


    「兩個雞蛋而已,有什麽好謝的。」顧浩想了想,「你幾點下晚自習?」


    「九點。」女孩一臉疑惑,「怎麽了?」


    「以後下晚自習就過來吧。」顧浩指指灶台,「我給你煎雞蛋吃。」


    「不行不行。那樣太麻煩你了。」女孩連連擺手,「再說我爸媽知道了會罵我的。」


    「你不會不讓他們知道?」顧浩板起臉,「就這麽定了,我放灶台上,你吃了就走。不用洗盤子,別弄出太大動靜。」


    「那……」女孩咬著嘴唇,臉上是既為難又期待的表情,「顧大爺,我能幫你做點什麽?」


    「暫時沒有。」顧浩笑笑,「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吧。」


    「好。」也許是吃飽肚子的緣故,女孩蒼白的臉上有了一絲紅暈。她朝顧浩揮揮手,轉身跑回了101室。


    就這樣,一老一少之間有了兩隻煎蛋的秘密。彼此靜默無言,心照不宣。顧浩每晚準時煎好四隻雞蛋,自己吃掉兩隻,另外兩隻用盤子蓋好,放在灶台上。早上起來,盤子都被洗得幹幹淨淨,放在櫥櫃裏。不知道女孩是怎樣小心翼翼地洗刷,盡量不發出被父母發現的聲音的。


    偶爾,顧浩會在門把手上發現剛采回來的新鮮野花。不用說,他也知道這是女孩的小小心意。


    這種默契持續了一個月,直到那個大雨之夜。


    顧浩想著,直到燃盡的香煙燒疼了手指才回過神來。他急忙扔掉煙蒂,苦笑著搖搖頭。是啊,關自己什麽事兒呢?不愛吃煎雞蛋了,被父母責怪了——都可能讓女孩不再來公共廚房。這個年紀的女孩的心思,怎麽可能是自己這個老頭子能理解的。這樣也好,本來就是沒什麽關係的人,還省了兩個雞蛋。


    顧浩向後一躺,舒舒服服地靠在床鋪上,開始盤算晚上吃點什麽,以及如何打發今天餘下的漫長時光。


    神遊天外,散漫又慵懶。然而,顧浩沒意識到的是,他一直在盯著寫字台上的一個酒瓶。那裏麵,是一束開始凋落的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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