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挽瓷剛回寒舍,便見安桃滿臉冷霜:“顧少卿夜不歸宿,正被夫子罰呢,這事可是跟你有關?”


    白挽瓷含含糊糊道:“此事說來話長,顧少卿他沒事吧?”


    安桃把書簡往桌上重重一敲,茶壺連帶著跟著震了震,素白的臉龐上,怒氣滿滿:“整個國子監都在傳聞,說顧少卿和你在金枝玉苑廝混了一夜,今早我還看到雀翎在藏書閣大哭了一場,現在顧少卿的名聲毀了,你也成功的報複了雀翎,目的達到了,我勸你趕緊收手吧。”


    白挽瓷神情微怔。


    什麽叫做顧少卿和她在一起,就是廝混,名聲就毀了?


    原來,在他們眼裏,是她染指了他,帶壞了冰清玉潔的顧少卿啊。


    思及此,白挽瓷臉色也漸漸生出了幾分冷意:“這麽說的話,我勸公主不妨離我遠一點,免得被人們說,你和我廝混在一起,小心名聲被毀。”


    安桃瞳孔微縮:“你!我這是為你好,事事勸著你,你倒跟我頂起嘴了?”


    第37章 你離我遠一點   來招惹我的人是你,現在……


    白挽瓷冷笑:“我若說, 昨晚什麽也沒發生,我也沒把顧少卿怎麽樣,你信麽?你心底早有一套自以為是的答案, 何苦又來假惺惺的為我好?倘若真心為我好,你和那些人站一邊看我笑話, 又是什麽意思?”


    安桃聞言, 隻覺自己一番苦心, 全都用錯了人,悔恨道:“你給我出去!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公主早該攆我走了!


    白挽瓷心灰意冷,轉頭便走出寒舍, 步履匆匆的找到執掌寒舍的舍姨,掏出存了許久的銀子,與她說明,要換一間寒舍。舍姨說,目前也隻有清雅的寒舍還空一個位置,如果願意的話,便搬到清雅的寒舍去,白挽瓷想想後答應了。


    不出半日的功夫,白挽瓷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來到清雅的寒舍。推門而入,鼻尖傳來一陣薰衣草的清香。


    清雅正坐在床上冥想靜坐, 見她進來,搬進搬出, 瞟了一眼, 繼續閉眼一呼一吸。


    白挽瓷聽說清雅是個性情極為冷淡的人,並不愛與人說話,也沒有打擾她, 默默的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後,出了寒舍,去往古槐嶺,繼續修煉魂力。


    這一日,她心底積壓了很多情緒,勉強的捏了幾座鬼陶,便覺渾身脫力,半倚半靠的躺在樹上,閉目養神。


    又是一陣瀟瀟劍聲。白挽瓷沒睜眼,便知道是顧少卿在練劍。


    她閉了一會兒眼睛,聽周身圍繞的鬼螢們小聲說話。


    鬼螢甲:“我們去偷看顧少卿練劍吧。”


    鬼螢乙:“看帥哥啊,帶上我啊。”


    鬼螢丙:“我也要去,等等我!”


    “……”


    白挽瓷耳畔傳來鬼螢王後微微的聲音:“鬼陶女王,他們都去看顧少卿練劍了,我也想去,你不去嗎?”


    紅衣美人閉著目,眉頭微蹙,唇角不耐的翹了翹:“有什麽好看的,小心他一劍劈死你們。”


    一大片瑩瑩微亮的鬼螢,扇動著透明的翅膀,來到清心瀑。一團團的圍著,鬼螢聚集起了一陣亮光,照得昏暗的清心瀑,亮如白晝。


    顧少卿正心煩著練劍,忽感到身後一片光亮,收劍回身一看,見是那群碧綠幽幽的螢火蟲,想那日這群螢火蟲,便是圍聚在白挽瓷身邊,似乎是她的妖獸寵物。


    難不成,白挽瓷在附近?


    思及此,顧少卿耳邊回響起白日夫子的教導,心頭更加煩亂。


    “顧少卿,你是國子監最出息的修客,也是最有期望成神的,你怎麽能和那種女人在一起呢?你知道她出身哪裏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會被她帶壞的。”


    他屏息凝神,想要揮去腦海裏繁雜的念頭,認真練劍。一招一式,一靈一氣,風起劍起,荷動衣動,水霧四散,劍氣劃開。


    清心瀑落下,砸在他的頭頂,肩膀,手臂,後背,強忍著疼痛繼續練劍,一次卻比一次更疼,那股疼痛,猶如錐心一般,疼得他麵色慘白,唇色白如紙。


    隻有心不靜,清心瀑才會砸的疼。


    顧少卿擰眉,即刻抽身而退,落回岸邊,膝蓋疼得仿佛不是自己的,驟然跪落在地,一劍插入泥土,方才勉強支撐住身體。


    他垂著頭,微微喘了片刻,心跳才平息安寧。抬頭望天,已是亥時,該回寒舍了。


    顧少卿提劍入鞘,蒸幹衣袍,走入古槐嶺,那片幽幽發亮的螢火依舊圍繞著他,仿佛為他在黑夜裏照亮似的,他走著,走著,腳步停下,目光微頓,看向不遠處。


    那棵樹上,白挽瓷斜斜的歪著,長發如瀑的散落,兩隻手垂落在樹杈下,微風拂過,一片紅紗袍角,隨風飄搖,好一幅美人酣睡圖。


    顧少卿略走近了,便看到她垂落的兩隻手,滿是泥土,樹下也擺著好多泥土揉捏的陶,有各式各樣的獸,有長相各異的人物,有大有小,大的有老虎,小的有螢火蟲。


    他思量,原來眼前那群嗡嗡作響飛來飛去的螢火蟲群,是白挽瓷捏出來的。想必這是她學的法術,原來她說在這裏修煉,不是撒謊,當真是在私底下偷偷努力。


    白挽瓷睡著睡著,感覺後背好癢,便想翻個身,換個姿勢睡,哪知道,根本忘了自己睡在樹上,這一翻,整個人落空,驚慌的從樹上跌了下去。


    顧少卿正好站在樹下,下意識的伸手接住了她。


    紅衣美人入懷,隻是瞧著他,呆呆的發愣:“顧少卿……”


    “嗯?”他下意識的應了。


    白挽瓷思覺,原來不是做夢啊。張皇的從他懷裏跳出來,往後撤了一步,望著他肩膀上的兩個泥掌印,抱歉道:“你的衣服……”


    他垂目看了一眼:“這些螢火蟲是你的?”


    白挽瓷睡眼惺忪的點頭。


    “你喚來螢火蟲給我照亮?”他慢悠悠道。


    白挽瓷隨口替鬼螢找了借口:“是啊,天這麽黑,怕你一劍劃傷自己。”


    顧少卿唇角一扯:“月光很亮,我又不是瞎子。”


    “哦。”白挽瓷懶懶應了,不與他爭執,轉身便走。


    顧少卿也往外走,一前一後,一紅一白,周圍滿天微碧色的鬼螢飛舞遊動。二人無話,槐葉簌簌,黑夜裏,靜得隻能聽見二人的腳步聲,一個淺,一個重,一個快,一個慢。


    白挽瓷心中有事,顧少卿亦如是。


    出了古槐嶺,繼續步行十裏桃林。顧少卿先開了口:“你每日都來古槐嶺修煉?”


    “不然呢?十裏桃林又不讓我進。”白挽瓷說這話時,語氣是帶有賭氣成分的。


    桃林有落花,偶有花瓣落在白挽瓷的發間,走在她身後的顧少卿,心念一動,伸手替她拂去了桃花瓣。


    白挽瓷自然感覺到了,腳步微頓,轉頭冷冷仰著頭瞧他:“你碰我做什麽?就不怕名聲被毀麽?讓別人看到了,又要說,是我帶壞你!你離我遠一點行不行!”


    顧少卿一滯,冷道:“來打擾我清修的人是你。”


    白挽瓷氣上頭來:“清心瀑是你家的?我想來便來,不想來便不來,要不你換個地方練劍?”


    顧少卿手裏的花瓣,被他碾碎,寒月下,他的臉,冷得嚇人:“白挽瓷!來招惹我的人是你,現在又覺得膩了,說開玩笑的人也是你,你到底想幹什麽?”


    白挽瓷氣得瞪眼:“是我無聊,行了吧?你別擔心,以後我會遠遠的避開你,再也不會打擾你了!”


    說罷,她轉頭就走,不知怎的,她就是想要逃離顧少卿的身邊。一股難以言喻的自卑,在她心底裏作怪。明明想要好好說話,說出來的話,卻句句帶刺。許是安桃對她說的話起了作用,魔鬼似的在心裏盤旋不走。


    雖說出身的確不如人家,但她從來沒有因為出身感到自卑。別人嘴裏不堪的金枝玉苑和十二個姐姐,給了她一個自由溫暖的家。不管他們怎麽罵,那裏始終是她安穩的家。況且狗不嫌家貧,姐姐給她吃給她穿,她又有什麽嫌棄的呢?


    可自從進了國子監後,大家的背景,各個厲害,不是公主,就是太子,還一個個天賦異稟,有天賦便罷了,他們還努力得不像話,早起貪黑的修煉。她即便是不吃不喝的努力修煉,哪裏趕得上呢?真是壓力大的頭發直掉。


    瞧瞧顧少卿,進國子監時,這是她最看不上的人,出身高貴,皮相俊美,偏偏又天賦滿點,品性絕佳,簡直就是神的寵兒,擁有著她所不能想象的一切。起初她是憎恨的,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這麽完美的人,就好像是迎麵直視太陽,隻覺得他散發出來的光,太過耀眼,耀眼得……好刺眼。


    可是,幾次接觸下來,太陽的光芒……真的好溫暖啊。靠近他,不僅臉上覺得暖,胃裏也是暖暖的。


    白挽瓷害怕這束光照進心底,愈發顯得她如泥淖般醜陋黑暗。


    她低頭疾走如風,不想迎麵遇上了幾人。好死不死,那幾人是天舍的女修客,最中間簇擁的人,正是死對頭雀翎。


    雀翎的眼睛是腫著的,好似哭過,見到白挽瓷,像隻氣炸了的河豚,衝她刺道:“白挽瓷!你是不是給顧少卿下了迷魂術?為何他會跟你去那種地方?”


    “他就是跟我去了金枝玉苑,又怎樣?”白挽瓷聽後,隻覺得好笑:“隨你怎麽想,你們最好也離我遠一點,要不然我把你們都迷暈了,帶到金枝玉苑裏去給老男人陪客去。”


    幾人聽了,均是防備的後退了幾步,雀翎氣得跺腳:“我就知道,你這賤女人,纏著顧少卿不放,你個臭不要臉的下三濫,你玷汙了他,我要毀了你這張臉!”


    說著,雀翎一揮手,三隻火鷲應聲飛出,朝白挽瓷呼嘯過來。


    不等火鷲伸開翅膀,地麵憑空長出十幾根手臂粗的樹藤,旋轉著伸出枝蔓,瞬間就纏繞住了火鷲的翅膀,使得它們動彈不得,隻能在半空中扭動身體,痛苦的哀嚎。


    清雅從寒舍裏走出來,目光冷冷的掃過雀翎一眾人,嗓音清冷道:“自己追不到男人,就找女人撒氣,火溱國的公主,也就這點本事。”


    這話一出,如一根銳利的茅,直接紮進雀翎脆弱的心髒。


    第38章 人活一口氣   名貴的花,才有人收拾,野……


    白挽瓷怎麽也想不到, 替她出頭的人,會是一句話也沒有說過的清雅。


    呆呆的望著她,暗道, 這姐們真酷!


    雀翎不曾想,偌大國子監, 竟然還有人敢與她作對, 站在白挽瓷的身邊, 仔細一瞧,原來是木霖國的公主,想起臨行前父王和母後的囑咐, 一時不敢拿清雅如何,隻好強忍下怒火道。


    “清雅,咱們講講道理,白挽瓷剛來國子監時,就扯壞了我的衣領子,此後又強占我修煉的地盤,還四處勾引男修客,三番兩次的頂撞夫子,你確定要和這樣的人做朋友?”


    清雅依舊冷冷淡淡, 麵色不改道:“這都是你說的話,自然偏向你, 可信程度為零,我隻相信眼見為實, 方才你明明是因為顧少卿, 才和白挽瓷吵架,我聽得很清楚,你又提其他事情, 混淆視聽做什麽?”


    雀翎被雀翎懟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你……我……她……”


    “說得好!啪——啪——啪——”清雅回頭,見白挽瓷一副小迷妹的衝著她鼓掌,不由得被逗笑了。


    雀翎更氣了,礙於清雅的身份,不敢還嘴,隻好恨意滿滿道:“白挽瓷,這次有人幫著你,你下次可別讓我逮到了。”


    白挽瓷伸出舌頭,朝雀翎道:“略略略!”


    雀翎咬唇扭頭:“我們走,不跟她這種賤人一般見識。”幾人簇擁著雀翎回各自的寒舍去了。


    白挽瓷衝她們的背影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就知道挑軟柿子捏,不要臉。”


    說罷,她卻見清雅一臉淺笑的看著自己。


    “啊,謝謝你啊,不過你為了我,得罪了火溱國公主,恐怕不太好吧?”白挽瓷目光感激的看清雅,“雀翎那個人,很小心眼的,別人都避免跟我在一起,你怎麽會想替我出頭呢?”


    清雅眨眨眼:“那日我也在船上,聽見雀翎罵你們了,然後你嘲笑雀翎胸小,我覺得……你說得很對,她的胸確實很小。”


    “哈哈哈是吧,英雄所見略同啊,”頭一回有人與她想法一致,白挽瓷忍不住伸手環住清雅的肩膀,“我就說,她是嫉妒我。”


    兩人往寒舍裏走去,往日這一段回舍的小徑,都是白挽瓷一個人走的,現在有人陪著她一塊走,心上又是一暖。白天所受的一切辛酸苦楚,全在這一夜,頃刻消散。被委屈灌冷的心胸,算是重新被清雅填滿了溫暖。


    清雅的生活習慣,和安桃大大不相同。以前,白挽瓷洗漱完後,準備熄燈睡覺,安桃都在溫書,一直到半夜,她少不得要用被子蓋住頭,不讓燭光照到眼睛。


    相反,清雅不熬夜。白挽瓷很是意外,她以為,人舍的修客課業繁重,那天舍的課業會更加多,沒想到清雅早早就上了床準備睡覺。


    白挽瓷好奇道:“你不溫書嗎?”


    清雅聽她說話,翻了個身,麵向她,悄悄道:“上課時知識學會了,下課了就玩呀,熬夜傷身溫書,事倍功半,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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