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子上的標誌是一家著名的手表品牌,想來價格不菲。聞小嶼看著袋子,明白過來什麽,轉過頭去。


    氣氛莫名有些古怪。聞臻沉默片刻,沒有接下袋子,而是對喬喬說:“先收起來,放到我的辦公室。”


    喬喬愣一下,但還是很快答應下來,收好袋子,與二人道別。


    車駛向機場,一路無人說話。


    聞小嶼看著窗外,手指鬆鬆交握,放在腿上。傍晚的街景從他眼前流逝,他時而想起那個漂亮的禮品袋,想蘇小姐是個什麽樣的人,已經和聞臻交往多久,到什麽程度。


    他該知道的是,聞臻非常優秀,且容貌英俊,事業發展成熟,身邊不乏優秀的女性,早該進入成家的階段。從前他不思考這些問題,實際上常年生活在從前那樣的家庭之中,令他從不考慮把婚姻列入自己的人生計劃。


    但聞臻不一樣,聞臻是要結婚的,要為偌大的聞家繼續開枝散葉。家庭和家族,就像杜家和聞家,是兩個全然不同的事物。


    聞小嶼感到輕微的斷裂。像一腳樓梯踩了空摔下去,隻能眼睜睜看著眼前沒有盡頭的台階。


    就像在那個光線昏暗的廚房,他第一眼看到聞臻,就知道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望著遙遠的人,像望一場鏡花水月。


    總能等到幻境碎的一天。


    聞臻坐在車座另一旁,一手放在扶手上,沉默不語。隨著車的平穩行進,他的視線餘光時而落在旁邊人的手上。那雙瘦白的手安靜交握,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他想含點煙,但沒有動作,也沒什麽表情。


    抵達機場後,離登機還有一個小時,他們便到貴賓候機室等待。聞臻讓人送來一些蛋糕和飲品,聞小嶼就專心吃,吃完後戴上耳機,安靜坐在一旁聽歌。


    他半點不吵鬧,不打擾任何人,如果是聞臻的員工、同事,或是任何一個路人,都不會讓聞臻感到不舒服。


    聞臻拿著一份自然地理雜誌,半個小時翻了兩頁。聞小嶼坐在對麵沙發,離他很遠,聽著歌不言不語,像是又快睡著的模樣。


    機場響起提示音,到時間登機了。聞臻站起身,聞小嶼也收好手機跟著起身,他們離開候機室,一前一後走出門,聞臻停了下來。


    他轉過身問,“我的禮物呢?”


    聞小嶼嚇一跳,抬頭望著他,“什麽?”


    “你準備了沒有?”


    聞小嶼這才反應過來,“準備了。”


    他重新移開視線,對聞臻說:“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等你生日那天,我再給你。”


    聞臻這才重新邁開腳步。


    他知道這個問題已近乎沒頭沒腦,可以劃入廢話的範疇。聞小嶼覺得奇怪,他也是。


    但聞臻也不知道該做什麽別的事,才能讓聞小嶼看他一眼,和他說話。


    第19章


    “哥哥和小寶回來啦。”


    李清特地到門口來迎接兄弟二人,親熱牽著聞小嶼進屋。聞家良也在家,正坐在一樓客廳沙發看電視。


    聞家良招手讓聞小嶼坐到自己身邊,和藹問:“小寶是不是快上台演出了?”


    “是。”


    “到時候爸爸媽媽和哥哥都會去看你演出,給你加油鼓勁。”


    “您不方便的話,可以不用去。”聞小嶼說,“飛機要坐兩個小時,看演出的人也多,很累。”


    一旁李清笑道:“你要是不讓你爸爸去,他才不高興呢。你爸爸念叨好幾天了,說第一次看小寶演出,還請了人專門給你拍照錄像,以後都要留在家裏做寶貝的。”


    “現場會有人錄像的,不用再專門請人來。”


    “哎呀,請人來當然是隻拍你一個嘛,我們小寶這麽好看,跳舞又棒,就是要多多拍照。”


    夫妻二人一左一右圍著聞小嶼,壽星本人聞臻沒有參與對話,獨自逛去了後院的花園。


    聞小嶼見聞臻走了,這才對父母說:“我給我的養母也買了一張票。”


    李清和聞家良都是一怔,短暫對視一眼後,聞家良先溫和開口,“也好,小寶第一次上台演出,意義重大,請你的養母來也是應該的。”


    李清隻好跟著說,“是啊。小寶買的什麽位置的票?要不要幫忙把你的養母換到前排來?”


    “不用,她也不一定會來。”聞小嶼停頓半晌,還是鼓起勇氣坦白,“我給她買票,是想告訴她這麽多年來她花錢送我學舞,沒有白白浪費。希、希望你們不會介意。”


    李清忙牽起聞小嶼的手,“我們怎麽會介意?媽媽也希望更多人看到你的才華。”


    聞家良說:“小寶,你做得很好,做人就應當有情有義。”


    晚上所有人各自歇下,李清和聞家良並肩靠在床頭交談。


    李清歎氣,“小寶實在太心軟了,就因為胡春燕送他學舞,他就一直惦記在心裏。那兩個人對他那樣,他也不在意。”


    聞家良說:“怎麽不在意?小寶知道誰對他有恩,放不下他的養母,也不過是想報答恩情。他畢竟喜歡跳舞,供他做喜歡的事和做其他尋常事比起來,還是不一樣的。你看他對杜曉東的態度就不是這樣。”


    之前李清和聞小嶼在醫院交談,說如果他不能接受,就撤銷對杜曉東的訴訟。實際李清隻是試探聞小嶼的態度。她想要了解自己的孩子的品性和對是非的判斷能力,而結果也出乎她的意料。


    家庭的不和與生活的壓迫,都沒有扭曲聞小嶼的性格,這是件令人好奇的事情。聞家的每一個人都想要了解他的過去,但聞小嶼不說也不傾訴,他們隻能等候在一旁,等著小寶慢慢接受他們,敞開心扉。


    “都這麽久了,小寶還是不親我們。”李清一臉失落,“家良,要麽我們也搬去首都和小寶一塊住吧,你看他和哥哥的關係更好呢。”


    “小寶本來就獨立,你急吼吼粘著他,他反而要被你嚇跑。”聞家良說,“再說,你去首都和小寶住,康知怎麽辦?”


    “你還說,康知有一天大半夜跑來我房間,哭著問我是不是不要他了,把我心疼壞了。”李清無奈道,“我看著他長到這麽大,把他當自己孩子養,怎麽可能不要他?想著他也是被你和聞臻嚇壞,你們爺倆真是......”


    聞家良說,“退一萬步講,就算沒有接小寶回家,康知也已經成年,萬事都已經要自己做打算。他既然崇拜聞臻,怎麽不學學他哥?我怎麽教的聞臻,就怎麽教的他。聞臻從高中起就什麽事都自己做主,不要我們操心。”


    “康知身體不好呀,你怎麽能拿他和聞臻比?”


    “清清,你心疼小孩,我半點沒有意見。但既然是我們家的孩子,無論是聞臻,小寶還是康知,如果他們不做出點事情,即使我不說,外人也會認為他們不過是群草包富少爺。”聞家良平靜道,“你不要怪我,我年紀大了,有些事情,我隻想為你和我們的孩子考慮,不想我走了以後,還要你們受委屈。”


    李清靠向聞家良的肩膀,“你不要說這種讓我傷心的話......”


    兩人便不再談論這個話題。


    周六中午,一家人訂好在一家餐廳吃飯。難得四人聚在一起,李清和聞家良都興致很高,時而聊起聞小嶼的課業,時而說起聞臻。


    聞家良問聞臻:“聽說你正在和蘇總的小女兒交往?”


    聞臻答:“隻是在互相認識。”


    “我可是聽老蘇講蘇筱老提起你呢,她說你幫了她很多,就是兩人都太忙了,沒什麽時間見麵。”


    四人圍坐一桌,夫妻二人坐一邊,兄弟坐一邊。聞臻摩挲著紅酒杯杯柄,看聞小嶼專心對付麵前的牛排,好像沒有在意他們的對話。


    “我們接觸時間不長,目前隻是朋友。”聞臻說。


    李清說,“你也老大不小了,蘇筱這個女孩子很好的呀,人家喜歡你,你也難得看中一個,可要主動一些。”


    聞家良說,“你媽媽說的沒錯,談戀愛的事情總不能耽擱。”


    聞臻把酒杯移開一些,調整坐姿,“爸,媽,我們不談這個話題。”


    他這麽說,二人隻好不再提。李清轉而對聞小嶼笑道,“小寶倒是不急的,書還沒念完,還要練舞,談戀愛反倒分心思了。”


    聞小嶼這才放下刀叉,“嗯”一聲。


    他麵前的果汁已經喝完,聞臻問:“還想喝點什麽?”


    “不喝了。”聞小嶼回答,吃完牛排,繼續吃紫薯餅,兩口一個,嘴巴塞得鼓鼓的,很不方便說話。李清還笑說小寶胃口好,吃相可愛。


    直到一頓飯吃完,兩人也沒多少交流。


    從餐廳回家後,正好有聞家良的老友找上門來,幾人便一同去了後山的小苑喝茶。聞小嶼呆在自己臥室邊吃鮮切水果邊看排練視頻,過會兒吃完一盤,拿起盤子下樓。


    他把盤子拿到廚房洗幹淨放回去,出來時正巧聽到門鈴響。他走到玄關拉開門,和門外的聞康知對上視線。


    聞康知望著他,笑一笑:“好久不見。”


    他說,“我去朋友家的路上突然想起哥哥今天或許會回家,就開車過來看看。”


    “我去叫他。”


    “不用了。”聞康知叫住聞小嶼,“我把禮物放下就走。”


    他拿出一份禮盒,遞給聞小嶼,“這是我之前淘來的水晶,品相還算不錯,我哥應該不會嫌棄。麻煩你帶給他。”


    聞小嶼拿著禮盒,側過身子,“先進來吧。”


    聞康知歎一口氣,流露出傷感的表情,全然不似那天晚上闖到聞小嶼麵前大鬧一番的架勢,“不了,我一出現,你們就不開心。”


    “沒有人不開心。”


    “不,我知道你們都不想見我。”


    聞小嶼麵無表情看著聞康知。


    出於某些原因,他的心情一直不大好,回家後還要在爸媽麵前端出沒事的樣子,現在已經有點累。他沒有心思應付聞康知的演戲,看到聞康知的臉,想起他那天晚上盯著聞臻一口一個軟綿綿的“哥哥”,心情變得更差。


    “那你就別進來了。”聞小嶼客客氣氣地,把一臉錯愕的聞康知關在了門外。


    聞小嶼拿著禮盒上樓,敲響聞臻的臥室門。房門打開,聞臻看到門口站的是他,還有些驚訝。


    “聞康知給你的生日禮物。”聞小嶼把禮盒放進聞臻手裏,“他特地送過來,送完後就走了,沒有進家門。”


    聞臻接過盒子,聞小嶼轉過身,聞臻見他說完就要走,開口:“聞小嶼。”


    聞小嶼站住,回過頭。聞臻看著他的眼睛,“我做了什麽事,讓你不高興?”


    “我沒有不高興。”


    聞臻指出他的問題:“你不想和我說話。”


    “我在想排練的事情。”聞小嶼垂下眼睛,避開讓他煩惱的視線,“我快演出了,很緊張。”


    聞臻走近一步。


    “你不需要緊張。”他說,“我沒有見過比你更適合舞台的人。”


    聞小嶼一怔,接著耳尖倏忽泛起紅。他忽然就忘了自己要說什麽,隻感到一點茫然,和被聞臻低聲誇獎的滿心酸甜。


    “嗯。”聞小嶼無措點點頭,“謝謝。”


    然後逃一般回到自己的臥室,啪嗒關上門。


    他們在家度過周末,之後飛回首都。新周一的一整天,二人各自忙碌,卻不約而同在晚上的飯點左右時間回了家。自開始排練舞蹈後,聞小嶼已經很少這麽早回家,聞臻更是從來如此。


    聞小嶼早一步到家,換衣服,進廚房洗手,慢吞吞洗菜,切肉。沒過多久,大門響起,聞小嶼飛快回頭看了一眼,看見聞臻經過客廳。


    腳步聲靠近廚房,聞臻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今天怎麽回這麽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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