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羽被白澤帶大,雖不至於說很精通音律,指點她一點問題沒有。


    但是半個時辰過去,緋羽不斷用手指曲著揉搓額角,很後悔接下這個差事。學生差,再加上短笛的眩暈作用,簡直抓狂。但即便沒有令人眩暈的作用,阿璃吹出來的聲音也刺耳的令人暴躁。


    不消一會兒,緋羽就覺得頭暈惡心,他勉強扶了扶床柱,“我覺得有點難受。”


    “啊,難受嗎?”阿璃忙放下短笛,“是不是還沒恢複好,要不你回房間躺躺?”


    緋羽不忍說出他是被她吹難受的,隻順著她的話道:“那我就去躺一下。”


    阿璃立刻道:“那你好好躺,我到食舍給你取飯吃哦。”


    緋羽難受的已經說不出話了,扶著牆緩慢走出去。


    *


    天山的頂峰風雪依舊,混著幹冽的鬆樹香氣,到處肆虐。


    阿璃用手擋著風雪勉強走到大殿,剛用手拍去浮雪就聽裏麵有人問,“誰?”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冽如雪,又夾雜著一點泠泠寂寞。


    阿璃臉上微微湧起一點奇怪之色,白澤與天山相連,連一草一木都能察覺,怎麽可能不知道誰進入了頂峰?


    她走進去,看到白澤單手支著下巴,目不轉睛地看著書案上擺的道侶證。


    在他的周圍,橫七豎八躺著幾個小酒壇,淡淡的微醺醉意彌漫在大殿之中。


    白澤聽到聲音側過臉去,瞧見是她很淺地扯了扯唇角,“我當是誰?原來是小師弟的道侶。不去陪他來這兒做什麽?”


    覺得他好欺負嗎?


    白澤垂了垂眼,伸手將道侶證捏成一團。


    第66章


    白澤頭頂的小花原本三片灰色花瓣、三片白色花瓣, 隨著他將道侶證揉成一團,其中一片白花瓣變灰了。


    阿璃心道,就知道會這樣, 曾經走在崽崽們最前邊的小白花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大殿內彌漫著淡淡的酒味, 阿璃看了一眼地上躺著的小酒壇,數了數有八個。不過古代酒的度數不高, 她也沒在意, 走到白澤身旁的蒲團坐下。


    “不要了呀?”她拿起揉成一團的道侶證問。


    白澤垂著眼簾, 似乎有些乏力地支著下巴,“嗯, 不要了。”


    不要了就是她的了, 阿璃忙把道侶證收進手鏈, 指了一下周圍的東西, “這些也不要了嗎?不要的話,我也拿走咯?”


    白澤目光又輕又淡地落在她指的東西上,都是江南映畫的。她以前給他的時候有多甜蜜,現在收回去就有多可惡。


    白澤眼裏翻滾著複雜的情緒, 淡淡道:“你是我姑姑嗎?”


    阿璃驀地停下手, 想起白清梅心裏忍不住好笑,“拿自己的東西不叫打秋風, 叫合理回收。”


    白澤沒有說話,看著她蝗蟲一般打劫著他的東西。


    繪著山水的花瓶,那是她專門給他插春天第一束迎春花用的;盤山筆架,那是他讀書讀得好她特意送給他的;琉璃香包,那是有一年乞巧節她給他的,說在乞巧節還有一個風俗,向喜歡的人表白。


    等她開始扒拉牆上的水囊時, 白澤再也忍不住,大步走過去扣住她的手腕。


    阿璃回頭,眸中閃過一絲驚訝。


    白澤黑眸沉沉,居高臨下看著她的臉,“從沒見過給出去的東西還能收回去的,你給我都拿出來。”


    阿璃笑,“我問過你才拿的。”


    白澤淡淡問:“我回答你了嗎?”


    阿璃愣了一下,還真沒有哎。


    白澤抓起她的手腕,去解上麵的橘子花手鏈,“給我拿出來。”


    阿璃忙用手捂著不讓他動。


    這麽一搶一掙紮,牆上掛著的支撐水囊的木板便不堪重負,“轟”的一聲砸落下來。


    阿璃隻覺眼前一黑,白澤俯身蓋住了她。


    阿璃一時有點懵,但她什麽都看不見,白澤好好的把她護在了身下。


    那些水囊單個不重,但是幾百個水囊再加上厚重的木質架子,這個重量就有上百斤重。


    劈裏啪啦的聲音停下,阿璃感覺身上壓的重量沉了沉。白澤身體發涼,下巴死氣沉沉地抵在她的頭頂。她聽不到他的呼吸聲,隻能聞到濃重血腥味。


    阿璃嗓音顫顫,“白澤……”


    沒有回應。


    周圍一片寂靜,阿璃感覺自己的手腳都發軟了,勉強伸出手去推上麵的木架。那麽沉,根本推不動。從白澤身上傳來血腥味越來越濃,他的身體漸漸有些發軟,傾軋在她身上的重量又多了些。


    “白澤。”她嗓音裏帶出一點哭腔,縮回手去摸他的臉,想探探鼻息。


    “沒死。”手被一隻溫涼的大手握住,拉回來蓋在他的心口。掌心立刻被跳動的心髒碰觸,連帶著她的心跳都快了起來。


    “白澤?”阿璃眼中閃著驚喜,“你沒事嗎?”


    “不太好。”少年低啞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架子和水囊砸下來的時候,你有沒有用屏障之類的東西擋一下?”阿璃急切地問,白澤回歸神位,修為比從前更高,沒理由被這中簡單的物理攻擊砸中啊。


    白澤咳嗽了幾聲,嗓子裏蘊出一股血腥氣,“剛開始沒有,後來擋了一下。”


    剛開始沒有?阿璃驚訝,但是隨後聞到白澤身體透出的酒味,頓時明白,向來滴酒不沾的白澤,猛地喝了許多酒,即便度數不高也有些醉了,怪不得沒有及時反應。


    她眼眶有些發澀,白澤即便在這中情況下,忘記仙術也沒忘用身體替她遮擋。


    白澤又咳了兩聲,直了直身軀,用肩膀抵開架子,“轟隆”一聲,架子徹底翻倒。


    阿璃視線豁然開朗,隻見周圍一片狼藉,架子太大砸翻了許多東西。她抬起頭,對上白澤的眼。那雙素來清冽透徹的眼,如今布滿迷霧。


    “阿璃,我頭疼。”少年有些無力地把臉靠在她肩膀上。


    阿璃心裏一咯噔,“被架子砸到了嗎?”不會腦震蕩吧?


    白澤緊閉著眼,嗓音透著些沙啞,“被架子砸了,喝了太多酒,現在暈的慌。”


    阿璃忍不住道:“誰讓你喝那些酒呢?”


    白澤默了一下,想起大殿前抱在一起的人,心髒又開始悶疼。那一瞬間,他覺得少時美好的東西一下子被打碎了。他從沒想過跟他那樣好的小青梅,有一天會親吻別人。


    他揉道侶證的時候,既帶著決絕又帶著痛恨。但當他真把它揉成一團時,心都要碎了。他甚至試著想了下,如果阿璃以後跟緋羽在一起,他該怎麽辦?他能帶著笑容看他們在一起生活嗎?那必然是漫長又生不如死的日子。


    “真的好疼。”他垂下眼睫,嗓音澀然。


    “哪兒疼?”阿璃問,抬手摸他的頭。


    “這裏。”少年拉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


    “這裏?”阿璃有些不解,架子砸的不是頭和後背嗎?她把手從衣襟裏探進去,想找一下傷口。剛碰到溫涼的皮膚,白澤驀地一僵,環著她腰部的手瞬間收緊。


    阿璃頓時更小心了,指尖探尋著,一寸寸摩挲過去。


    少年的胸膛平滑,稍有點單薄,但勝在肩膀很寬,身材還是很優越。阿璃摸了一會兒,從胸膛探到了勁瘦的腰身,在緊實的腹肌上又摸了兩把,一臉疑惑,“沒有傷口呀?”


    白澤輕喘口氣睜開眼,感覺被她摸過的地方燙得厲害。但即便燙,他還是不滿足,想要她更用力地摸。身體裏血液翻滾叫囂著不夠,他知道自己又完了。


    她來之前,他都已經打算把她放棄了,誰能忍受那麽大頂綠帽堂而皇之地蓋下來?他也是有尊嚴的。


    可一看見她,心髒就不爭氣地歡喜跳躍,每一個毛細孔都在歡叫著她來了。


    他討厭這樣的自己,故意說難聽話想讓她知難而退。但她拿著他珍貴的回憶要走時,他一下就崩潰了。


    他知道師弟也喜歡她,可她也太偏心了,那些刀子怎麽淨往他一個人身上紮呢?


    白澤盯著她的眼問:“阿璃,你就那麽喜歡他?喜歡到連忍一忍都做不到?”


    “沒有忍不住,那是跟緋羽的賭約。”


    “賭約?”白澤微怔。


    阿璃點點頭,將跟緋羽打賭的事說出來,隻隱瞞了李洛的部分,把她被迫離開的原因推給了從樹根下挖出的小盒子。“也不知道那裏怎麽就埋了一個小盒子?我不過打開摸了摸,就一下子被傳送到了神鳥城。”


    白澤思忖了一下,天山派自創派到現在已有上萬年,前輩往土裏埋件小靈器被後輩起出來,這中事經常有,好在阿璃挖出的盒子隻是將她送到了神鳥。他記得他剛入派的時候,一個同門就因為碰了一匹成了精的綾羅,被吊死在庫房裏。


    “以後還敢碰不認識的東西嗎?”


    “不敢了。”阿璃搖頭。


    白澤道:“我記得入派讓各峰首座教導過,不要碰不了解的東西,你怎麽記不住呢?”


    阿璃瞬間感覺亞曆山大,這中教導主任的既視感……


    “那盒子若是會奪人性命,你已經在去幽都的路上了。”


    聽到幽都,阿璃心中微動,想起她已三個多月沒去了。但是自她從天界下來就一件事接著一件事。李洛的盒子、司千夜的捉妖令,現在又是緋羽和白澤……晚上找個機會去一趟幽都。


    白澤見她不吭聲,怕把人說窘了,一會兒再哭起來跑去向緋羽找安慰。他抿抿唇,“這次就罷了,下回不要再犯。”


    阿璃搞不清這個不要再犯是指不要碰不了解的東西,還是不要跟緋羽啵啵。


    “你不生氣了?”


    白澤淡淡道,“還行吧。”知道是緋羽搗的鬼,他的氣就不那麽多了。這個小師弟,學會的東西全用到他身上了。更可惡的是,自從跟他認了親,緋羽又搬回蓮山了。好像回到了自個家,一點都不客氣。


    “那你頭還疼不疼?”阿璃又問,“我剛才聞到你身上有血腥味,可是架子砸到了哪裏?”


    白澤見她滿眼擔心,心中熨帖許多,轉過去給她看,“在後背,原本的傷就沒完全好,剛才又給崩開了。”


    少年潔白的衣衫上,滲出鮮紅的血跡,有些已經幹枯,但是新的還在不斷往出滲。


    阿璃問:“我要怎麽做?”


    白澤聽出她嗓音裏帶著慌張,心裏就像炎炎夏日吃了涼湯一樣舒服,“幫我塗點藥膏。若是別的地方,我自己就能治療。後背我夠不到。”


    阿璃點點頭,扶著他起來。就這麽一會兒工夫,白澤連連咳嗽,眼尾都嗆紅了。


    阿璃把他扶到床榻上讓他趴下,從他指的小櫃裏找出藥膏,一邊扒塞子,一邊問,“我見你平常雖然體弱,但也沒這回咳的厲害啊?”


    白澤兩條手臂交疊,下巴擱在上麵,“平常也很厲害,但我都會忍住,今天不想忍了。”


    阿璃問,“為什麽今天不想忍?”


    白澤幽幽道:“你太偏心了,我想讓你心疼一下我。”


    阿璃正在挑藥膏,聞言道:“也不是偏心,緋羽太乖了,讓人舍不得欺負他。而你皮糙肉厚的,又是天山派掌門,可以抗事的人,總覺得欺負你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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