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片刻之間, 女妖已經結結實實的挨了幾頓尖刺的暴擊,腹部傷口處不斷噴湧出墨汁一般的濃稠液體。


    那股液體一出現就泛起難以言喻的惡臭氣味,像是從垃圾堆中漚出的汙水。


    女妖捂住自己的雙頰,尖叫了一聲,“啊!!!”


    濺射在地毯上的汙濁液體將華美的地毯一圈圈化為黑色,它們貼著地板飛速向前延伸,衝著海妖而去。


    女妖抬起雙眼,那些尖刺已經完全消融於她的腹部,隻是濃黑的顏色從雙瞳中擴散,一點點侵染著眼白。


    她用那雙不斷被黑色侵染的雙眼,死死的盯著海妖,“你這個雜種,把我害成現在這個樣子還不夠嗎?一切都是你害的,都是因為你!你到底想害我到什麽時候?我對你還不夠好嗎?我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姬訣擔心看向海妖,擔心他會受不住這些話。


    她又分出一個分|身,出現在他身邊,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海妖反過來更加用力的握了一下她的手又鬆開,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用為我擔心。專心去應對那個人吧。我的母親就由我來處理。這是我與她之間的事情。”


    見他這般說,站在他身邊的人,身影緩緩消散。


    姬訣將全部精神都壓在了另一邊。


    侯爵頂著半截魔杖緩緩轉過身,傷口沒有留出一滴血。


    那雙初見時是夜藍色的眼此時已完全被濃黑替代,沒有眼白,濃黑浸透了每一寸,扭曲的肮髒黃褐色花紋不斷旋轉變大,像是要將她吞入其中。


    那具軀體臉上用魔法做出的偽裝正在飛速失效,屬於石像鬼的男性麵容一層層被剝落,像是融化的蠟燭,化為粘稠的液體順著她的下巴底下去。


    男人伸開雙臂,他顛狂的大笑起來,“迷路的羔羊,來吧。向我展露你心底的真實!將你的一切欲望都向我袒露,跪伏在我的腳下,向我獻上一切,以最真實的樣貌向我祈求原諒!”


    姬訣試圖讓那具□□掙脫影響。


    她快速眨動著雙眼,雙眼中混亂一片,沒有焦點,卻從喉嚨裏擠出一句,“做你的夢去吧。”


    阿拉昂打量著她顯露出的真容,露出了些微的驚訝,又很快泛出一絲喜悅,“美麗的女巫小姐,你不該將自己的美麗藏得這麽深。”


    他緩緩走向她,抬手摸向她的臉,“向我祈求原諒,我會原諒你的。多麽漂亮的一雙黑眼睛啊。”


    姬訣站在半空中看到了石像鬼的麵容一層層剝去後露出的麵容,她神色一怔。


    還未來得及反應,緊接著從分|身傳回的視角裏,她又在侯爵的眼睛裏瞥見了那張完全陌生的臉。


    白皙的麵容,黑色的長發,黑色的雙眼……


    阿拉昂的魔法效果,很明顯是‘以最真實的樣貌,剝去偽裝,跪於腳下懺悔祈求原諒’什麽的。


    這些有信仰的家夥最愛整的那種操縱術,效果就突出一個神神叨叨,顛狂且不可理喻。


    按照她對於這種類型的魔法了解,恐怕真的跪下去的那個瞬間,所有可以遮蔽身體的衣物,甚至是幻化出的人形都會消失。


    神明的恩賜,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跪在魔種腳下乞討獲得原諒,從跪下去的那一刻起,魔法開始生效,契約成立之後就隻有死路一條。


    對於自然造物來說,死亡就是解脫。


    哪怕是死敵,隻要殺死對方,過往的仇怨也就此結束,死亡是一切終點。


    但這條準則在永夜帝國並不適用,魔種們非常樂於將他人甚至自己的屍體煉製成傀儡。


    至於驅使亡靈,更是死靈法師的必修課。


    高等階的死靈法師中更是不乏自己本身就是早已死亡的亡靈……


    和魔種簽訂契約的代價就是活著的時候不可能逃走,乃至死亡也無法解脫。


    即使失去生命,軀體和靈魂也仍舊會成為對方手中的死靈。


    不過……


    姬訣盯著那張臉露出了見鬼的表情。


    她最真實的樣貌,竟然是一張她自己都沒有見過的臉?


    這場戲也該結束了。


    姬訣壓下心頭那些怪異的感覺,不管那些記憶和這張臉是怎麽回事,等她先殺了眼前這個侯爵再說。


    以後,她有的是時間去找出原因。


    阿拉昂的動作一僵,手停在了她麵容不到一指的距離。


    □□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一拳打在了他的臉上,“給我死!”


    一拳砸在阿拉昂的臉上,拳頭上所附加的魔法效果令他的頭顱深深凹陷。


    下一秒,房間內仿佛下起了一場羽毛雨,無數散發著淡淡柔光的羽毛從天空中紛紛灑灑的飄落,他在四散紛飛的羽毛裏橫飛出去。


    他的身體被羽毛刺穿,每根羽毛之後都掛著細細的銀線,它們互相拉扯,纏繞住他的關節,封鎖住他的魔力,鑽進他的皮膚裏,沿著他的魔法回路梭巡著盡頭。


    阿拉昂抬起頭,額頭布滿汗水,人形幾乎無法保持,整張臉變得扭曲,頭頂開始失控鑽出尖角。


    他張開嘴想要說什麽,但他的嘴早已被線細細密密的縫住,一絲一縷的聲音都無法泄露出來。


    他隻能眼睜睜的感受著尖銳細小的異物,無數次洞穿他的魔源,在他最柔軟的髒器上紮出無數小洞,短短數秒就擠了進去,緊接著轟然炸裂。


    姬訣俯視著腳下的場景。


    羽毛牽引著銀線飛舞,光澤在絲線上流轉,無數光羽所帶來的斑駁光影落在男人的臉上。


    他的身體不停顫抖,戰栗,掙紮,卻像是被粘在蜘蛛網上的小蟲。


    一切掙紮都微不足道。


    直至那雙濃黑的眼球碎裂,他不再掙紮。


    姬訣收回掛在羽毛後的光線。


    沒有了絲線的拉扯支撐,那具軀體因為慣性在原地保持了一秒原本的姿勢,緊接著失去重心,雙腿跪地,無數黑色的霧氣從已經千瘡百孔的軀體中,沿著那些小洞飄出。


    轉瞬間,那位侯爵就隻剩下一層攤在地上的皮囊而已。


    姬訣鬆了口氣,她看向海妖。


    女妖倒在房間的中央,濃墨般的長發鋪了一地,從發梢開始,她的頭發正在飛速的褪去顏色,化為湖藍色。


    就連她腹部流出的液體也從濃稠的汙濁汁液變成了清水一般的透明液體。


    姬訣甚至能感覺到有大量的屬於自然的氣息從她身上逸散而出,整個房間的空氣都變得清新而濕潤。


    點點光羽落在女妖濃密的長發,清澈柔和的眉眼,她躺在那裏,雙眼微微睜大,含著一點淚水,就像是一隻受傷的鹿。


    她注視著站在遠處的人,“孩子,對不起。”


    海妖麵無表情的看著她,暗紅的雙眼卻被淚水包裹。


    那具軀體飛速的消散,最終隻留下一小灘水跡和兩片靜靜躺在水跡中的鱗片。


    海妖閉上眼,一行淚水沿著麵頰滾下,“假的,就是假的。我的母親不會說對不起,到死都不會說。”


    他做到了。


    她跟他的母親長得一模一樣,但實際上她隻是他所構建出的一個幻象,真實能力遠不如他的母親。


    她不是他真正的母親,隻是他的恐懼。


    姬訣彎腰撿起兩片暗紅的,寶石一般的鱗片。


    這兩片鱗片看起來似曾相識,一片上帶著安妮的氣息,她不會認錯,這安妮留下的象征物。


    另一片鱗片上又帶著女妖身上那股滿含自然氣息的水汽。


    姬訣握住手心中的鱗片,那些從小到大總是不時冒出來,讓她搞不懂支離破碎的記憶片段和海妖的紅尾,以及有關於鮮血女巫,有關於湖澤女妖的種種出入,以及海妖的反應串在一起,讓生出了一個近乎於離譜的猜測。


    “這一切都是假的對不對?”她抬頭看向海妖,“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是假的。”


    世界開始坍塌,眼前的一切開始扭曲。


    第一百一十五章


    漂浮在海麵的泡泡隨著海浪在黑暗的夜空上下起伏擺動, 大概是因為沒有接觸到陽光,它堅固的維持著原狀,不管被浪水怎麽推動都始終沒有破碎。


    阿爾彌斯輕聲道:“兩天過去了。”


    幻情泡泡本該一夜時間裏緩緩浮上海麵, 在觸碰到破曉第一縷陽光時破碎。


    艾克薇麻木的仰起頭, 透過清澈的海水, 仰望著夜空。


    誰能想到呢?


    為了讓這個泡泡不破, 整整兩天的時間, 沒有破曉, 沒有陽光,沒有一縷陽光照到海麵上。


    整個忒芙之界現在恐怕都在等待陽光的再次降臨。


    而一切的源頭, 僅僅是為了一位少女。


    她大概已經能推斷出金光之後的存在是哪位了。


    她收回目光, 歎了口氣,“大人, 如果這個泡泡今天還是不破怎麽辦?”


    兩天的時間,他並不擅長等待,卻在遇到她之後總是在等待。


    少年望向貝殼中的少女,“那就再等一等。她會醒來的。”


    艾克薇嘴角抽動, 這位還真是跟傳聞中一樣任性。


    就在這時,海麵上漂浮著的泡泡, ‘啪——’一聲破碎。


    貝殼中的少女眉心微動, 從沉睡中緩緩醒來。


    第一縷陽光照耀在海麵上, 金光爬上天幕, 茂密的叢林中, 人類的帝國裏, 獸人的廣場中……


    無數的生靈在一刻注視著緩緩升起的旭陽,露出了喜悅的笑容,所有自然的造物都在為太陽的重新升起而歡欣鼓舞。


    少女目光茫然的輕輕眨了幾下眼, 理智還未徹底回籠,視野一片模糊。


    少年緩步走到貝殼邊,垂下頭看向她。


    他身披十字形的白色寬袍,兩肩垂下金紅的條帶。


    那雙璀璨的金眸居高臨下,眼中的熱度仿佛要將一切都燃燒殆盡,“她醒了。”


    另一邊,阿爾彌斯雖然反應慢了一拍,但反應過來邊毫不猶豫的半跪在貝殼邊,握住了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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