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曲子正在一步步將整座海妖王庭變成地獄,它的存在給她的感覺類似於傳聞中的超階禁術。


    一旦釋放完成,恐怕所有與之和聲的海妖都將死亡,這座城市將會如同曾經的日光海妖一樣徹底消失。


    “不能允許!隻要我活著,就絕不允許日光海妖的過去再次重現!”


    【落羽之影】中,【羽之湮滅】是她所能使用的最高等階七星魔法。


    威力巨大,但因為解鎖時間不長,熟練度一直沒有刷滿,瞬發使用時很大幾率會失敗。


    但這一次,難得的,這個很容易失敗的七星魔法並沒有失敗。


    無數紛飛的光羽割裂海水,光線從她的腳底組成複雜的圖案,飛快的向著前方不斷鋪展。


    光羽經過的海水,褪去了鮮紅,那些輕巧美麗的羽毛撞破了牆壁。


    “這種難聽的歌完全就是浪費海妖的嗓子,給我閉嘴!”


    從王宮中傳來的那道天籟之聲中止了。


    姬訣還未來得及露出喜悅的笑容。


    一道陌生的氣息逼近了她的身後。


    原本飄向王宮的羽毛在海水中一頓,突然改向,向著她本人的位置飛來。


    直覺讓姬訣快跑。


    有什麽東西從王宮中出來了。


    危險已經降臨,她預感到了自己的死亡。


    渾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都在這一刻開始顫栗,她釋放魔法。


    但太晚了。


    已經來不及了。


    有什麽東西從背後擊破了灰色的護罩,筆直刺入了少女的身體,強行打斷了她的魔法釋放。


    要有多快的速度才能打斷瞬發的魔法?


    一切從開始到結束,不到一秒。


    紛紛揚揚的光羽中,少女仰起頭,腰線彎曲成弓一般優美的弧度,胸口噴濺出鮮血。


    一隻骨節分明的蒼白手掌從她的心口處探了出來,指尖被鮮血染紅。


    姬訣感覺很冷。


    不知道怎麽回事,她想起了第一次在這個世界睜開眼睛,第一次看到巨龍時,那紛紛揚揚從天空落下的羽毛。


    晶瑩剔透的羽毛仿佛冰雪鑄就,摸一下就凍紅了指尖。


    少女清澈的雙眸中倒映出飄散的光羽,“真美啊,這些,羽毛。”


    她輕輕眨著眼,因為喉嚨中不斷湧出的鮮血而唇齒不清。


    身後的人在她耳邊低低的哼著一支哀傷的小調。


    王宮中傳來一聲轟然巨響,好像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第一百四十三章


    視野中出現阿爾彌斯的瞬間, 身邊的空間一寸寸扭曲。


    一向溫和的神明此時眼神卻非常可怕,紫色的流光從他身後呼嘯而來,氣勢簡直像是要將人千刀萬剮。


    姬訣從未見過這樣凶狠的, 充滿進攻性的阿爾彌斯。


    像是一株整日病怏怏, 即使精心照料也隨時可能枯萎的美麗鮮花突然支起了莖稈, 長出了一身的尖刺。


    原來好像從來都沒有任何脾氣的阿爾彌斯也會這麽明顯的生氣啊。


    姬訣一邊費力將血和海水一起吞咽下去, 一邊苦中作樂的想著, 能讓阿爾彌斯為她露出這種平常完全不會有的表情, 還真是十分榮幸呢。


    光茫在少女麵前炸開,身後的人緊緊的將單薄的少女困在懷中, 他靈活的擺尾, 以無懈可擊的姿態完成了一個漂亮的三段跳。


    隻要動作稍微慢一點,流光中所包含的死亡氣息就將侵染他的靈魂。


    輕輕鬆鬆的躲過了神明的攻擊, 紅發的海妖開始放聲狂笑,額心的銀色花紋閃爍著淡淡的微光,“哈哈哈哈哈,原來傳聞是真的, 死神居然在守護注定死亡的達伽納啊。怎麽,你是跟在垂死生物身後, 等著死亡時吃到第一塊肉的禿鷲嗎?”


    阿爾彌斯, “現在將她放開, 我會給你留一個全屍。”


    神明的聲音不複溫和, 低沉緩慢, 像是水夢花在寒夜中沾染的寒霜。


    數枚黑色尖刺破空而來。


    海妖拖著懷中的少女高高一躍, 再次完美閃避開所有的尖刺。


    這一次姬訣看到了本該在王宮中昏迷不醒的海妖王。


    他的狀態肉眼可見比之前更糟,臉上爬滿了黑色花紋,甚至有從臉上向身體蔓延的趨勢, 一頭長發正在失控瘋長。


    在他身上已經看不出任何曾經擁有的那種近乎於夢幻的美貌。


    “是身上有著熟悉氣息的海妖啊,曾經得到過海洋之靈承認的王,你叫什麽名字?”


    海妖的雙眼緊緊盯著姬訣,他沉默了兩秒,“我沒有名字。”


    從出生起就是一個錯誤,他的誕生就是純潔的湖澤女妖不再純潔的罪證。


    沒有人期待他的出生,父親拋棄了他們,母親沒有拋棄他,他們無法生活在陽光下。


    他分不清母親究竟是愛這個給她帶來不幸的孩子更多,還是對他的恨更多。


    他沒有名字,就連母親對他最多的稱呼也是‘雜種’而已。


    這一生中他過的最快樂的時間是在一個虛假的幻境裏所度過的數年,他得到的溫柔和善意全都來自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幻影。


    隻有海尼薇會沒有任何條件,沒有任何目的的喜歡他。


    海尼薇是虛假的,可,即使是虛假的,不存在的,隻是從他人身上所投射出的影。


    他也無法放手。


    如果連這個名為姬訣的少女都死亡了,消失了。


    看到少女在消散的光羽包裹中,胸口噴出鮮血的場景。


    明明早已認定她不是海尼薇,可他的身體卻先於理智一步不顧一切的衝了出來。


    這算什麽呢?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拚命的為自己找一個合理的理由,卻忘記自己身上存在著的奴隸印記,明明可以將一切都輕輕鬆鬆的推給奴隸印記的作用。


    但他還是無法輕易的否認,那種不顧一切的衝動完全出自自己的想法,而非被魔法效果操縱。


    很快,他安慰自己。


    產生虛假投影的真實之人死亡,這世上他又該去哪裏找到一點痕跡呢?


    這不行。


    這不可以。


    他是為了海尼薇,不是為了姬訣。


    對,沒錯,就是這樣。


    海妖的眼神變得凶狠起來,他像是野獸一樣撲了上去。


    “還沒有成年的小家夥,你也想要得到達伽納嗎?”


    他微微歪了一下頭,拖著姬訣再次跳躍,“這樣吧。如果你告訴我,你想吃掉這隻達伽納的話,我們可以共享著無上的力量。


    你現在已經是半神了,隻要吃掉達伽納,就算隻剩一口氣也能活下來。再垃圾的天賦都能一夜之間躍升。如果是你的話,成為神明也是很有可能的。”


    “身為半神等階的海妖,卻無法毀掉了自己美麗的擬態,在墮落的邊緣掙紮。除了成為神明,隻有達伽納的血肉能彌補你的擬態,讓你重新擁有美麗的外貌。”


    他舔著猩紅的唇瓣,微微眯著眼,似乎是在回憶某段美好的過去,“隻用一點點,一小塊肉就足夠了,足夠讓你獲得遠超其他海妖的美麗外表,天籟般的嗓子。”


    海妖一擊落空,攥緊了拳頭,“我不吃,我不要什麽成為神明,我要她活著。”


    他露出失望的神色,“那就是愛上她了?又是一個蠢貨。為了達伽納拋卻性命,違背本能。太無趣了,愛什麽的毫無意義。隻有力量,力量才是絕對至高的啊!蠢貨!明明是王,卻甘願為異族放棄生命!愚蠢!”


    阿爾彌斯,“廢話時間結束,神降的儀式已經被打斷,亡靈女神不可能現身,你應該很清楚自己無法活著離開這裏吧?沒有人能在挑釁死神之後還能全身而退。”


    他在阿爾彌斯的注視下,低下頭一口咬破了少女肩膀上的衣物,連著鮮血和布料咬出下一塊肉,“唔,真不錯,太美味了。聲音也很動聽。果然是達伽納的滋味啊。無與倫比的美味,世上任何肉食都不能與之相比。太讓人懷念了。”


    他站在她的身後,在她的耳邊說話,就連牙齒一點點嚼碎她的肉的咀嚼聲和吞咽聲都清清楚楚。


    他的動作和神態都完全是輕鬆而遊刃有餘的,因為他很清楚自己手裏捏著一張強力底牌,隻要這個孱弱的達伽納在他手中,他們顧及她就勢必會畏手畏腳。


    如果不是因為達伽納被他頂在麵前,神明足以擊殺他千百次。


    他就在兩道並不友好的視線下大嚼特嚼,吃的津津有味,“您的威名我早有耳聞,沒有生物不畏懼死亡。您想要使我陷入永眠當然很簡單,隻看您是否想讓這隻達伽納陪我一起長眠了。”


    神明當然很可怕,神術降臨於塵世的後果就是不分敵我的直接摧毀一城一國。


    尤其死神這種墮神。


    隻要不釋放出那種神術,他就有把握能短時間內支撐,隻要一點點時間,隻要一點點時間就夠了。


    這一次,絕對足夠讓他成為神明!


    一道又一道的風刃和炸裂紫光裏,海妖在火焰中不斷擺尾跳躍,自如穿梭。


    “不要這麽小氣嘛。我們可以一起分享這隻達伽納。大不了讓您占據大頭。”


    姬訣的額頭沁出冷汗,身體因為疼痛而不住的戰栗,她的身體被牢牢鉗製著。


    一隻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把她拽的跟個風箏一樣裙擺亂飛。


    但那隻在她肩膀上的手不是最要緊的。


    她不是被男人掐著腰就會老老實實一動不動的女孩。


    之所以沒能逃走是因為她的心在對方手裏。


    物理意義上,字麵意義上的,心在對方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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