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暗巷後,不知道拐了多少個彎。


    道路變得越來越窄,就像是鑽入分隔兩世的山澗一般。


    但是山澗後迎接的不是豁然開朗,也非世外桃源。


    而是更加髒亂不堪的混亂街區。


    ……下街區。這就是下街區的樣貌嗎?


    滿是灰塵的地麵,輕輕步行也會揚起高高的塵霧,放眼四望,所有的建築都蒙上灰蒙蒙的一層,就像是加了一層世界末日般的濾鏡一樣。


    建築起初還有模有樣,雖然髒亂,但至少是磚石結構,但隨著蘇雲的深入,很快就進入一片比狗窩也好不了太多的棚區。


    骨瘦如柴的老人有氣無力的躺在地上,或是倚在牆壁處用無神的雙目望著前方。


    但是蘇雲很懷疑他們是否有在看著什麽,映入他們眼簾的恐怕隻有虛無。


    沒有絕望,也沒有希望。


    就像是這樣的感覺。


    孩子們倒是稍稍有些活力。


    他們個個衣服黑得像是破抹布,臉上也每一個是幹爽白嫩的狀態。


    看見蘇雲,就像是看見另一個世界的人一樣,畏畏縮縮的,最終還是捧著雙小手聚攏在跟前。


    “老爺行行好吧。給點東西吃吧啊。給點錢吧。”


    “……”


    “……”


    無數的哀求聲,從孩童們稚嫩的口中發出。


    本該聲音嘹亮的他們,即使是在乞食,也因為饑餓和營養不良而變得低啞。


    “……”蘇雲沉默不語。


    腳步也不曾停息。


    他沒法做出什麽真正有用的幫助。他的身上也沒有攜帶食物或是聖月王國的製式錢幣。


    而且看著下街區影影綽綽的地痞流氓身影,蘇雲很懷疑就算施舍出食物和金錢,又是否能真的幫助到孩子們。


    蘇雲走到一個小路口。


    前後左右都有人緩緩靠近,被包圍了。


    他們雖然也很消瘦,但是看起來至少還有個人形,麵貌看起來也還算有活力。


    這也是自然,他們都是正在壯年的男性,在這個很難說有什麽法度的混亂貧民窟,他們是弱肉強食法則的適應者。


    但是,當他們將蘇雲作為目標的時候,很明顯是判斷錯誤了。


    談不上多憤怒,又或是感傷。


    但是對於見識到聖月王國隱藏在繁華表麵下的另一麵,還是有些感慨。


    在包圍圈合攏之前,蘇雲緩緩撩起衣袍,露出腰間束著的兩柄利劍。


    一長一短。


    寶石劍在不動用之前,若是不靠近細看,隻是如同半透明的石頭一般平平無奇。


    但先知劍則作為機械神教至聖先知陛下佩戴的禮器,則極盡奢華與醒目。


    單單是輕輕瞥上一眼,就知道這是柄尋常人絕對無法得到的絕世好劍。


    似乎武力的威懾非常有用。


    嘖。


    地頭流氓們啐了一口,又緩緩散去。


    先前被嚇得躲到一邊的孩童們又一蜂窩匯聚過來。


    蘇雲正要再次前進,準備好好看看這個街區。


    散去的混混中有一人擠上前來,驅散孩童。


    “去去,泥腿子們離遠點。”


    這個混混身形矮小,也非常的瘦,擠出一張幾乎笑爛了的臉。


    “老爺您來這種地方有什麽事嗎?小子我對這裏很熟悉,看能為您代勞?”


    蘇雲麵無表情,腳步不停。


    “找人。你能幫忙找到?”


    “啊,我懂了。”小混混露出怪異的曖昧表情,“老爺您盡管說,保管挑出符合您標準的人。”


    “……”


    蘇雲望著他,想到曾經那個野獸般眼神的小女孩,於是就描述了一番。


    “原來是這家夥啊。老爺您真是好眼光,這姑娘細皮嫩肉的,而且正巧最近正好在賣。”“賣?”


    “……”


    小混混笑而不語,雙手搓動著。


    蘇雲恍然,伸手摸出一小塊銀豆。


    “我沒有帶錢,就以貴金屬代替。”


    “好嘞!好嘞!完全沒有問題!”


    小混混興奮的接過銀豆,還忍不住用牙咬了咬。


    “最近這小丫頭無法無天,去集市上偷東西越來越猖狂了。老爺您一看就是個有錢人,怕是生意上也吃過虧吧。這不,這丫頭終於被警衛逮到,剝奪了市民權之後,現在剛剛收入奴隸坊裏,肯定還沒賣出去呢!”


    小混混喋喋不休,馬屁拍個不停,卻不知蘇雲隻覺得煩躁。


    (……奴隸坊?)


    (……之前沒有注意,聖月王國還在施行奴隸製這樣的落後製度嗎?)


    蘇雲抿著嘴唇,又跟在小混混身後走了十分鍾,來到人販子那裏。


    說是奴隸坊,聽起來像是正經建築,但其實隻是個大型圍欄內的倉庫式囚場。


    一個個鐵籠子整齊擺放,眾多滿臉憔悴的奴隸們被關押在內。


    惡臭熏天,蚊蟲不斷飛舞。


    如此糟糕的生存環境,哪一天突然健康狀況惡化死去都不奇怪。


    稍稍走進裏麵一點,環境也稍稍改善。


    蘇雲才明白最外圍的那些,恐怕是價值最為低劣,甚至不值得認真對待的奴隸吧。


    路過不少顯然是剛剛淪為奴隸的青壯,他們中有的人也已經雙目無神,頹然地坐在地上。但也有人看見走過的蘇雲怒目而視。


    蘇雲的心情越發糟糕。


    然後在一眾年輕女性的區域,看見了那個小女孩。


    她嬌小的身軀縮在鐵籠的角落,雙手抱膝的坐姿。


    身上衣衫襤褸,不成樣子。


    但是小女孩散亂的劉海下,那雙如同暗夜孤狼一般的眼神卻沒有絲毫變化。


    就是她了。


    蘇雲立在鐵柵欄前,通過眼神確認了小女孩的身份。


    奴隸商人也趕了過來。


    似乎也遞了一份小錢給帶蘇雲過來的小混混後,堆砌起職業商人的笑容湊了過來。


    “哎呀呀,這位大人真是好眼力啊。這個小姑娘是剛剛被剝奪市民權的新貨,別看現在髒不垃圾的,但是憑我多年的經驗和眼光保證,底子絕對不差!稍稍洗洗再打扮打扮就會很有姿色。”


    “閉嘴。”


    “咦!?……”


    雖然蘇雲隻是冷冷的一說,但是那種發自心靈的威勢卻令胖子商人嚇了一跳,當場閉上了嘴巴。


    蘇雲脫下最外層的袍服,彎腰湊近過去,將衣服披在衣衫襤褸的小女孩身上。


    她的目光不曾動搖,身體也紋絲不動。


    就像是眼前的蘇雲、小混混和奴隸商人都不存在一樣。


    奴隸商人試圖再次緩和氣氛,露出討好的笑容。


    “老爺真是個會疼人的。”


    小女孩聽了此話,反而有了神色,沒有領情,而是惡狠狠地瞪著籠子外在場的所有人。


    “把籠子打開。”


    “這、這個……客人……?”


    “……”


    蘇雲拋出一個小袋子。


    奴隸商人接過後,打開一看,全是細小的銀豆,甚至夾雜著幾顆反射出金色光芒的貴金屬。


    商人立刻眉開眼笑的過去將籠子打開。


    “老爺您真是好眼光,帶回去一定——哎喲!!!”


    竟是小女孩乘著所有人不注意,突然間像野狗一樣撲上來。


    金屬的光芒微微一閃,奴隸商人慌忙遮擋臉部的手臂就已經被割傷,鮮紅的血流出來。


    小流氓嚇得倒地,往後爬。


    然後小女孩轉向襲擊蘇雲,靈巧的身體直撲蘇雲的懷中。


    即使沒有外骨骼機械足的幫助,小女孩的速度也快如閃電。


    但是下一瞬間,她的身體動作就被製住。


    隻見蘇雲一隻手按在她的腦袋上,另外一隻手隻用兩個手指頭就奪過小女孩手中的斷刃。


    仔細一看,是一個匕首的殘片。


    奴隸商人還跌坐在地上抱著手臂呼痛。


    蘇雲看都沒看他,隻留下冷冷的話語,就拎著小女孩走了。


    “這小姑娘我買了。”


    ……


    ……


    “你叫什麽名字?”


    “……”


    “我不是壞人。”


    “……”


    “日後你就知道了。”


    “……”


    回去的路上,蘇雲試圖向小女孩搭話,但是她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偶爾用那充滿野性的眼睛凶狠瞪過來幾眼。


    但是老實說。


    這麽小的孩子再凶狠的瞪過來,也隻會讓蘇雲覺得有趣和好笑。


    既然她不說話,那就算了。


    回去後,交給淺見明日香或是陳含巧照顧一二,都是女性的話,應該會慢慢放開心防吧。


    雖然一時心血來潮,買下了這個小女孩,但是蘇雲並不後悔。


    他很欣賞小女孩充滿反叛精神的眼睛。


    出了聖月城,在往冥河機動部隊的營地走的途中,蘇雲突然駐足,將手中拎著的小女孩放在路邊。


    “不要亂跑。有危險。我會保護你的。跟蹤我們的人我很快把他們打發了。”


    “……”


    小女孩沒有回應,但是也沒有亂跑,而是愣愣地望著蘇雲的麵容。


    在這個荒野小路中,十幾個身影不知不覺摸了過來。


    其中一人堵在前路,直麵蘇雲。


    “你不該亮出那兩柄劍。”


    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就像是在宣布蘇雲的死刑一般。


    的確,蘇雲此時此刻的身上,隻有寶石劍與先知劍兩柄冷兵器。


    而麵前的敵人懷中橫抱著一把大型步槍。


    想來身後的十幾個人影也都是如此的強大火力吧。


    從常識來看,無論如何蘇雲都已經是個死人了。


    但是……


    “……如果你們一開始就開槍的話,說不定還有點機會。”


    還有點多掙紮十幾秒的時間!


    蘇雲抿著嘴唇,彎腰拔劍!


    因為寬大的外層衣袍已經脫下,披在小女孩的身上,所以腰間的兩柄劍很輕易就拔了出來。


    “咻——!!!”


    破空之聲炸響!


    蘇雲以拔刀術之姿,猛地甩出先知劍。


    先知劍化為一道銀芒,如雷霆般瞬息之間穿透正麵堵路那人的胸膛。


    一擊將其秒殺!


    勝券在握的神色還停留在敵人的麵上,但是他的心脈已經徹底斷絕。


    “混、混賬!”


    “噠噠噠噠噠噠——!!!”


    身後的眾人發出驚呼,自動步槍瘋狂掃射。


    蘇雲甩手向小女孩的腳下拋出一小塊金屬片,“嗡”地一聲,淡藍色的能量護罩撐起,將小女孩保護在其中。


    蘇雲本人反身跳躍躲過攻擊,到後方將凡是近身之人全部點燃。


    身周一米之內,蒸騰湧動的虛空之內燃氣多多銀色的蓮華。


    雖然看起來很美,但觸之者立刻陷身火海,連哀嚎之聲都發不出,就攤到在地,化為一捧更大的銀色火焰。


    蘇雲的身體靈活閃轉騰挪,眨眼間就將敵人幾乎全滅。


    “哦?”


    令蘇雲稍稍驚訝,其中一人支撐起靈能護罩抵禦住了攻擊。


    不過他怒吼著繼續射擊出的子彈風暴,也全部停滯在蘇雲麵前的虛空。


    “哦哦哦哦哦!!!”


    似乎意識到單純的槍械攻擊無效,他對著身後的機械造物下達命令。


    “上!”


    一隻機械犬猛地撲上來,在接近蘇雲身周一米的空間時也燃燒起來,但猛撲地速度不減。


    “可惡!囂張的小子,受死吧!”


    接著襲擊者身影為遮掩,猛然竄出的機械犬鋼鐵牙齒狠狠咬中蘇雲的脖子。


    但出乎襲擊者的預料。


    血肉橫飛,咽喉扯斷的血腥場景沒有出現,隻有一陣短促的金屬鏗鏘之聲。


    蘇雲緩緩拔出第二柄——寶石短劍,看也沒看掛在身上的機械犬。


    金屬的荊棘突然從蘇雲身上竄出,將機械犬困住的同時,無數金屬骨刺將其穿刺!


    “什麽!?怪物!怪物啊!!!你別過來。”


    襲擊者中最後的幸存者喪失理智,跌坐在地反身攀爬著想要逃走。


    蘇雲用寶石劍隔著虛空輕輕一揮。


    襲擊者身首異處。


    留在原地,被能量護罩好好保護著的小女孩,雙眼圓瞠著,一直注視著蘇雲的身影。


    ……


    ……


    回到營地,蘇雲讓侍女把小女孩帶走好生洗漱一番。


    再次出現在蘇雲麵前時,小女孩已經煥然一新。


    合身的舒適衣裙,白皙的肌膚,還有因為營養不良而略顯消瘦的身姿。


    雖然年紀還小,但已經能夠看出是個美人胚子。


    “不錯嘛。比起黑不溜秋的髒丫頭好多了。”


    蘇雲笑著誇讚。


    “……”


    但是小女孩還是一聲不吱聲。


    (……莫非是個啞巴?)


    蘇雲作此猜測。


    不過雖然還是不怎麽說話,但是小女孩也不再會隨意的攻擊他人或是趁亂逃跑。


    就連如同孤狼般吊起的眼梢也稍稍放鬆,變得更加平緩柔和。


    “咕嚕嚕嚕……”


    小女孩的第一聲,是肚皮的鼓動。


    小女孩臉紅了。


    蘇雲忍住不笑,安排侍衛送上晚餐。


    今晚就不去餐廳大帳,而是留在自己的賬內用餐。


    兩人份的精美食物很快送上。


    蘇雲與小女孩各自一個小餐桌。


    沒一會兒,小女孩就幾乎是將臉埋進碗裏的大快朵頤著。


    慢點吃,以後這樣的食物多得是……雖然想這麽說,但是看見小女孩間或抬起滿是幸福感的麵容,就笑著沒有說出口了。


    就在晚飯快要吃完時,大長老李·哈裏斯突然進來。


    “聖月王國發生了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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