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才走到他身邊正要說些什麽,目光卻忽然越過他,停在了走廊上不遠處的薑照一身上。


    她塗了豔麗顏色的嘴唇仍然彎著,那勾描得很是精致的眉挑了挑,“薑照一?”


    年輕男人也不由循聲望向站在不遠處的薑照一,他神色微晃,表情有些不太好。


    “很巧嘛趙女士。”薑照一敷衍地衝她笑了笑,便打算繞過他們往前走。


    但才走過那女人的身側,她卻聽見她道:“到底是年輕,在公司實習好好的,眼看就要轉正了,非要辭職。”


    “怎麽樣?找到新工作了嗎?比我們公司條件還要好的,應該很難找吧?”或是見薑照一停下來回頭看她,女人便勾了勾紅唇,笑著問。


    “我為什麽辭職你不知道嗎?”


    薑照一本來也不是那麽能忍的人,她看了一眼女人身後的那個姓穆的年輕人,“趙女士,你以後還是別給人亂做媒牽紅線了,你眼光是真不好,不然也不會硬要塞個小偷給我。”


    一句“眼光不好”,一句“小偷”,把兩個人都氣紅了臉。


    “薑照一!”姓趙的女人氣得厲害,見薑照一已經轉過身往前走,她便在後頭喊:“我好心給你介紹男朋友還是我的錯了?就你這樣的條件,能有什麽人看得上!”


    薑照一根本沒搭理她,走到準確的房間號前,她才要推門進去,裏麵就有人先拉開了包廂的門。


    薛煙往外望了望,卻隻看到那兩人走進包廂前瞬間的背影,房間裏音樂的聲音被她調小了一些,所以剛剛走廊上的聲音她也隱約聽見了些,“怎麽了?”


    “這錦城還真小,”


    才進門,薛煙聽了薑照一簡單解釋了幾句便心中了然,她搖了搖頭,“你說他們也還真是好笑,你熬了好久做出來的遊戲角色原畫,被那個男的拿去了不說,你們那姓趙的組長不但幫著他,還要把你介紹給他當女朋友?”


    “她說了,穆子榮是公司總經理的兒子,讓我退一步。”薑照一才在抱著麥克風打瞌睡的黃雨蒙身邊坐下來,卻看她忽然一下坐直身體。


    薑照一被嚇了一跳。


    “那女的腦子是被驢踢了嗎?居然給你介紹垃圾堆裏的垃圾?”她應該是喝得有點多,雙頰通紅,眼睛半睜著望向薑照一,她忽然又作恍悟狀,“哦,她也住垃圾堆。”


    “合理,突然就合理了!”


    黃雨蒙拍手鼓掌。


    薑照一接住從她懷裏掉出來的麥克風,她試圖扶起黃雨蒙,可黃雨蒙卻像黏在沙發上似的,根本不願意起來,她拉住薑照一的手,“我拿手的歌還沒唱,我不走!”


    無論薛煙和薑照一怎麽勸,黃雨蒙都不肯走。


    沒辦法,薑照一抹了一把額頭上細微的汗意,她一屁股坐下來,“好,你唱,你唱完我們再走。”


    黃雨蒙終於滿意,一口氣點了好幾首歌,開始撕心裂肺地演唱,薑照一索性開始跟薛煙倒了桌子上的果酒來喝。


    薛煙還是拿了黃雨蒙的手機給她男朋友鄭逸林發了幾條微信,又發了定位,然後又跟薑照一碰杯。


    果酒味道香甜,薑照一沒忍住多喝了幾杯,黃雨蒙自己唱膩了,又過來拉著她們兩個一起唱,可是唱著唱著,黃雨蒙又開始嗚嗚嗚地哭出來,原本要唱的歌詞到嘴邊變成了:“鄭逸林這個男人沒有心,他怎麽還不來找我……”


    “你不是不讓我給他打電話嗎?”薛煙忙用紙巾去擦她的眼淚。


    “我都看見你拿我手機給他發微信了,他有本事別來!”黃雨蒙一邊說著一邊擠眼淚。


    “你到底是希望他來還是不希望啊?”薑照一迷茫了。


    黃雨蒙聞聲,她淚眼朦朧地看向薑照一,忽然伸手捧住她的臉,“你還小啊一一,你還沒有男朋友,你不懂……”


    薑照一才要說話,卻被黃雨蒙捂住嘴巴,“你不會還單戀那個男生吧?”


    “單戀?”薛煙驚詫出聲。


    她歪頭去看薛煙,“就她哦,她以前給一個男生寫信,從高二開始就寫,零花錢全存著去買漂亮的信紙了,可人家都沒給她回過一封,我當時還有點兒看不過去,我想著喜歡還是不喜歡你至少要給個明確的答複吧?我就想找那男生去問問,可是我問她那男生是誰,她居然跟我說她不知道,她說是老天爺給她發的!”


    黃雨蒙轉頭又去揉薑照一的臉,“你網戀就網戀吧!還老天爺給你發的!我就想不明白,能在網上打字你為啥還要費那勁給他寫信?你話又多,多費紙!”


    “……你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了,我好像也見她寫過。”


    薛煙和薑照一同級,雖然專業不同,卻因為報道晚而被分到了一個宿舍,經黃雨蒙這麽一提醒,她好像也想起來,大一到大二的時候薑照一經常會囤一些漂亮的信紙,還有一罐又一罐彩色的糖果,一有時間就在燈下寫一寫,好像那一張又一張的信紙,總盛不滿她要說的話。


    “你後來怎麽不寫了?”


    薛煙記得上了大三之後,薑照一慢慢地好像就戒掉了買信紙的習慣,也不再買那些五顏六色的糖果。


    薑照一起初並不說話,她拿著杯子多喝了幾口果酒梔子zhengli獨家,坐在地毯上,下巴抵在玻璃桌麵上,頭頂水晶球旋轉折射出繽紛的光色落在她的臉龐和身上,她皺著秀氣的眉,撓了撓後腦勺,咕噥了一聲,“因為我也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有這麽回事了……”


    薑照一看向自己右手的手腕,那裏從她十七歲時起就綁上了一根紅絲,可除了她自己,沒有人能看得見它的存在。


    鄭逸林趕來時,黃雨蒙的酒意已經醒了大半,但薑照一卻醉得不輕。


    她也沒工夫跟鄭逸林多鬧騰,隻把自己的包扔給他,自己跟薛煙扶著薑照一率先往ktv外麵走。


    喝醉了的薑照一格外安分,被黃雨蒙和薛煙架著走也沒掙紮,隻是在ktv外麵卻又遇見了聚會結束將要走的穆子榮和趙麗玲。


    穆子榮看見醉得不輕的薑照一,烏黑長發半遮了她白皙微粉的臉頰,看他們幾個人還沒打到車,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我送你們吧?”


    “你是?”薛煙沒見過他。


    “我跟薑照一是前同事,我們……在一個組實習過。”穆子榮說道。


    薛煙一下子知道他是誰了,神情一霎變得很冷淡,“是你啊,我們不需要。”


    穆子榮有些尷尬,原本要走,卻看見薑照一半睜起眼睛,他停頓了一下,心思微動,忍不住道:“薑照一,如果你還願意回公司來,其實我也可以……”


    他說了些什麽,薑照一並沒有聽清。


    有忽然的風,仿佛帶著些冬日裏的冷意,縷縷拂麵,令她在忽然間多了幾分清醒。


    長街之上滋滋的電流聲短暫傳來,暖黃的路燈與滿城的霓虹同時閃爍了幾秒。


    燈光照得行道樹的濃蔭在這夜色霓虹裏更像是一簇又一簇暗淡濃烈的陰影,她好像再聽不見身旁人的說話聲,也聽不見那來往的車流聲。


    一個人輕緩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


    手腕仿佛被什麽拽了一下,薑照一下意識地去看自己手腕上的紅絲,隨後她的目光又不自禁地順著那紅絲蔓延出去的方向往前。


    她發現,紅線連接的另一端竟然不再是半隱半現的虛無光色,而是帶著一道猙獰傷疤的,一隻骨節分明的,蒼白的手。


    薑照一瞪圓眼睛。


    黃雨蒙才嗆了幾聲穆子榮,還沒來得及說更多,原本被她和薛煙扶著的薑照一卻忽然一下子掙脫了她們的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們眼睜睜地看著薑照一跑入未被燈火照得分明的濃蔭裏,展開雙臂撲進了一個身形頎長的男人懷裏,脆生生地喊了聲:“老公!”


    蟬鳴在濃蔭裏翻沸,零碎的光斑在地麵搖晃。


    而她抱住的人,冷得好像舊年積存的一捧雪。


    第2章 朝雀書店   你說,你等了我很久,並且很……


    天已經大亮,昨夜積蓄在窗外樹梢上的雨水也已經被這夏日的溫度給蒸發幹淨,陽光穿梭其間,折射出葉片凝碧般的色澤。


    薑照一才醒來就被窗外的陽光晃了眼睛。


    腦子好像還沒徹底清醒,她慢吞吞地打著哈欠,像個遊魂似的下了床,打開臥室房門半睜著眼睛走出去。


    “喲,醒了?”


    一道女聲慢悠悠地傳來。


    薑照一抬頭一看,黃雨蒙正大剌剌地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手裏還拿著包薯片,而薛煙也坐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手裏正捧著杯冰水。


    薑照一眨了一下眼睛,還沒反應過來:“你們怎麽在這兒?”


    “你忘了昨晚誰把你弄回來的了?”黃雨蒙看見她那副茫然的樣子,一下子從沙發上坐起來,“昨晚那個男人呢?你也忘了?”


    她這一句話就好像觸碰到了某些記憶的開關,這一瞬,薑照一腦子裏忽然閃過了一些不甚清晰的畫麵。


    夏夜的蟬鳴聲,行道樹黑沉沉的一團陰影,


    路燈照見陰影裏那人帶著傷疤的腕骨,還有一根與她手腕相連的紅線。


    她撲進了那人攜雪帶風般的懷裏,


    喊了一聲:“老公!”


    醉意彌漫的胡話一梔子zhengli獨家堆又一堆湧進她的腦海,她把那個人抱得好緊,卻並沒有記住他隱在陰影裏的臉。


    薑照一反射性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也是此刻她才發現原本係在自己右手腕上六年之久的紅絲竟然已經消失不見,而在她無名指上卻多了一枚通體血紅的玉質戒指。


    那紅色像血,陽光照在其間,竟有一種脈脈流動的錯覺。


    “薑照一,你發什麽呆?你老實交代,你跟那帥哥是什麽時候認識的?怎麽我都不知道這事兒?你們到哪一步了?‘老公’你都叫上了?”黃雨蒙丟下薯片,雙手抱臂走到她麵前開始審問,“要不是民政局不上夜班,我看你昨天晚上就要拖著人家去領證了!”


    黃雨蒙實在不好形容昨天晚上的情形,嚇得她酒都醒了,瞪大眼睛隻顧看薑照一抱著那個男人的腰,一邊哭一邊說:“嗚嗚嗚老公你是來跟我結婚的嗎?”


    晴夜裏,好像有一道雷憑空劈中黃雨蒙和薛煙,連鄭逸林和身為薑照一前上司和前同事的那兩個人都傻眼了。


    “雨蒙姐,他人呢?”薑照一回過神,完全也顧不上什麽社死不社死了,她抬頭望向麵前的女人。


    見薑照一一邊問還一邊在四處張望,薛煙站起來,從茶幾上拿了一張卡片遞到薑照一麵前,“這是他給你的。”


    那是一張純黑的卡片,上麵隻有一行燙金小字:


    朝雀書店—— 觜參區雁西路276號


    黃雨蒙原本還要再問些什麽,卻見薑照一收起卡片,轉身匆忙地往洗手間裏去洗漱,接著又回臥室裏換衣服。


    “你這就要出去?”黃雨蒙看她背上背包,人已經走到了玄關,著急忙慌地從鞋櫃裏拿出來一雙鞋,“薑照一,他到底是誰啊?”


    “等我回來再說!”


    薑照一穿上鞋子也沒空回頭,興衝衝地打開門跑了。


    門再度關上,密碼鎖自動上鎖的電子音響起,黃雨蒙愣了好一會兒,才歪頭對上薛煙迷茫的目光,“那個男人不會就是她以前網戀的對象吧?”


    薛煙回想起昨晚那個從濃蔭裏走出來的男人無暇的臉,“……不是說網戀不靠譜嗎?”


    臨近梅雨季,錦城這兩天一直斷斷續續地下著雨,薑照一坐了好幾站地鐵,才出地鐵站,外麵就又開始下起了綿綿小雨。


    雁西路也算是錦城上個世紀最繁華的地段,隻是隨著後來的發展建設越發擴大,這裏就成了隱在高樓大廈之間的老城區。


    這裏好多都還是以前那種舊式的商鋪,鋪子後頭就是一間小院兒,門前鋪著石板路,中間橫過一條不算窄的水渠,水渠裏石刻的青蛙和烏龜染了些青荇的綠,兩旁還養著不少花花草草,小石橋邊有個大大的木質水車,薑照一路過時,還有一個老爺爺帶著自己的小孫子去踩水車玩兒。


    水車轉動起來,泠泠的水聲響起,帶些濕潤的水氣迎麵而來,爛漫的薔薇開了一簇又一簇,蛐蛐藏在裏麵,過路人隻聞其聲。


    雁西路最不缺的就是茶館,許多小茶館門前撐著一柄又一柄的大傘,這樣的小雨根本消磨不掉錦城人喝茶打牌的熱情,不是工作日,屋裏屋外都坐了不少人。


    薑照一一路走,一路順著牆上的門牌號往前找,


    雨滴落在她指間捏著的卡片上,燙金的“276”像被落在上麵的雨滴放大了些,她忽然停下腳步,目光停在不遠處的藍色門牌上——


    雁西路276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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