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為什麽敢來?”薑照一也學著他小小聲地說話。


    “我怕啥子嘛,我有鈔能力!”


    青蛙很拽。


    “超能力?”


    “鈔票的鈔!”


    “……”薑照一明白過來,她不甘示弱,“那我老公也有鈔能力啊!”


    銀行卡上好長一串。


    “哦喲,好不得了嘛,光有鈔能力哪夠,還要有人脈,懂不懂?”青蛙沒那個耐心跟她多說些什麽了,“行了行了,我就是來提醒你一哈,在這個地方要小心點,妖怪一般是不敢打人的主意的,但是他們對付不是人的家夥……”


    他停頓了一下,“沒有罵你老公的意思哈,我就是說他們把戲多,讓你老公小心點。”


    從昨天到現在,


    薑照一發現這隻青蛙還真的不像是一隻壞妖怪,想起他變化成人後,挺著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形象,她說了聲:“謝謝你,青蛙叔叔。”


    忽然被叫了聲叔叔,小青蛙有點沉默,過了會兒,它轉過身,屁股對著她,“還是很有禮貌嘛,我走了哈。”


    青蛙一蹦,就化成煙霧刹那消散。


    薑照一忽然聽到右邊有推門的聲音,她回過頭,正見李聞寂出現在隔壁陽台上。


    “你在做什麽?”


    他那雙漂亮的眸子看著她。


    “沒什麽……”薑照一連忙搖頭。


    但想起那隻青蛙剛才說過的話,她不由往他那邊走了幾步,“李聞寂,這裏也有很多妖怪嗎?”


    “也許吧。”


    李聞寂顯然對這些興趣不大。


    “那,要是他們收我們保護費怎麽辦?”薑照一小心翼翼地問。


    “嗯?”


    李聞寂不理解她為什麽會這麽問,思及剛才被人從門縫裏塞進來的單薄紙張上無理囂張的一段話,他麵上卻露出了些淺淡的笑意,聲音也很輕:“他們會很禮貌的。”


    “……真的嗎?”薑照一有點摸不著頭腦。


    難道那隻青蛙是騙人的?


    李聞寂卻再沒應答她,隻是看她一眼:“早點睡吧,你今天應該很累了。”


    坐了好久的車,路上她又沒睡覺,隻顧盯著窗外變化的風景看,現在的確已經十分疲累,所以她點點頭,“好。”


    洗漱完,薑照一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而隔壁房間卻有一團黑氣無聲侵入玻璃。


    “我們大人久等先生不至,沒想到先生卻還在這兒喝茶?”那黑氣逐漸凝出人形來,瞧見坐在桌邊的李聞寂,便冷笑了一聲。


    千戶寨不像高樓大廈,華燈不寐的城市,這裏的夜晚很安靜,那黑影的聲音便顯得尤為清晰。


    李聞寂慢飲一口茶,彎起眼睛,“既是請人做客,你們總是該拿出些誠意的。”


    杯子碎作瓷片,尖銳的棱角毫無預兆地紮入了那影子的喉嚨,他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他的身體就被打散成一團模糊的血霧,穿過玻璃,墜下高樓。


    與此同時,李聞寂從陽台一躍而下卻又刹那幻化流星,落入對麵蓊鬱的群山之中。


    梔子zhengli獨家對麵山下的宅院燈火通明,


    “我怎麽看不出你原身是個什麽?”坐在椅子上擺足了架勢的卷胡子男人用一雙眯縫眼將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手裏正把玩著一把藏刀。


    李聞寂隨手將那撿漏的請柬扔到他麵前:“說說,你請我來的目的。”


    “請你來?”


    男人和身邊站著的人對視了一眼,隨即哈哈大笑,“老子不是請你,是教你規矩,讓你來拜見老子!”


    “你來的時候也沒打聽打聽,在這兒是誰的地盤兒?你要是想安安穩穩地從這兒回去,就得給老子交錢。”


    而李聞寂不動聲色,目光一一掠過這院子裏的所有人,仿佛根本沒在聽那卷胡子男人的話。


    “你要是不識抬舉,”


    卷胡子男人大抵是還遇上過這麽風淡雲輕的,他冷笑了聲,“我手裏可還存著不少紫燈芯,你那個凡人妻子,怕是也得跟著你遭殃。”


    但他話音才落,見年輕男人終於將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又沒由來的,後脊背有點發涼。


    可在這千戶寨的地頭上,他太習慣做土霸王的日子了,此刻也當然沒在意心裏的那點子異樣,又道:“我和查生寺的胥童是老交情,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殺了他,你要是多出點錢,這樁事我可以不追究,但要是你不聽話,我可就要為我那老哥哥報仇了!”


    卷胡子旁邊那個拄著拐的老頭莫裏聽著他這話,再看那年輕男人的臉,心裏就更添了些不安,能滅了查生寺所有的活口,這個人的本事肯定不一般,而現今又看不出他的原身到底是精怪還是其他什麽,老頭自當是覺得此人不好得罪,但偏偏,卷胡子就是不肯聽他的。


    “大人……”他開口想再勸。


    可才開口,他卻見被卷胡子握在手裏的那柄藏刀出了鞘,卷胡子手裏隻剩個刀鞘,而那寒光凜冽的刀刃卻已落入了那年輕男人的手裏。


    “你……”卷胡子瞪起眼睛,才要站起來,卻見那刀刃又從年輕男人的手裏脫離,迅速襲來。


    而他的身體竟像是被控製住了似的,動彈不得。


    在卷胡子驚恐的目光中,


    刀鋒瞬間刺穿他的胸膛,將他釘在了椅背上。


    這一切實在太快,院子裏那些習慣跟著他作威作福的精怪見卷胡子被藏刀刺穿胸口釘在椅子上,臉上甚至已經開始出現似蛇一般的幻影,他們驟然驚慌起來,看向李聞寂的目光滿是惶恐。


    “這個位置,還是你合適。”


    李聞寂的手指從頭到尾幹幹淨淨,他的視線忽然落在身形幹瘦的莫裏身上。


    “先生,我……”莫裏花白的胡子抖了抖。


    椅子上的卷胡子已經沒了聲息,院子裏的其他精怪大氣都不敢出。


    “不知這千戶寨還有什麽地方需要我去拜會?”


    李聞寂看著莫裏,聽著像是真的在請教。


    可莫裏卻出了一頭汗,他低著頭沒敢迎上李聞寂的目光,“我們隻是占著這一小塊地方,在南邊的鹿吳山上,還有一間客棧,那客棧的老板是入了非天殿門下的,我們平時的進項,很大一部分都交給了他。”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刺破灰暗的天色,昨夜放在枕頭邊的手機震動起來,睡夢中的薑照一瞬間驚醒。


    她茫然地睜開眼睛,看見窗外群山的影子。


    這是在千戶寨,不是錦城。


    起床的動力十分充足,她果斷坐起來,掀開被子下了床,走進洗手間裏洗漱。


    從行李箱裏拿出來提前準備好的厚外套,薑照一背上包包走出房間,敲響了隔壁的門。


    門被人從裏麵打開時,薑照一看見他穿著一件雪白的襯衣,領口的兩三顆扣子還沒來得及扣上。


    他烏濃的短發有些濕潤,大抵是才洗過澡。


    薑照一猝不及防看見他半邊的鎖骨,她下意識撇過頭,卻聽他說:“進來等我。”


    他的聲音在這個清晨添了幾分低沉。


    “……哦。”


    她小小地應了一聲,然後垂著腦袋走進去。


    “桌上有水。”


    他下頜微抬。


    薑照一在小沙發上坐下來,端起玻璃杯,卻看到旁邊還放著一個粉色的保溫杯,她“咦”了一聲,“這個保溫杯是你的啊?”


    她沒想到他……還挺喜歡粉色?


    李聞寂才將扣子扣好,整理了一下衣袖,拿起旁邊的毛巾擦了擦頭發,聞聲回頭瞥了一眼,“給你準備的,這次進山,也許一時半刻還出不來。”


    薑照一拿起杯子看了又看,還挺可愛的,她有點開心,“謝謝,我很喜歡。”


    “走吧。”


    他拿了外套,站直身體看向她。


    薑照一忙站起來,還不忘拿上那個保溫杯,跟著他往外走。


    在酒店匆匆吃過早餐,他們就驅車趕往高梁山。


    高梁山並不是什麽景區,一般也不會有什麽遊客,薑照一把臉抵在安全帶上,還在想昨天那隻青蛙跟她說的那些話。


    從昨天到今天,她也沒見到什麽妖怪啊。


    她哪裏知道,


    昨晚她的丈夫熬夜教會了壞妖怪什麽叫“禮貌”。


    山林裏古木參天,直插雲霄,輕煙薄霧繚繞不斷,地上積滿厚厚的苔蘚,有的地方還散落有鳥獸的毛發。


    薑照一仰起頭,發現她一眼都望不到樹木的最頂端,蒼翠的樹影遮蓋大半天光,濃蔭裏是潮濕的,昏暗的,有風吹過時,又會在葉片的縫隙裏散出細碎的光。


    這裏的天色青灰暗淡,卻也仍能清楚視物。


    “這座山這麽大,我們要怎麽找縵胡纓啊?”薑照一被李聞寂牽著走,一邊說著話,一邊注意著腳下的路。


    可她一抬頭,卻見李聞寂手指間有好多的金色瑩光,漂浮著,散向四麵八方。


    她忘了要往前,


    停在那裏看那些像螢火蟲一樣飄出去的光。


    “它們會找到的。”


    她忽然鬆了手,李聞寂便也停下來,轉過身。


    薑照一聞聲看向他,


    看他伸出的那隻手,有一瞬,她仿佛回到了在民政局門口的那個時候,他站在階梯上,也像這樣朝她伸手。


    可那時的她不知道,


    他來自比千山萬水還要遙不可及的地方,而他終將帶她窺見這個世界的另一麵。


    她像那天一樣握住他的手,說,“雖然已經接受了你不是個普通人的事實,但是看到這些,我還是覺得好神奇啊。”


    李聞寂聽了,隻是眉眼略彎,沉默地牽著她繼續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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