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秋柏垂了垂眸,轉過身。


    蔣憐憐扶著樹沒動,隻是看著他的背影,嘴唇抿了又抿。


    “我就這麽不值得你信任?”


    雲秋柏身子一震,緩緩轉身。


    蔣憐憐看著這張纏得嚴實的臉,緊緊盯著他充滿距離的眼睛,心裏閃過難以言喻的酸澀。


    她垂下眼,視線落著不遠處的一片黃葉。


    “我可以不走嗎?”


    雲秋柏看著她,片刻也垂下眼,一時之間,空氣裏隻有颯颯吹過的風聲。


    -


    閻勁出了深山,很快回到山腳下。


    他大意說了下計劃,示意大夥兒把汽車往山裏開一點,然後下車,把車子掩藏在叢枝裏,幾人帶著行李,開始正式向雲秋柏駐紮的方向前進。


    從他們接了抓捕令開始,病毒彈襲擊,世界大亂,曆時近七個月,從酷夏來到深秋臨冬,他們終於第一次接近他們的目標人物。


    隊員們都很興奮。


    雲冬菱也很興奮,她背著自己的小背包,裏麵裝著她準備給哥哥的糖,一步一步,她走得很歡快。


    閻勁走過來,直接把她的小背包提高,取下來,她疑惑回頭,就見轉眼間閻勁已經把她的小背包提在手上,“肩膀不是受傷了?別背東西。”


    他說的是雲冬菱肩膀被變異獸咬到的傷口,因為她今天穿著的是一件深色毛衣,不細看根本看不出肩膀有傷。


    雲冬菱看著肩膀上的傷口,因為一直處於高度緊張和興奮當中,她都忽略了自己肩膀還有傷。


    她嘻嘻笑了兩聲,說了聲不疼,就蹦蹦跳跳到閻勁身邊,跟著他一起爬山。


    深色毛衣上有點點幹涸的血跡,看起來傷口已經不再流血,瞧她活動良好,應該沒傷到筋骨,隻是皮肉傷。


    閻勁收回目光,把她拉到另一邊較為平坦的山路,望了眼四周,提防著可能會出現的喪屍或變異獸。


    隊員們知道了雲冬菱之前的經曆,都對她逃跑誤打誤撞山上,闖進哥哥的領域感到不可思議。


    田興農朝鬱書藝使了個眼色,後者點點頭,走到雲冬菱身邊,拉她說話分散注意力,田興農便借機靠近閻勁,“老大,我們對雲隊現在是……”


    他問的是要如何行動,是直接抓捕還是什麽策略。


    閻勁剛剛隻說了立刻出發,當著雲冬菱的麵,閻勁並沒有說針對雲秋柏要采取什麽行動,畢竟小姑娘從來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找雲秋柏。


    看雲冬菱現在像是要去郊遊似的興高采烈,他都不好意思說太大聲,免得引起什麽誤會。


    閻勁:“看情況,我要先和他談談。”


    田興農點頭。


    他想,以閻勁和雲秋柏的交情,怎麽也不可能一見麵就開打,瞧雲秋柏這個逃命的力度,怕是真有什麽苦衷。


    隊員們保持縱列前進,閻勁打頭,周英武殿後,負責清掃掩飾他們行走過的痕跡。


    閻勁做好了半路遇到變異獸或喪屍的準備,然而等到一行人深入密林,鳥兒也沒見一隻,萬般俱靜,像是被人為地按了靜音鍵,安靜得過份。


    雲冬菱踩斷一枝樹枝,撥開樹葉,眼前豁然開朗。


    前方有一處小山坡,四周無樹,大片大片的陽光照在地麵,很是耀眼。


    離他們不遠處有一棵參天大樹,底下站著一個穿著黑色鬥篷的男人,正看著他們。


    雲冬菱眼前一亮,“哥!”


    她雀躍叫著,立刻向前跑去,剛跑了兩步便被閻勁按住。


    “等等。”


    雲冬菱回頭看他,閻勁臉上浮現疑惑之色,把她拉到身後,自己走上前,“秋柏?”


    雲秋柏看了眼被閻勁擋在身後的妹妹,目光落在閻勁身上,抬手拉高大兜帽,露出一張纏滿繃帶的臉。


    隊員們小吸口氣。


    這是自抓捕令之後,他們第一次見到雲秋柏,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幅詭異畫麵。


    為什麽把自己抱成這樣?為什麽穿成這樣?他身上的氣質發生了極大變化,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這個人是雲秋柏,他們根本就認不出來。


    大家都感覺到很不對勁。


    閻勁眯了眯眼,把手上幫雲冬菱提著的背包丟給鬱書藝,上前兩步。


    可他上前兩步,雲冬菱便跑三步,閻勁不得不伸手拽住她,“小菱,看清楚。”


    雲冬菱有些焦急地跺了下腳,“看清楚!他是哥哥!”


    這臉包得這麽密,從哪看出來?


    身形也不像,雲秋柏身材非常結實,而眼前這男人,瘦得幾乎隻剩一把骨頭。


    然而,他是跟著變異獸進來的,除非他們從一開始就搞錯了對象,不然能出現在這裏的,隻可能是雲秋柏。


    閻勁心裏閃過不好預感,手牢牢扣著雲冬菱不放,眼睛盯著對麵男人,“是或不是?幹脆一點,有什麽我們可以談,難道你想躲一輩子?”


    雲冬菱疑惑地看著閻勁,又看向雲秋柏,就見雲秋柏喉嚨底發出一聲短促的古怪笑聲,抬手把兜帽一拉,直接露出綁著繃帶的臉,這下子,一雙煙灰色的眼睛無所遁形。雲秋柏看了眼雲冬菱,又看著閻勁,伸手在繃帶上一扯,一圈圈繃帶摘下來了,一張劃滿刀傷的青白臉出現在眾人麵前。


    眼睛是煙灰色,嘴唇是黑青色,臉色青中帶白,毫無血色,怎麽看都不像人。


    是喪屍!


    閻勁瞳孔一縮,下意識抓緊雲冬菱,把她拉到身後。


    同時“刷”地一聲,其他人齊齊拿出武器,對準雲秋柏。


    雲冬菱看見閻勁的神色,又瞥見大家的動作,有些急了,趕緊解釋,“不是的!哥哥不是喪屍!他不是!不要開槍!”


    鬱書藝他們會撥`槍全是下意識的動作,因為雲秋柏摘下繃帶看過來那一刻,眼神充滿殺氣!


    倒不是因為針對他,完全是下意識的防守動作。


    鬱書藝鬆了動作,看向閻勁,“老大?”


    閻勁自然感受到雲秋柏的敵意,他把雲冬菱往鬱書藝方向一推,“看著她。”


    自己便走上前。


    雲冬菱想跟上前卻被鬱書藝緊緊拉住,“小菱乖,讓老大跟你哥談談。”


    閻勁走到中間,直視著雲秋柏這張雖然毀了容,卻依稀能看出以前影子的臉,眉頭緊緊蹙著,“秋柏,你到底發生什麽事?”


    發生什麽事?


    雲秋柏想笑,臉色卻僵硬笑不出,隻能僵直地扯著嘴角。


    他的眼眸隱隱閃著紅光,那是情緒起伏波動過大導致。


    他握緊拳頭,黑色鬥篷無風自動,下一秒氣息一變,閻勁神色一肅,周身漾起緋紅火光,眨眼間一紅一黑兩道人道撞在一起!


    眾人還沒看清楚發生什麽事,“砰”地一聲,兩人站立的地麵倏地下陷凹出深坑,一股氣浪撲麵而來。


    鬱書藝一邊擋住被風掀來的沙石,一邊努力拉住想掙脫的雲冬菱,“小菱你乖……”


    “為什麽要打架!”


    雲冬菱完全不明白為什麽大家要這樣提防雲秋柏,閻勁現在還和哥哥打成一團!


    她用力掙開鬱書藝,抬頭卻見到渾身是火的閻勁把雲秋柏壓在地上,帶著火焰的拳頭眼看就要落下。


    “不要!”


    作者有話要說:  閻勁和雲秋柏打架,小菱……隻會幫哥哥。


    為閻隊長點蠟燭。


    第56章


    不要打哥哥!


    雲冬菱身上氣息鼓漲, 身影瞬移,下一刻跳躍至兩人身邊,一道屏障在眼前張開, 迅速把雲秋柏包裹起來, 將閻勁彈開。


    閻勁後退好幾步才穩下身子,見雲冬菱張開雙手,一張小臉崩得緊緊的, 唇角抿直,挺直背脊站在雲秋柏身前。


    瞪著他的一雙圓圓杏眼, 有疑惑有不解,更多的是生氣。


    閻勁身上的火焰忽然就熄滅了,“小菱,我隻是防守。”


    她看得很清楚, 明明是他要打哥哥。


    閻勁不是帶她來找哥哥?為什麽一見麵要打他?大家還拿槍指著哥哥,雲冬菱猛然想起竇紅纓說他們得去抓雲秋柏的事……大家是不是瞞著她什麽?


    嘴唇嚅囁著, 眼眶忽然紅了,身後傳來窸窣聲, 是雲秋柏自地上起身。


    她回頭,一張小臉泫然欲泣, “哥……”


    雲秋柏看著眼睛含淚委屈著一張小臉的妹妹, 縈繞身上的暴戾氣息倏地消失了,他上前兩步, 向她伸手。


    閻勁眸光一動,克製著自己動作。


    其他人沒有他考慮得多,像汪樂,看見這一幕直接就驚呼出聲:“小菱!”


    卻見雲秋柏握住雲冬菱的胳膊,將她張開的手臂按下, 已經褪去戾氣的灰眸看著妹妹,眼裏閃過柔和,慢慢抬手,安撫似地在她腦袋上輕輕一摸。


    雲冬菱怔怔看著雲秋柏。


    腦海裏倏然閃過無數畫麵。


    ……小小的她摔倒在地上哭,哥哥無措地蹲在身上做鬼臉哄她;她第一次煮飯給哥哥吃,哥哥一邊吃一邊紅著眼說我妹妹真棒;她去哥哥的學校送衣服,被軍校的學生調戲,哥哥把他們按在地上打……最後一次,是哥哥從喪屍嘴裏救下自己,臨走前,他就是這樣垂著眼看著自己,輕輕地摸她的頭。


    畫麵清晰又模糊,她像是看了一部快進的電影,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感覺充斥心頭。


    看著眼前麵容猙獰卻努力向她展示溫和的雲秋柏,她忽然明白了什麽叫做哥哥。


    哥哥,哥哥,這個從小到大一直保護著自己的人,就是哥哥啊。


    “哥——”


    雲冬菱撲進雲秋柏懷裏,忽然放聲大哭。


    雲秋柏低頭看著哭個不停的妹妹,眼底閃過無措,他抿著唇,還是小心地崩直手指,避免長指甲傷到她,在她後背輕輕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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