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卻一言不發,眼睛又微微地彎了起來,氤氳起一絲讓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無言地警告。


    接下來的問題,就不是你們該多問的了。


    閱川非常耐心地等到這幾位紙蝴蝶老將收斂好臉上驚詫的表情。


    然後才再次開口,很是和煦地道:“所以,諸位愛卿聽懂孤的意思了?嗯?”


    自然聽懂了。


    這個恐怕又犯了瘋病的亡國皇帝暗示得根本不能更明顯。


    他有一位情人,是霜天劍閣的修士。


    言下之意就是讓他們不能動霜天劍閣,盡管這違背了現在那個多疑多思的君主的命令。


    這理由真是見了鬼。


    他們也曾為閱川做事百餘年,從未見過閱川有過什麽“情人”,而今他才死了多少年?就和誰纏纏綿綿了?


    恐怕這隻是他的鬼扯。


    真正不讓他們動霜天一定另有緣由。


    心中雖然思緒萬千,但嘴上還是馬上簡單明了地給了閱川答案。


    “聽懂了。我們自然不敢違背陛下的意願。”


    聞言,閱川非常滿意地點了點頭,拖了一個很長的“嗯”。


    他闔上眼睛,笑眯眯地道:“孤將如此重要的事情都告訴給了你們,你們可千萬不要辜負孤的信任。”


    “不然的話,孤可是會很難過。不得不懲罰你們呢。”


    當一個人將秘密告訴你的時候。


    就說明他已經做好了準備,讓你永遠沒有泄露秘密的機會。


    很突然地,閉著雙眸的閱川皺了一下眉頭。


    整個紙像的身子僵直地挺了起來。


    他又感應到有人為他上香供奉了……竟然在霜天劍閣裏?!


    完全沒有料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閱川一時有些發懵。


    這“借像傳魂術”是絕對的秘法,除了這幾個被他提點過的紙蝴蝶老將,還有誰會知道這樣可以招到他的魂魄?


    總不可能是真的有人會誠心祭拜他這個亡國暴君吧?


    霜天劍閣中剛出了一把皇窯的劍,如今竟又出現知曉此等秘法,燃香挑釁之人!


    不愧是天下第一劍閣,還真是臥虎藏龍。


    那幾個紙蝴蝶老將敏銳地察覺到周圍的空氣都變得冷了一些。


    紙像誇張的五官扭曲成一個十足詭異的笑容,讓人毛骨悚然。


    紙糊的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了一次,脖子幾乎轉了半圈。


    緊接著,紙像的眼睛暗了下去。


    閱川竟然就這樣不告而別了!


    *


    他並沒有直接用“借像傳魂術”,回到霜天劍閣之中。


    這香火起得太過莫名其妙,閱見機一向很謹慎,不會冒然將魂魄傳送過去。


    不過,他也沒打算輕而易舉地將這件事情翻篇。


    他一定會盡快搞清楚究竟是誰,在哪種像之前點燃了香火,這個人又是怎麽知道“借像傳魂術”的,意圖召喚他,心中又懷了什麽鬼胎。


    ......這件事情需要抓緊。


    畢竟是發生在霜天劍閣,誰知那點了香火的歹人會不會傷害到雲忘川。


    想到此處,閱見機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他確實是在擔心她,不過不是因為別的原因,隻是因為雲忘川對他有恩。而且,日後他還有可能會和她結契。


    閱見機其實不太懂自己近來因為她產生的奇怪情緒。


    他雖然活了很久,也死了很久,但一向是獨來獨往的。


    好在他也不需要懂,隻是需要用一種邏輯說服自己。


    給自己找一個理由,向自己解釋清楚今天自己做這些事情,暫且將霜天劍閣保住的動機。


    他和雲忘川......也算是一種很親密的關係了吧?


    第16章 016


    這樣想著,並說服了自己的時候,閱見機已經回到了棲梧鑄司中。


    他並未帶著君子劍一同出發,所以劍身一直被鎖在銀質的牢籠裏。


    南樓二樓有人在說話。


    那紅色的綢緞在嫋嫋的暖香中細微地飄動著,落在上麵一個懶倚在軟榻上的人影。


    鳳羽,棲梧鑄司的老板又來了。


    臨江這個地方很偏僻,屬於天高皇帝遠的蠻荒之地。


    之所以盤踞兩大劍閣,是因為臨江得天獨厚、劍氣濃鬱。


    但除了這個,臨江幾乎再沒有其他的好處。


    論繁華,在被這九州之內,是排不上名號的。


    這鳳羽又不想修煉劍道,放著江南岸那幾個日進鬥金的鑄司不去,近日頻頻到這臨江中來。


    反常,便說明,有問題。


    看來,那傳說記載芸芸眾生既定命運的“天書”就快要出現在臨江了。


    那垂幔中傳出來的聲音印證了閱見機的猜想。


    “天書降臨的時間與天下大比的時間很接近。到時候臨江人多眼雜,你們都仔細看著點,別讓沒長眼睛的東西衝撞了主人。”


    “主人的身份......你們也是知道的,雖然要加緊防護,可也別跟得太近了,露出了馬腳,不用主人收拾你們,那些人就會把你們抓起來嚴刑拷打百八十遍。”


    囑咐完下屬,鳳羽便撩開垂幔走了出來。


    見到那籠中的君子劍,隻眯了一下眼睛,並未很驚訝的樣子。


    卻是上前兩步,微笑著問道:“您回來了?”


    “我方才剛一上來,便想與您說話,可半分也沒察覺到您的氣息,便知道您又出去了。”


    聞言,閱見機笑吟吟地道:“鳳羽老板,我怕是回來得不是時候吧。”


    “哪裏哪裏。我們沒有什麽事情,是需要背著您說的。”


    “這籠子,也隻是擺給其他寶劍看的樣子罷了,一開始便說好了,我們不會限製您的出入。”


    閱見機並不接話,而是問道:“你們的主人要來臨江了?”


    聽到這個問題,方才對他畢恭畢敬的鳳羽收斂了一點笑意,這讓他臉上的微笑顯得更加虛假客套了。


    顧左右而言他,“天書快來了。”


    “您若真的對這天書感興趣,不如答應了與我主人的交易。”


    “隻要您隻帶著君子劍,與我主人指定的修士結契,我主人拿到新天書後,拓印一本自留,  便會將天書給您。”


    “您是見多識廣的前輩,一定知道‘天書’是我們天機宮秘密相傳的寶物,除了我在天機宮位高權重、又心善的主人,沒有人能幫你得到它。”


    “您答應與我主人的交易,不僅可以得到天書,還可以擺脫劍塚的懲罰,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呢?”


    從第一次見麵開始,這鳳羽便將這場“交易”說得很清楚。


    但卻並不急切,就連閱見機快要被劍塚的懲罰燒死的時候,也未曾出手救他。


    並不很在意他的死活,仿佛也沒多在乎這個交易。


    甚至在棲梧鑄司中留了一個住處,縱容閱見機觀察鳳羽的行蹤。


    任誰也看不懂他所有行為的動機。


    鳳羽非常誠懇地道:“沒有我主人的首肯,您啊,是一定得不到天書的。”


    他的主人,是天機宮最年輕、勢力最強的主教。


    閱見機想得到的“天書”,是天機宮供奉之神明的神旨,每百年降臨凡世一次。


    而降臨的具體地點和時間,隻有天機宮可以算出來。


    ……不過,通過一些蛛絲馬跡,閱見機猜測這次天書降臨的地點,很有可能就是臨江的棲梧鑄司。


    雖然鳳羽看不到,但閱見機笑得愈發甜蜜,露出兩個梨窩。


    很和善地胡說八道:“鳳羽老板怎麽就肯定我對天書動了心呢?我一直留在這裏,也許,隻是貪圖這裏的紙醉金迷而已。”


    聞言,鳳羽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幹笑兩聲,連道了幾聲“好”。


    “那......前輩您好好休息。”


    閱見機從來沒有想過答應這場“交易”。


    從頭至尾也沒問過那個指定結契的修士是誰。


    天機宮中人是神明的信徒。


    維護神明的旨意,保證世間大事不違背神明的意願,按照“天書”發展,是他們所有行為的唯一目的。


    在閱見機眼裏,那不過是一群跪在地上向神明乞討的人罷了。


    所以鳳羽的主人在天機宮越是位高權重,他就越對這人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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