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一尾鯉魚被撈了上來。


    陳淮道:“這幾日,嶺南大營的人排查完了?”


    衛硯點點頭:“嗯。”


    “障林涉事的人已經秘密處決了。”


    陳淮把魚放在魚簍裏,起身看著水波粼粼,漾在陽光下。


    一如他隨風飄搖的思緒。


    薑弦化名紀薑躲在了嶺南,這是安王沒有想到的事情。


    縱觀天下,唯有嶺南安王能指染一二,他自以為薑弦自他控製下逃開,便絕不會再南下,誰料她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可是,萬事都有個時間度,哪有不透風的牆?


    據他當年所得——陳淮神色明顯一頓,他當年布的局那麽劣質,不就是想探探薑弦的份量。


    他心裏泛起苦,夾帶澀意。


    薑弦的確是唯一的前朝後人,安王無子無女,他想要割據、想要複仇,那薑弦就是他的後繼者,他打算讓薑弦做這個女皇。


    那為何,不來尋她?


    他也在探薑弦在他心裏的分量。


    陳淮兀自想著,這些事情他需要盡快與薑弦說清楚。


    陳淮道:“派人護著聽雨眠。”


    衛硯聽罷一怔,麵色有些為難:“王爺,王妃她不是最怕這個……”


    “先遠一些,不用讓她知道。”


    陳淮斜睨了一眼衛硯,撈起魚簍:“安靜的時間不多了。”


    *


    薑弦自嶺南大營回來,倒也不是刻意,但確實隻要不去看外麵,便不會遇到陳淮。


    陳淮如今分寸把握的不錯,連聽雨眠的門也是非必要不進。


    故而在薑弦帶著何曉棠準備出門去山上時,看見他在樓內,不由有些詫異。


    “你……”


    陳淮站起身,淺淺一笑:“暖暖那日想吃魚,我試了好幾日,今日覺得不錯。”


    陳淮說這話的時候,稀鬆平常、不急不緩,把那股子溫潤如玉的氣質發揮到了極致。


    如果不是整個聽雨眠都知道他的身份,必定覺得他是哪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富貴公子。


    薑弦掃過那品相還行的糖醋魚,向上麵的閣樓停了一瞬。


    罷了,暖暖想要,讓他這位遠離庖廚的爹爹沾沾煙火氣息也好。


    薑弦道:“留下魚,王爺自便。”


    薑弦說罷,轉眸給了何曉棠一個眼神,何曉棠心領神會,向上背了背竹簍,就往外走。


    陳淮目光掠過薑弦,今日薑弦穿著褐色的短襖、麻布的褲子,頭發也工工整整編成辮子盤了起來。


    這個模樣,與她在楚都賣酒時融合。


    陳淮在薑弦與他擦身而過時忽的牽住薑弦。


    在薑弦蹙眉的一瞬,陳淮率先開口:“你要出去?”


    薑弦目光向下,目色不耐落在二人相握的手上。


    陳淮陡然收手,就聽得薑弦不鹹不淡道:“王爺有吩咐?”


    陳淮緩緩道:“我有事相同你說。”


    “這樣,我陪你去上山。”


    薑弦哂笑:“王爺,我去山上是選泉水,上山要背竹簍、下山還要連水一塊兒背下來。”


    “我背。”


    薑弦雙眸一睜,忽的後悔自己話多。


    直接拒絕不就可以了?非得奚落人家兩句。


    薑弦客氣道:“這怎麽可以,王爺尊貴。”


    話裏話外,暗伏拒絕。


    陳淮雖然在薑弦麵前毫無威懾,但對於何曉棠而言,還是山中老虎、草原惡狼。


    她與陳淮對視瞬間,自覺沒了氣勢、做了妥協,把竹簍給了陳淮。


    陳淮提著何曉棠上身大的竹簍,就像提著什麽小物件,輕鬆瀟灑,看得薑弦恨生。


    薑弦繃起臉、氣鼓鼓道:“我不去了。”


    陳淮隻是定定看著她,露出了這十來天第一次最為真誠的笑:“何必為了我耽誤了你自己的事情。”


    “更何況,你怎麽知道我說的不是正事。”


    薑弦拿著自己對陳淮的了解,審視一番後,幹脆走在了前麵。


    陳淮也不逼著她,隻是隨著薑弦的步調時快時慢。


    “什麽事情?”


    薑弦在登山疲累、被陳淮硬拿下身上的竹簍時,不帶感情的問出了一句。


    陳淮道:“我打算在聽雨眠布王府的暗衛。”


    薑弦摸著自己身下依著的巨石猛地撐了起來,她冷嗤一聲:“你說什麽?”


    “虧我前幾天以為你——”


    “以為我什麽?”陳淮輕快了一絲:“以為我終於學著體會你了?”


    陳淮看著薑弦賭氣不說,也不玩那些製造波折的無聊遊戲。


    “聽雨眠不安全了。”


    “安王就算再遲鈍,我能來這裏,亦或者嶺南大營那群人之前一直在你這裏喝酒,他也不可能不察覺。”


    “所以以後,你和暖暖若出門,一定帶上人。”


    薑弦沉默片刻,聽得陳淮繼續道:“雖然你不喜歡這樣,但這和楚都不一樣了。”


    “你當做看不見他們即可,他們不會阻攔你任何事情。”


    “他為什麽不來早找我?”


    陳淮反應了一下,才從薑弦沒頭沒腦的話裏想到什麽。


    他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袖扣,有些斟酌道:“你說呢?”


    薑弦輕笑,撥開麵前擋著的樹枝,吐出一口氣:“你們男人都是這樣,無情無信得很。”


    薑弦說完這話,山林就愈發安靜了,似乎連不多的蟬鳴也被壓進了土裏。


    就在她要繼續走時,陳淮忽的放下了竹簍。


    他擋在薑弦麵前,與她對視。


    “阿弦,我答應過你,若是你不願意同我回去,戰事一過,我就離開。”


    “隻是,我也是定邊軍統帥,我不能讓自己的軟肋毫無保護地落進敵人的眼裏。”


    “以往我禁錮了你,如今我這樣是算是因果自然。你不理我、厭棄我、哪怕你如今像我以前一樣逗弄我,我怎樣都可以。”


    “隻是,安危的事情,不要推拒我。”


    第61章 六十一.弦   “王爺幾年不見,倒是會伏……


    山間清風襲襲, 裹挾著細微的水汽,自不遠處彌漫開。


    薑弦停下步子,微微眯著眼睛, 輕輕嗅著清冽的味道。


    她自兩年前同牧野在嶺南定居,就已經尋遍了山水, 臨塵這處的山脈鍾靈毓秀,似乎就該養著她的聽雨眠。


    薑弦七拐八拐走進小道。


    林子暗沉,不知是天色不好,還是樹林陰翳過盛。


    “要去哪裏?”


    薑弦腳步不停, 扭過頭來, 忿忿道:“聒噪。不過,你也沒必要跟著我。”


    話音落, 不等薑弦反應,陳淮便伸手探了過來。


    薑弦朝後一跳, 想要避開他,他卻更快地撥開壓在薑弦身後的樹枝。


    薑弦驚魂未定捂著胸口, 警惕地看著陳淮。


    陳淮有些無奈。他彈了彈手, 身後傳來簌簌的聲音,薑弦才掃了掃衣服, 哦了一聲。


    陳淮聲音含笑:“林間茂密, 好好走路。”


    薑弦斜睨了陳淮一眼。她本是不欲和陳淮計較的, 隻是看著他仿佛哄小孩的模樣, 心裏便想回懟。


    “我和曉棠一起過來, 從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陳淮定定看著薑弦,雲鬢高挽,用一根藤簪壓住,粗布麻服, 卻比在鳳華山莊穿著青鸞祥雲鶴紋的禮服還明亮。


    倘若那時候沒有那些事情,她也該是這樣明媚恣意。


    陳淮一想到這個,心就沉了一息。


    他將兩個竹簍放在一起,兀自走到薑弦的前麵,另一隻手撥開薑弦前麵一路的灌木枝。


    薑弦道:“你不必這樣,我也不感激。”


    陳淮回頭掠過一抹苦笑,之後淡淡看著她:“我也不求你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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