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姬敏清非要如此,那他隨便好了。


    薑弦思及此,反倒是輕鬆起來。


    “那,隨便好了。”


    頓了一下,薑弦冷聲道:“牢獄在哪裏,該是你們抓我這個大楚王妃了。”


    “小殿下不可胡說。”姬玉驍忙忙單膝跪下開口:“殿下,小殿下剛來莊子,並不熟悉。”


    “我不用熟悉。”薑弦斷然打斷姬玉驍的話,看著他道:“剛剛是我錯了。道不同不相為謀(注1),我做不了什麽。”


    姬敏清眯著眼睛看著薑弦,那一瞬間的質疑寫得明白。


    “你在激怒孤?”


    “激怒倒也談不上,我隻是實話而已。”


    薑弦虛虛看向姬敏清:“安王殿下一向弑殺,佛家戒疤都不能使你克製,我豈不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姬敏清好清靜,可饒是如此,臨塵山麓的莊子也從未這麽安靜過。


    這種吊詭,生出幾分陰冷,在姬敏清和薑弦之間流轉。


    良久,姬敏清才沉沉道:“把她關起來。”


    *


    薑弦在閣樓裏住的第一晚格外踏實。


    姬敏清把她關到了第三層樓,門口有人把守,唯一通風的地方是窗戶。


    這個閣樓設計很精妙,三樓的窗戶外靠近二樓的區域,是一塊窄小的平地,用圍欄擋住。


    既不用擔心被關的人出什麽意外,又不用擔心她能逃出去。


    薑弦索性在燈盞下,伴著盈盈月光,翻起了書冊。


    第二日晚,姬玉驍過來了。


    他前一日受過刑後,不便於行。


    等他身體稍事舒服,,才聽侍女說薑弦不與人言,也不答話,甚至她們送進的吃食全部都未動過。


    這是,絕食?


    他們一開始並不是這樣說的。


    姬玉驍急急上了閣樓,又匆匆敲門。


    片刻,才從門內傳來薑弦的聲音,略是細弱,“若是膳食,不必送了。”


    “是我,”姬玉驍沉聲:“小殿下,請開門。”


    薑弦似乎是略是遲疑,姬玉驍等了片刻,門才打開。


    映入眼簾的薑弦容妝有些寡淡,眼底微微有些疲憊 。


    她的珠釵是在聽雨眠卸下的,此刻墜雲似的烏發齊齊披在身後,壓著華服。


    “小殿下這是在做什麽?”


    薑弦請姬玉驍進來,為他沏了一杯茶。


    她坐得筆挺,骨子裏的世家的教養讓她顯得淡然恬靜,如若風中雪梅,隻可抱香而死。


    “昨日,我想到了一件事。”


    “在其位謀其政。我不作為晚輩,便無勸說之責;不作為臣子,便無規諫之職。”


    “我與安王殿下本就糾葛太多,我插言太多,那更加糾纏難解,不如直接以我,斷了他的念頭!”


    姬玉驍倒退一步,麵上掠過驚恐:“小殿下不要嚇我,這些是玩笑之詞,對麽?”


    薑弦冷靜地看著,心裏卻蕩然笑開:


    自然都是玩笑之語。


    她不會死,也不想讓身邊的人死。她隻是逼迫安王,也是想試探安王的底。


    這些年,死去的人太多了,這些紛爭也該告一段落。


    *


    臨塵內


    何曉棠和薑暖暖被接到了郡守府,幾乎連一個時辰也不到,陳淮便急匆匆趕來。


    他身上還是去見安王的那一套衣裳,翻身下馬,步態都比平日裏快了一些。


    陳淮看見被抱著的薑暖暖,心口一鈍。


    他站在門口,張開雙臂,聲音暗啞:“暖暖,來,過來。”


    薑暖暖看見陳淮,低沉了好久的心突然愉悅起來,但未持續多久,又跌落下去。


    她捏著自己的小帕子,磨磨蹭蹭挪了過去。


    “暖暖,你怎麽了?”陳淮問。


    薑暖暖猶豫,隻是拿著一雙小鹿似的、濕.漉漉的眼睛看著陳淮。


    這幾日一直是一個叔叔陪著他,他帶她去了一個有山有水的地方,不久又將她送了回來,說是要見娘親。


    隻是等她一覺睡醒,娘親沒有了,隻有曉棠姑姑。


    一個大胡子的將軍和她說話,說是娘親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讓她來找爹爹。


    她的爹爹——


    薑暖暖沉默了一下,她一直都知道爹爹是誰,可娘親沒有答應。


    她雖然小,但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


    爹爹的身份不一般,娘親有段時間也猶豫要不要爹爹帶她離開。


    可暖暖自己心裏清楚,沒有娘親的日子,怎樣都是不行的。


    薑暖暖垂下頭,用力吸了吸鼻子,之後張著雙手,抱緊了陳淮。


    陳淮不明就裏,撫了撫薑暖暖的小辮子:“怎麽了,暖暖?”


    薑暖暖帶著哭音:“師父,暖暖喜歡你~”


    陳淮的一句“我也一樣”沒說出來,就聽得薑暖暖嗚嗚咽咽道:“可是,我不能跟你走。”


    “我離不開娘親……”


    陳淮愣了一刹,下一刻腦子轟地炸開。


    很好,原來安王是在這裏給他個絆子。


    陳淮咬著牙點點頭將暖暖抱遠一點,耐下最後的性子哄道:“暖暖乖,師父不會讓暖暖離開娘親的。”


    “師父不舍得暖暖和娘親分開。”


    “這樣,暖暖先和曉棠姑姑去玩,好不好?”


    許是父女之間最為天然的關係;亦或者這段時間陳淮對暖暖的照顧,暖暖對他的話總是言聽計從,信賴得很。


    當即,暖暖便鬆開了陳淮,一步三回頭同何曉棠去了後院的廂房。


    院子裏陡然安靜下來,陳淮沒有任何表示,但所有跟著陳淮的定邊軍將領都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前兆。


    他冷下眉眼,語氣輕渺:“怎麽回事?”


    宣平府的陳統領不敢有所隱瞞,上來倒豆子似的把話說了個幹淨。


    陳淮嘖了一聲,又點點頭。


    薑弦可以,很是勇敢,很是巾幗,很是想把他氣死。


    這樣的玩笑是隨便開的嗎?安王那樣殘暴弑殺、心裏變態的人是可以勸說的嗎?!


    為什麽?


    他當年做錯事她不是厭惡得很,巴不得不回來嗎?怎麽安王要挾她,她倒是義無反顧起來呢?


    陳淮不能往下想,越想他的心就越懸地厲害。


    此時,蕭向忱自西南布防回來了。


    一路上他已經聽說了這件事,就怕陳淮再受刺激,一進門,直接拉著陳淮。


    “薑弦也是擔心你,她這樣做也是為了前線戰士,為了你。你可千萬別生氣。”


    陳淮側眸,定定看著蕭向忱許多眼。


    慢慢的,他眸光裏的淡定漠然的偽裝被撕的粉碎,與之而來是狂卷著的擔憂、憤怒、懼怕!


    “我不知道你說的?”


    “我配嗎?我配她這麽做嗎?”


    “前線戰事要她這麽管?!”


    陳淮忽的將堂內桌案上的文書函件一把通通掃落在地,一陣劈裏啪啦的亂響裏,陳淮的聲音顫抖地格外明顯:


    “薑弦,她就是混蛋!”


    第69章 六十九.弦   “雲畫,孤想說,愛意不可……


    郡守府堂內鴉雀無聲, 隻有滿地的淩亂昭示著剛剛的一切。


    陳淮發怒了,說的再明白點,是失態和驚慌。


    定邊軍的將領們傻了眼, 那個扶著桌案、大發雷霆的人,是他們泰山崩於麵前而不改色、說著‘為情緒而亂者無用’的統帥、陳淮。


    蕭向忱給衛硯急急遞了一個眼色, 眾人便十分理解退了出去。


    他趺坐在堂下,仰視著垂著頭站立的陳淮,“接下來怎麽做?”


    怎麽做?陳淮心裏一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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