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秋低低歎氣,她一貫知道這個人是最會壓抑自己情緒的,所以就這麽被她爸傷過心後一走了之,她是怎麽都不放心的。


    “要不你把機票退掉,可以先住我這裏嘛,我陪你去玩,要不然去旅遊?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我最近還挺想去海邊的。還有啊,咱們去小李子那兒喝酒唄?你別老憋著,我不放心。”


    “其實我今天沒那麽難受了。”秦黛頓了一下,忽然想起昨晚,男人一聲聲的安慰,溫熱的指腹蹭過她眼尾,那些眼淚就都被擦掉了。


    原來那時候,真的,哭過一場了。


    她好像模糊地記得,謝斯白有些無奈,又拿她沒辦法的表情,隻是哄著。


    別哭了。


    好不好。


    “你放心,我沒什麽事,過段時間我會和我爸再好好談談的。”秦黛望了眼候機廳窗外的天,到這時才意識到,這一走,恐怕和謝斯白這個人,就真的再也不會見麵了。


    掛斷和施秋的語音,秦黛對著手機屏幕發呆,時針到快到八點時,一通電話打過來。


    屏幕正中央,謝斯白三個字醒目非常。


    秦黛直覺心尖一顫,下意識地,給掛了。


    緊接著,點開短信。


    說什麽?


    謝謝你昨晚照顧我。


    ——人家會覺得她有病吧?他們都滾到一個床上去了,這個照顧,又指哪方麵的照顧?


    昨晚回酒店之後的事,就當沒有發生過吧,再見了謝斯白。


    ——說後會無期是不是好點?


    糾結半晌,沒編輯完第二通就打了過來。


    秦黛依然掛斷。


    對話框彈出來條短信——


    謝斯白:?


    謝斯白:去哪兒了?


    秦黛再顧不得糾結,編輯,發送:謝謝你昨晚陪我喝酒,其他的事,我們就當沒有發生過吧。


    眼睜睜盯著發送成功,下一秒,她就立刻拉黑刪除了謝斯白的號碼。


    機場廣播傳來登機的通知,秦黛在原地站了片刻,看著登機口排隊的人越來越多,有人行囊沉重,有人握著手機邊排隊邊打遊戲,小孩哭鬧,情侶依偎。


    她心裏有一些亂,但知道並非因為嘈雜的環境。她理不清思緒,好像一團糾纏的亂麻,既然找不到脈絡,索性一刀剪斷。


    -


    明安路,賈子京和應爽蹲在馬路牙子上。


    賈子京不知道從裏拔了根狗尾巴草,像個二傻子似的咬著,觀賞應爽逗狗。


    這狗其實是這家店老板養的,拆家王者哈士奇,此刻正專注地朝應爽嚎叫。


    衝著他手裏那隻毛絨玩具。


    “這狗是不是有點傻,跟我搶了它肉骨頭似的。”應爽抓了一把狗糧,比狗還狗,一顆一顆拋給哈士奇,就看它接不接得住,“你趕緊催催謝斯白,他媽的上哪兒去了,說給我送行,到現在人影都沒見著。”


    賈子京正撥電話:“打不通啊,一直占線,他跟誰聊呢,這熱乎勁兒,趕上我和我媳婦兒了。”


    說著,“嘟”一聲長音。


    謝斯白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喂。”


    “哥,你幹嘛呢?今兒中午跟爽子哥吃最後一頓飯——靠踢我屁股幹什麽——我錯了爽哥,吃在咱津南的最後一頓飯,你人呢?”


    謝斯白撂下倆字:“馬上。”


    又十五分鍾過去,謝斯白人總算出現。


    瞧見他第一眼,應爽嘖嘖道:“昨晚做賊去了?”又看見車,有些驚訝,一連串問題:“你自己開車過來的?怎麽了,幹什麽了想不開?不要命了?”


    賈子京推搡他:“爽子哥,不是我說你,你這人有時候說話真的很不好聽,我野哥……不是,謝斯白高三就他媽拿到駕照了好吧,車技穩得一批,當年——”


    應爽:“那和他現在開不了也不衝突。”


    他語氣不太對,有意無意地從謝斯白右手掃過。


    賈子京斂眉,表情有些不高興了:“什麽意思啊?你說清楚?”


    見不得別人說謝斯白似的。


    謝斯白麵無表情地坐著,眉微蹙:“行了,吃飯吧。”


    賈子京瞅了應爽一眼,對方回給他一個眼神,兩人都沒再提手的事。


    “說起來,謝斯白,你昨晚到底幹什麽去了,打電話不接,發微信不回,我去你房間敲門還沒人。”應爽說著,眼睛一瞟,忽然看見個東西,起身就扯住謝斯白領口往外拉。


    “我我我靠!!!幹什麽你?”賈子京嚇一大跳,“你他媽的鬆手!”


    賈子京真的震驚,第一回 見這場麵,護著謝斯白,大義凜然:“爽子哥,你有什麽,你、你衝我來!”


    “傻逼。”應爽罵了一句,又衝謝斯白:“咬痕挺明顯哈。”


    謝斯白扯了下領口,波瀾不驚,也沒什麽情緒,甚至還有點兒心不在此,低頭看手機。


    賈子京拍胸口緩氣:“嚇死,我以為你要幹啥呢。”反應過來,瞪著眼睛看謝斯白,“兄弟,你別誤入歧途啊,那啥犯法啊。”


    謝斯白:“……有病吧你。”


    賈子京挪著凳子靠近:“那你這咬痕怎麽來的?我真好奇,哥,想當年,你那叫一潔身自好,情書都塞滿桌兜了,當麵表白的沒五十也一百個了,那誰?對,魏清濟是吧?”


    謝斯白這時抬了下眼。


    賈子京沒覺得哪兒不對,繼續叨叨:“就那學霸!長得挺小白臉那個,還是咱班班長來著,我記的對吧?反正咱班女生喜歡他的也不少,但那和你也比不了,兄弟我當年跟著你,可蹭吃了不少巧克力,這都沒見你談一個,現在咋就這樣了呢?我沒聽你說有女朋友了啊?你真去約了?”


    謝斯白越聽越煩,罵了句傻逼,又說:“手機借我。”


    他拿過來,輸入一串號碼,撥出去。


    應爽剛聽得挺高興,和賈子京八卦:“京啊,你野子哥當年,就沒個喜歡的人什麽的?”


    賈子京:“沒啊。”


    “真沒有?難道沒個白月光?你好好想想。”


    “真沒有!那要有我還能不知道!?他就喜歡我們教學樓上的天台,可能愛蹲上麵看看月光,算不?”


    “……算個屁算。”


    抬頭一看,旁邊謝斯白還在撥電話。


    到現在也沒撥通。


    片刻,又衝應爽:“你的也借借。”


    應爽給他,問:“跟誰打電話呢?”


    “沒誰。”


    應爽:“哦,秦黛?”


    謝斯白:“……”


    賈子京撓了撓頭:“這名字怎麽聽起來有點兒耳熟。”


    他想了會兒,“昂,這不魏清濟女朋友嘛!”


    謝斯白:“前,謝謝。”


    應爽瞧他說這話時的表情和語氣,樂了,再加上剛才賈子京提到的魏清濟,忽然明白了什麽,喝著茶點頭:“我懂了。”


    賈子京:“我不懂。你怎麽知道他們分手啦?而且你怎麽回來還認識秦黛了?咱們和人家不熟吧?高二加高三半學期也沒什麽接觸。”


    “碰巧遇上的,”謝斯白將手機還給了應爽,用誰的號都“暫時無法接通”,他算是明白了,故意躲著他的聯係呢,他表情淡淡,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清茶,“同學一場,還不讓我和人家說句話了?”


    賈子京愣了一下,說就說唄,也沒攔著不讓啊:“你凶什麽。”


    謝斯白:“……”


    應爽:“……”


    一餐飯吃完,應爽回酒店準備拿行李。謝斯白與賈子京跟著一道兒,送他去機場。


    “你真要多待幾天?”應爽推著行李箱走在最前,話是問的謝斯白。


    “嗯。”謝斯白應。


    “行吧,那我先回了。”應爽覷他一眼,調侃了句,“你別是樂不思蜀了吧?”


    賈子京:“這叫少小離家老大回,一片冰心在玉壺。沒有樂不思蜀,隻有落葉歸根!”


    “……”


    應爽誠懇建議:“有時間我送你幾本書讀讀吧。”


    車上放著司機提前買好的咖啡,謝斯白喝了幾口,掌心把玩著手機,不時看一眼,確認了好幾次,是不是真的關掉了靜音模式。


    沒任何動靜。


    車窗外,滿樹的櫻花盛開,不斷倒退離開他的視野。


    司機按應爽的習慣,打開了車載廣播。


    不知道什麽頻道,一道低沉的男聲,朗讀著一首詩:


    波斯人的和阿裏奧斯托的玫瑰/


    永遠都是獨處不群的玫瑰/


    永遠都是玫瑰中的玫瑰的玫瑰/


    柏拉圖式的初綻之花/


    我不讚頌的熱烈而盲目的玫瑰/


    可望而不可即的玫瑰/


    謝斯白目光落在窗外,又想起那條撇清一切的短信。


    浮現在腦海的畫麵,卻是一張在哭的,揪著他襯衫衣袖不放的,會主動來吻他的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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