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阿姨給溪溪做的。溪溪——”高岐笑著揚聲,“爸爸給你帶了你最愛喝的甜湯。”說著話進去,這時,跟在後麵的高令羲,笑著溫聲朝謝蕙芝喊了句:“媽。”


    去衛生間洗完手的謝斯白出來。


    高令羲仍笑著,語氣更柔和幾分,熟稔道:“斯白。”


    而謝斯白瞧見門口的人,臉上卻沒什麽反應,甚至沒理他這聲示好的問候,拿了外套,和謝崇山說了一聲,便要離開。


    謝苑溪躺在病床上高聲喊:“謝斯白,你又走!我要dy m的玫瑰千層,你給我帶回來!”


    謝斯白還沒出聲,高令羲走進去。


    他聽見高令羲含笑的聲音:“等會兒哥哥去給你買,還要別的嗎?抹茶的吃不吃。”


    -


    應爽到俱樂部時,因時間尚早,人還不多。


    他挑好了裝備,選了把ruger sr-22,拎著防護鏡和耳機進去,聽見接連兩聲槍響。


    一眼看到謝斯白。


    一身黑,長褲褲管收入黑色短靴中,幹淨又利落。長腿微微跨開,低頭專注地盯著瞄準鏡,像一棵挺拔青鬆。


    應爽差點恍惚,以為看見兩年前的謝斯白。


    回過神來,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走近,瞧見旁邊屏幕上放大的靶台,嘖聲:“牛逼啊你,左手都能打出這成績。”


    謝斯白把彈殼裏的子彈打完,才摘掉耳機扔到一旁。


    靶台自動前移,十發子彈,全中靶心。


    謝斯白放下手裏的槍,活動手腕,左手按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之上,從骨節捏到指尖。


    應爽收斂吊兒郎當:“怎麽了?”


    謝斯白低眉,不知在想什麽,隻說:“沒什麽事。”


    “你來吧。”他說,又去身後的座椅坐下。


    應爽戴上護目鏡,瞧了眼謝斯白,忽然問他:“你是不是該去趟醫院了,複查。”


    謝斯白語氣平常:“過兩天吧。”


    應爽十發子彈打完,一看靶台,七發十環,剩下平均分布於九環八環七環。


    “我還真手生了。”應爽摸了摸槍,露出幾分懷念的神情。


    回頭見謝斯白一臉認真地在那兒擦槍,摘了耳機和護目鏡,抱著槍湊過去,“我聽說,你爸最近想讓高令羲進公司啊,當事人,這傳言是真是假?”


    謝斯白:“真。”


    應爽:“哎我靠,一個沒你謝家半點血緣的人,就養了幾年,難不成還真要和你分家產啊,你還在這兒一天天待俱樂部,不著急啊大哥?”


    謝斯白開了罐汽水,悠哉地喝了兩口,才煞有介事地問他:“他們要真想給,我有什麽資格攔著?”


    應爽聽出來這個“他們”,妥妥的指的是他爸媽謝蕙芝和高岐。


    “該說不說,哥們兒,就算你爸媽現在還養著高令羲,你家老爺子都做主讓他把謝姓給去了,你以為他還真能和你比?”應爽跟個八卦小報的記者,對這類豪門秘辛尤為熱忱,直問,“謝少爺,當年,真單純是在醫院把你和高令羲給抱錯了?”


    謝斯白:“是吧。”


    回答得漫不經心。


    應爽撞一下他胳膊:“說說唄。”


    謝斯白煩道:“我哪知道,你剛生下來記事?”


    應爽癱倒在座上,拿了罐謝斯白開好的汽水,平時打扮得一副不愛說廢話的高冷精英樣,私下裏像個村口瓜田的猹:“高令羲以前不走的曲高和寡的藝術家路線麽?怎麽突然又想進公司了,他一拉大提琴的懂管理還是懂金融?不會是你媽見你不願進公司,就想用高令羲這個養子吧?不會吧,就算隔了十八年才找回你這個遺落在外‘真少爺’,但說到底,你才是他們親生的,才是一家人啊。”


    謝斯白抻了一把衣袖,捋上去,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拎著把ak/em35起來,往靶台走。


    “血緣有那麽重要。”他不高不低地說了句。


    應爽歎口氣,謝斯白是八年前回到的謝家。


    據說當年知道在醫院抱錯孩子之後,謝家就在找人,找了三四年,終於在津南尋到了線索。


    捧在掌心養的高令羲,是蜚聲國內的少年大提琴演奏家,而找回來的親生兒子,成了在學校逃課打架不學習的刺兒頭。


    一個是嬌生慣養的金貴少爺,一個是摸爬滾打野草般長大的小混混。


    當年在安北也算是樁大新聞。


    本以為真少爺找回來了,這陰差陽錯抱回來的假少爺,也該被送回去了。吃瓜群眾翹首以盼,沒等到謝令羲被送回去的消息,反而等到了假少爺改姓,但繼續由謝家養著。畢竟養了十八年的孩子,感情都是年年歲歲裏生出來的,謝家的確是舍不得。


    謝斯白呢,改了這個名字後,轉頭入了伍。


    應爽也是在那時候認識的謝斯白。


    他呢,打小混不吝,小時候父母長輩們,都愛拿謝令羲這個別人家的孩子來比較。謝令羲本人,又自詡清高,看他們那夥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高傲得像隻血統高貴的白孔雀。久而久之,應爽就越發煩這個人,碰到便不對付。


    沒成想後來,這個謝令羲竟然是個被抱錯的。


    應爽爽了,年少輕狂,在外麵遇見謝令羲,出言嘲諷了兩句。結果那天,一向斯斯文文的謝令羲和他動起手來。


    鬧得挺大,後來應爽被他爸扔去曆練了,也是那時候認識的謝斯白。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他計劃著先和人混成兄弟,再攛掇謝斯白,多多少少仗著謝蕙芝親生兒子的身份,給高令羲點顏色看看,反正別讓那白孔雀過得太舒坦。


    但後來,並肩作過戰,睡過一張硬床板,野外訓練互相救過命,交情也就連著命了。


    以前應爽是單純看不慣高令羲裝逼那樣,現在是替謝斯白排斥這個人。


    但光他煩有什麽辦法,謝斯白本人呢,看上去沒一點要主動爭的意思。


    -


    向昭然在醫院輸了兩天液,身體才稍微才緩過來。


    想著要跳槽再找新崗位,心情就消沉,於是第二天剛從醫院出來,拍板約秦黛去逛街購物,隻有瘋狂消費才能拯救她此刻的低迷。


    秦黛自然奉陪,兩人在商圈逛了三個小時,收獲都不小,添了不少新款。


    向昭然要去吃甜品,順便歇歇腳。


    “說起來,黛黛,你怎麽回了一趟家後,回來老是就像藏了心事似的。”向昭然擺證據,“還老對著夕陽發呆,剛在樓下,盯著日落看了好久,叫你都像沒聽見。”


    秦黛一愣,下意識搖頭:“沒有。”


    向昭然:“坦白吧。”


    秦黛摸了摸耳朵,手中的小叉子快把一份千層戳爛了。


    “不吃別霍霍。”


    秦黛收手:“你知道我在舞台上一向短板就是情緒表達,一直處理不好男女主情感之間的碰撞,施秋和老師給我提了點我以前沒試過的辦法,體驗派你知道麽,我……有試了一小下。”


    “……你幹什麽了?”


    “我遇到個crush。”


    向昭然:?


    秦黛說:“他長得很好看。”


    向昭然:“你快說重點。”


    “這挺重點的。”秦黛被眼神催得沒辦法,組織了下措辭,將和謝斯白相識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又道,“我帶他去了一次我們以前高中,那天月色很好看,我們接吻了。”


    向昭然爆出一句:“我靠。”


    “後來有次喝多了酒。”


    “……不是吧,是我想的那樣?你們419了?”


    秦黛想了想:“應該不算。”


    但是那晚謝斯白的確很照顧她,那時意亂情迷,兩人貼得那麽近,她也有感覺到他有反應,額角沁出的細汗,微動的喉結,還有低頭時緊繃的下頜線。但模糊地記得,她哭完後,謝斯白把她抱回床上,陷入柔軟的被子,沒多久她就睡著了。


    後來似乎是聽到了浴室傳來的淅瀝水聲。


    向昭然伸手摸了摸秦黛額頭:“寶貝,是不是魏清濟那傻逼劈腿,還有舞團的事情讓你受刺激了?你以前,不是會這麽衝動的人。”


    秦黛想了下,沒反駁,言辭匱乏地說:“但他真的……很好看。”


    向昭然受不了她這一副被狐狸精蠱惑的樣子。


    “我不信你和一個人crush一場,就真能幫你提高情緒表達,何況就這麽幾天,能相處出什麽來?”


    秦黛:“他的眼睛,總讓我覺得,像是藏了好多話。有時候很冷,有時候又讓人沉溺,明明臉上的表情不多,但眼睛卻好像是平靜的湖麵上泛起的漣漪。看見了那些起伏的波瀾,才會讓人發現,是不是起風了。”


    文縐縐的,向昭然聽得發暈。


    店門被人推開,有人進來。秦黛背朝著門口方向,一無所覺正在背後討論的主人公巧合出現。


    “但其實,他看起來還是挺不好接近的。《春思》裏有一段戲,是女主角身為公主,去扮作舞女引誘勢力強大軍權在握的將軍,我試了試。”


    向昭然恍悟:“怪不得施秋說人家帥哥是個工具人,叫什麽來著,那天施秋說的,謝斯白?名字還挺好聽,所以你就是拿人家練習勾引戲碼啊,秦呆呆,你個小渣女。”


    秦黛指腹蹭了下眼尾,沒有反駁,咬著吸管喝了口冰飲。


    向昭然這時衝她瘋狂擠眼睛,壓著聲音:“哎,轉身,你後麵五米,進來個帥哥。我覺得這個也行,你找他練練,也太帥了吧,說不定效果比你在津南那個crush好。”


    秦黛不信。


    但還是下意識地回了次頭。


    然後,瞧見幾米外一道高而瘦的身影。


    黑衣黑褲,褲角收入短靴,顯得腿長得過分。


    但眼是鋒利的,唇角是平的,望過來時,眸中是十成十的冷淡。


    連眼尾那粒痣,都好似結了冰霜。


    第17章 琥珀拾芥iii   用完就丟


    秦黛沒想到, 會在這裏,再次碰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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